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臺灣
張名振聽了,心中一喜,他自從之前生了病,暫時退回家休養之后,便一直沒有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錯過了許多重大的職位調整,如今朱慈烺把他召來,正是難得的機會。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是立馬皺起了眉頭,看起來似乎也很為難:
“此事確實不好辦,沿海的那些海商之前基本上都由鄭家聯絡或者是各行其事,福建官場的許多人甚至都是鄭芝龍的心腹,而且海貿相關的事務十分復雜繁瑣,暗地里的道道更是多如牛毛。如今鄭成功即將調任市舶司高就,這些人大多也會帶走。如此一來,陛下必須要選一個熟悉商業海貿,手下也有一定得力人手的人,才能勝任。”
朱慈烺聽罷,點了點頭,然后又繼續等著張名振往下說,他知道對方已經聽出了他的意思。而張名振見朱慈烺點頭贊同,果然又繼續說道:
“自從朝廷禁海之后,江南,山東,還有福建,廣東的海貿走私便大大發展,但鄭家在其中獨樹一幟,如今往日本和南洋的船只,幾乎全都得掛著鄭家的令牌,否則在海上便是任人宰割的肥羊。隨著陛下中興大明,今后海上的貿易還將更大,但面對的敵人也將更多,甚至是紅毛,也會和咱們有利益沖突。
因此,陛下若是要選一個主管海貿的人,此人除了要知商以外,最好還得是知兵的,若是原本就在江南商人有著不小的威望,而且和咱們那里的地方力量關系緊密,在關鍵的時候能夠溝通內外,那便是最好的了。”
這樣的機會,張名振自然是要爭一爭的,他知道朱慈烺不會讓他這樣和財權緊密聯系的人真正執掌軍權,他也不會往死路上走。但出海貿易,張名振還是十分感興趣的。更不用說,這個肥差的油水,也足夠豐厚。
張名振雖然一直在府宅中養病,但朱慈烺要主持軍政改革的事情,他卻是一清二楚。他跟著朱慈烺那么多年,在新大明的體系中,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如今,隨著“市舶司”的籌建,四大水師的組建,鄭家海上貿易重組,張名振就算控制海上貿易,也很難有什么威脅中央的反抗力量。在市舶司和工商司的阻隔下,他更無法借著海貿聯絡到軍隊,最多就是能趁機撈些油水,成為一個正正經經的大掌柜。
換言之,朱慈烺的這次機構改革和調整,既是大明體系的改革和調整,也是內部勢力的調整。
朱慈烺聽完張名振的話,看起來正在沉思,他想了一會,然后笑著看向了張名振道:“侯服說得有理,若非文武雙全又素有威望之人,恐怕難以勝任如此高位。”
張名振聽了,隨即挺直了腰板,他剛剛所說的那個人,完完全全就是按照自己的特征來的。而且,他也認為這個位置除了他之外,朝中不會再有其他人能夠勝任。
“咱們今后在海上,絕對是免不了要和紅毛開仗的,荷蘭人如今就一心想要繞開咱們,和日本做生意,甚至還想要獨占南洋的貿易,做海上的霸主。便是呂宋和臺北的西班牙人,對咱們也是時刻提防,隨時可能屠殺我大明在海外經商的百姓。”
朱慈烺看著張名振面上的變化,又接著道:“南洋,臺灣等地皆有我大明之百姓,若是利用好了,這就會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也是將來咱們立足南洋的關鍵。否則,他們就只能是那些紅毛夷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又要能和那些紅毛周旋,斗而不破,若是破了,還得能和他們打仗,同時不僅得會經營海上的生意,這樣的人......如何才能尋得到呢?”一旁的盧九德恰到好處地發問,然后又自己回答道:“可若達不到這樣的要求,也確實難以勝任。如今的局勢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若是這些紅毛真的如陛下所言,敢殺我百姓,那咱們就必須得讓他們知道,這片海上,到底是誰說了算。否則,他們便真的以為我大明沒人了!”
張名振其實早就想教訓這些對大明虎視眈眈的紅毛了,他并不覺得荷蘭人,西班牙人一定斗得過他。而且臺灣,暹羅,柬埔寨這些地方都有大明百姓的勢力在,只要妥善經營,也將會是一大助力。
“而且,盧指揮使所言不錯,海上的生意那都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不流血,不燒幾條船,死幾船人,這白花花的銀子憑什么是咱們來賺?”
朱慈烺知道張名振是個強硬派,而且手段老辣,他需要這樣的人來對付蠢蠢欲動的荷蘭人,此時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看來還得是侯服明白,這海上的生意,就是你死我活,誰的炮更多更大,誰說話就算數,就有銀子賺。否則,就得下海喂魚。”
“張大人,若是您能重新出山,那陛下就不用為此發愁了,真是可惜了!”盧九德緊接著長長嘆了口氣,不了解他的人可能就真的信了。
朱慈烺這個時候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看著張名振,盧九德的話就是他意思,他相信這一點張名振是能明白的。
張名振其實很想立刻就答應,他甚至擔心朱慈烺一會突然反悔,但作為離開了權力中心許久的人,他又不能表現得太積極,會被眼前的這個陛下懷疑居心不軌。
見張名振還在猶豫,盧九德心中暗嘆一口氣,然后只得又舉出了幾個候選人,然后又一一列舉他們不合適的地方,將幾人一一否決了。朱慈烺不時點頭表示贊同,張名振更是不斷應和,看起來很是可惜。最后,三人繞了一大一圈,最終發現朝中大臣之中,果然還是張名振最合適這個位置。
經過如此一番對比,張名振的實力得到了認可,也有了面子,同時也終于不顯得張揚了。他在盧九德的嘆息,朱慈烺的期望中,終于決定犧牲自己學習木匠手藝的寶貴時間,投入到大明的海上事業之中。
而既然最外面的一層窗戶紙已經被捅破,屋內三人的談話也終于不用再含沙射影,遮遮掩掩的了,朱慈烺也隨即將自己關于重組鄭家海上商隊,壯大其他海上隊伍,以及進一步拓展南洋貿易,甚至是往更西面建立貿易關系的設想,都說了出來。
前面的那些計劃還在張名振的預料之內,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但往后的那些,特別是和呂宋的西班牙人關系的處理,以及背后的原因,卻是讓張名振始料未及的,但他聽完朱慈烺的考慮和設想之后,又覺得確實應該如此。
同時,這個見證了大明歷史幾十年的高官,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那些見識,似乎在這個年紀輕輕的陛下面前,還顯得狹隘了。
他也知道海貿賺的是白銀,知道日本銅料,白銀,甚至黃金都不少,但關于貿易背后的白銀流動,日本和呂宋,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其中的角色,卻是聞所未聞。
“整合之后的商隊,咱們就以股份公司為基本運行模式,不僅是那些商業家族,咱們大軍中的將領,各部門之官員,甚至是江南等地區的商賈,也可以出資認購其中股份,參與分利,運行的基本模式就和以往的官商一樣,只是本金改為認繳的白銀。
至于公司,其基本架構和咱們以前的商社其實也是異曲同工,只是要做些微調。同時,也必須要注意保證出資人的權益,還有對不同的入股人群,同股不同權的模式必須要同時存在……”
朱慈烺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設想和計劃,既然要以股份公司的模式運行,利用這一模式實現商人,地主,軍隊,文官的捆綁,那他也必須要進行適度的創新:
“咱們的軍隊必須要保持的進取心和侵略性,是安全的土地永遠無法提供的,只要充滿風險和斗爭,利潤也足夠大的海洋貿易,才能保證咱們的軍隊長盛不衰。
等將來咱們徹底擊敗周邊的敵人,興復了整個大明,騰出手來之后,最終要走向的,一定是海洋,這便是朕選擇貿易公司的股份作為激勵,而不是土地的根本原因。”
張名振和盧九德都是大明的高層,自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朱慈烺的這番話,這個時代的公司制度對他們來說也不算陌生。
“鄭家以海商起家,稱霸東南已有十幾年,各地也有很多海上貿易的商賈,無論是軍中,還是朝中,大多數人都明白海貿的巨大利潤,雖然許多人還是喜歡安穩的土地,但那都是賺夠錢之后的事情了。這些年來,咱們都受益于海貿的分利,人人皆知這是發財的機會,只要有機會得到這富貴,恐怕沒人會惜命。”
張名振說起海貿每年的數百萬獲利,整張臉都堆滿了笑容:“咱們軍中從不缺勇士,如今陛下以強勢手腕推行如此制度,將來打完了周邊的這些蒙韃,恐怕是要有一大群人出海去和紅毛拼命的,咱們可能攔都攔不住。”
“不出海,在自己家里的這一畝三分地爭來搶去有什么意思?”朱慈烺知道,他只要搭建起這個平臺,軍中那些在其中有足夠利益的人,自然會自己去爭搶。而且他也下了保險,“同股不同權”對付的就是軍隊和一些特殊群體。
“陛下真乃是開天辟地之英雄豪杰,自古以來,多少英雄只知土地之利,唯有陛下,能明海洋之利,此舉必將造福千秋萬代。”盧九德在一旁奉承道。
“海洋之利重要,土地之利也重要,沒有土地之利做支撐,又如何來的海洋之利?這二者缺一不可,海洋朕要,陸地,朕也不會放棄。”朱慈烺一時意氣風發,不過他也始終保持著清醒,現在他是來收服張名振為他辦事的,可不能把自己繞進去了,當即剎住了車:
“不過,如今還不是暢想的時候,侯服,重組商隊并非易事,今后對付荷蘭人,更是危險重重,還得你多多費心。”
“陛下放心,此事老夫一定妥善處理。六個月之內,各地的海上商隊,上上下下都會令行禁止,絕無例外。”張名振聞言,當即拱手抱拳保證道。
對于張名振說,大權在手,想要對付那些商人,根本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他對此并不擔心,他擔心的如何在遠海干掉荷蘭人,對方的戰船確實要厲害很多。
“另外,除了荷蘭人之外,侯服還得幫朕辦一件事。”
“陛下是說到南洋發展力量的事情?”張名振知道朱慈烺對南洋感興趣,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方面來:“但是南洋離得那么遠,地方也有許多王公貴族,恐怕......”
朱慈烺搖了搖頭:“是臺灣,荷蘭人占據臺灣很久了,朕要拿回來。”
“陛下的意思是,咱們利用商隊,從荷蘭人那里購買糧食和商品,然后借此滲透進去?”張名振又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臺灣盛產糖和硫磺等物,這都是大明需要的。
“對,咱們的接著商貿的機會,打入臺灣,為之后的收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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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赤嵌城下,商人打扮的胡盛強面色和善,騎馬出現在了赤嵌城北面的朝天門外,他如今的身份是泉州富商曾定老的代表。
陸凡已經孤身潛進了赤嵌城內,聯絡上了城中效忠大明的鄭芝龍舊部,并借著城中這些富商的商業網絡,大抵摸清楚了荷蘭人重用的何斌的情況。
而胡盛強如今奉盧九德的命令,親自來到臺灣,正是為了聯絡赤嵌城的何斌。他的身后,還有十幾個打扮成挑夫商販,甚至是乞丐流民的軍情司成員。
穿過護城河上的壕橋之后,胡盛強當即翻身下馬,并趁勢扭頭往后看了看,看到后方源源不斷的人群正在緩慢移動,他的嘴角微微咧起,隨即牽著馬,跟著商隊往城內走去。
何斌此時和原本歷史上一樣,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尋找反對荷蘭人的機會,只是一時還沒有聯絡上大明的內線。大明的中興使得他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何斌此時雖然已經是荷蘭人最信任的漢民,但身為漢人,他的級別還太低了,雖然有一些特權,但實際上也沒有太多特殊關照,許多荷蘭人的軍機密文,更是無從得知。
對于何斌而言,事情若是不可為,那他便絕對不會去冒險。如今他在荷蘭人這邊幾乎沒了升遷的機會,再加上心中一直存在著的,保境安民的理想和荷蘭人在當地的殘暴之間的沖突,都促使他毅然決定走另外一條路。
“你們就是這樣檢查的嗎?”何斌瞪著面前兩腿戰栗的值守兵丁,眼神陰狠地質問道。那個執勤的士兵站在城樓的門前,根本不敢直視,只能低著頭在發抖。
雖然海盜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但赤嵌城內外依舊戒備森嚴,往來進出的百姓都需要接受層層檢查,以防其中混有海盜的奸細。
何斌今日按照慣例帶著人前來巡查執勤,結果又發現有人擅離崗位,不知所蹤。所幸這是被他發現了,若是前來檢查的是荷蘭人,他的這個手下恐怕就難逃一死了。甚至,他也有可能會因此被拖累。
“現在就去把人找回來,找不回來,你們也都別回來了。”何斌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罵道。幾個士兵見狀,不敢有絲毫懈怠,當即驚慌地跑下了城墻。
“大哥,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啊,這老王整天不做事,一天到晚醉成一團爛泥,遲早有一天把咱們也給搭進去了。”何斌身側的一個軍官皺眉道。
何斌輕輕嘆了口氣,同樣皺眉道:“今后不能再讓他執勤了,否則別說是他了,就是老子,也得搭進去,荷蘭對咱們可不會心慈手軟。”
他們口中的這個軍官,在半年前新娘被荷蘭人擄去,并慘遭殺害,去討公道不成,還被打傷,在床上躺了快三個月,這是何斌的老部下。
何斌那時候沒能為手下的兄弟討回公道,最后找新娘尸體還沒找到,心中一直覺得有所虧欠,他特地安排執勤,便是想要幫對方戒掉酒癮,沒想到這個曾經的老實兄弟昨日還答應的好好的,今日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大哥,要不咱們兄弟幾個湊點錢,再給老王找個媳婦吧,或許這樣他能振作一些。”那個軍官想了想,又道:“人死不能復生,他總是想一個死人,遲早有一天得瘋了!”
“老王這是心里憋屈,他這個人要臉面,腸子又直,轉不過彎了,這口氣怎么可能忍得下去?”何斌又嘆了口氣道。
“難不成他還想找荷蘭人拼命不成?”那個軍官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后又壓低了聲音道:“咱們這點人,如何打得過荷蘭人,別到時候連帶著兄弟們的家口,也都跟著一起遭殃了啊!”
何斌聽罷,瞇了瞇眼,并沒有立即回答手下的這個問題,若是僅僅靠他自己,起事當然是找死,可若是聯系上了明軍,那就不一樣了。
只是,該如何才能聯系得上明軍,又如何讓對方信任自己,何斌心里還沒有底,他自然知道城中有明軍的眼線,通過走私的商隊或許有機會,但其中危險重重,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荷蘭人發現,或者是被明軍的眼線誤會為反諜試探。
“老子自然不會看著他死,也不會讓兄弟們的家口跟著遭殃。”何斌臉色一橫,然后便轉身走下了城梯,那個原本還想出言再勸的軍官見狀,趕緊帶著幾個人一起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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