“河南，山東，陜西等地，你們說是該打，還是不該打呢？”朱慈烺頓了頓，雖然他心中大抵已經有了決斷，但還是繼續問道。



　　“殿下，多鐸，洪承疇等人雖然敗了，但手中還是有不少底牌的，根據哨騎傳來的消息，原本駐守在北直隸的清軍都整建制地南下了。

　　河南，山東等地都是平野堅城，陜西又山脈眾多，地形復雜，行軍困難，臣擔心大軍久戰至此，已經難以再繼續大戰了。”張煌言聽罷，當即回答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笑道：

　　“玄著說得有理，清軍雖然損失巨大，但收攏兵馬之后，現在確實還有一戰的能力。

　　但我大軍已是人困馬乏，若是不能一鼓作氣，恐怕之后的局勢就難以控制了。但本太子也擔心，清軍若是穩固了豫南，魯西南的要地，我軍將會在之后的進攻中失去主動權了。”

　　“殿下，末將覺得應該一鼓作氣，至少要拿下歸德，濟寧這些戰略要地，否則將來在中原的戰斗中，大軍的損失恐怕會十分嚴重。”徐志彪拱手抱拳，又說道：“我大軍雖然久戰，但氣勢未消，后軍諸部，萬余將士都斗志昂揚，拿下幾座城池絕無問題。”

　　徐志彪因為在大戰中擊潰了清軍主力，戰功顯赫，此時頗有點躊躇滿志，也不免膨脹了。甚至于，因為秦凱沒有攔截住洪承疇，扎喀納等一眾滿漢大軍，這使得他隱隱有種乘勝追擊，在軍中獲得和秦凱一樣地位的想法。

　　畢竟，成為獨領數萬大軍，獨得朱慈烺信任的大將軍，是新軍中無數人的追求。誰能拒絕這樣的權力誘惑？

　　朱慈烺看著地圖上歸德城和濟寧城的位置，不由得微微皺眉。這兩處都是大軍進入中原的戰略要地，現在仍舊被清廷牢牢握在手中，城中駐兵多達數千，其中大半都是滿人，前幾日張煌言所部原本銳不可當的攻勢就是在這些地方受阻了。

　　歸德城雖然曾經在朱慈烺手上過，但滿清的那些親王們，也并非是得意忘形之輩，多爾袞和多鐸都留了一手準備，這些地方，甚至就是南陽城，都已經經過了改造和加固。



　　而這不僅僅是威脅到了朱慈烺在南直隸和湖廣北部的備戰，還將會對他下一步集權和稱帝造成影響。

　　這個時候，不僅僅是崇禎緊張了，朱慈烺也需要名正言順，才能盡最大可能統合整個南方的力量，進行北伐。

　　清軍來攻的時候，朱慈烺占據了某些優勢，那到朱慈烺北伐的時候，清軍也必然會占據某些優勢，這使得他必須積蓄更多的力量。

　　換言之，崇禎并不具備什么強大的力量，朱慈烺并不擔心他，無非是要做的好看一些，堵住某些人的嘴巴。

　　但李過，高一功這些人，左夢庚這些人，四川的張獻忠，以及已然陷入亂局的云南，這些地方如果不能安穩，那朱慈烺如何能安心舉兵北伐？

　　更不用說，清軍也并非是不堪一擊了，多鐸，阿濟格，尼堪，屯齊等人收縮兵馬之后，在局部戰場對張煌言和李過麾下的別軍形成了巨大的優勢，若是對方有意騷擾，張煌言和李過都將疲于應付。如若不然，朱慈烺也不會猶豫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作為后世來的人，朱慈烺還知道，清軍雖然只剩下不過五六萬八旗，但是其還能從關外抓來索倫等部落的壯丁補充兵力，這些兵馬可謂堅韌強悍，稍加訓練就能投入戰場。

　　“秦凱，你覺得應該如何？”朱慈烺并沒有直接表態，又繼續問道。

　　他其實是希望能打一場速勝仗，威懾住清軍，然后直接收兵整頓后方，安安心心恢復大軍實力的。但朱慈烺心里又清楚，速勝不靠譜，萬一打敗了，局勢會更加惡化。

　　到了如今的地位，朱慈烺自然不會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可后方仍需整合，大軍現在就憑一口氣撐著了，這口氣能不能撐到速勝之后，朱慈烺并不敢確定。



　　誰都想把利益最大化，戰果最大化，使自己處于不敗之地，但很多時候，反而會因小失大，使得自己陷入困境。這是朱慈烺猶豫不決的原因，他想吃進最后一口戰果，但是又不斷告誡自己現在應該“穩”字當先。

　　只能說，這就是人性，雖然朱慈烺一番糾結之后，心中隱隱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想聽聽麾下大將的想法。

　　而秦凱經此一戰，雖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但并沒有建立更大的功勛，戰場上的遇挫使得他比徐志彪冷靜了許多。

　　“殿下，末將以為大軍不宜再戰。

　　其一，如今南直隸和湖廣的失地剛剛收復，數萬綠營降兵需要整合，各地的鄉紳流民也需安撫彈壓，若是前線戰事發生意外，后方恐怕動蕩。南京，岳陽等地恐怕也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其二，清軍此番準備充足，南陽，開封，濟寧等城都已經被加固，易守難攻，恐怕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攻下的。若是久戰，以我大軍當前的狀態，必然難以支撐。

　　其三，滿清八旗兵損失慘重，清廷國本動搖，北方各地必然聞風而動，風起云涌，北方五省之義軍將能極大地牽制這些地方的清軍，清軍短期內一定沒有余力主動發起進攻，所謂騷擾我軍，偷襲城池的事情，應當是不會發生的。”

　　秦凱本身就具有不錯的軍事天賦，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通過一次次軍議和作戰，對明清戰爭的局勢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又因為得到了朱慈烺的充分重用，便是大局觀也逐漸培養了起來。

　　在合理的制度和舞臺上，個人能力是可以得到充分挖掘和發揮的，而這個舞臺，朱慈烺正在不斷完善，也已經涌現了不少人才。

　　官署的其他將領也都在認真地聽著，他們知道秦凱很得朱慈烺的重用，心中自然以為對方嘴里說出來的話就是朱慈烺的暗示。更何況，秦凱作為新軍一把手，分析確實有水平。



　　“而且，便是清軍不自量力，主動來攻了，恐怕也派不出多少兵馬，地方守軍就能將其殲滅。所以，若是因為這個，咱們不必打，也不應該打。”秦凱又繼續分析道。

　　徐志彪聽罷，臉色瞬間就變了，但很快又收斂了回來，反問道：

　　“秦將軍，你如何能確定清軍不來攻？僅僅是歸德城，多鐸就部署了四千八旗兵，六千綠營兵，還有成千上萬的民壯，那么多兵馬，別說是守城了，就是派出兵馬來騷擾，也綽綽有余。

　　而且，北直隸的八旗兵主力南下之后，魯西南，豫南至少已經有了數萬八旗兵，還有數萬綠營兵，這些清軍經過訓練之后，戰斗力可不容小覷啊！

　　更不用說，還有滿清的貝勒尼堪，大漢奸洪承疇，尚可喜這些人在坐鎮，這些可都不上省油的燈。”

　　“多鐸和洪承疇等人這樣部署，正是擔心我大軍繼續進攻，而不是想要主動進攻。而且，多鐸被殿下擊敗，吃了那么大的敗仗，按照清廷的慣例，只要我們不進攻，他短時間內必然無法指揮清軍發起新的進攻。”秦凱又繼續說道。

　　徐志彪還是沒有放棄，這時候他已經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了，更是真的認為可以打一仗，只見他繼續擲地有聲地質問道：

　　“可這些清軍不除，我大軍頭頂上就好似有一把利劍高懸著，隨時都可能落下來。將士們難不成要一直駐守于此？趁著現在繳獲了清軍地大量糧草軍需，還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將清軍擊退，徹底消除了禍患！”

　　“既然徐將軍說到了糧草，那就應該猜得到，清軍囤積在江北的糧草軍需都已經悉數被我軍繳獲了，他那數萬大軍拿什么來進攻？”秦凱絲毫不讓，繼續針鋒相對道：

　　“而且，不止是糧草的問題。韃子本就不得人心，北方各地的百姓原本是抵抗無望才忍受韃子奴役的。現在殿下連連戰勝，八旗兵死傷近半，韃子的那個狗皇帝必定擔心漢人反抗，綠營生出異心，把兵馬調回防守。



　　因此，不僅是集中在豫西南，豫東南的清軍，就是集中在魯西南等地的清軍，很快就會被調回韃子控制區的腹地，否則不用咱們打，這些韃子就會因為后勤補給不足而潰散。”

　　徐志彪聽了，一時語塞，秦凱所言確實有道理，而且很多都是他沒有考慮到的。盡管他不想承認，但是他和秦凱之間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的。

　　且說，徐志彪確實是因為想要立功，所以才一直主張進攻的，但他并非覺得打不贏，那些關于清軍進攻的擔心在他這里，也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但秦凱很明顯比他看得更透，更遠，更高，這讓他生氣之余不免有些驚訝。

　　“你們兩人說得都有一定的道理，只是都浮于表面的術了。而且多鐸這人一直都詭計多端，說不得會做出什么難以預料的事情來。”朱慈烺微微一笑，既然屬下的人爭論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然要來一錘定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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