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突發
因此,朱慈烺選擇了在南京府,蘇州府和鎮江分別新建鑄炮廠,目前南京城和蘇州城的炮廠已經開始生產,特別是南京城北的一號炮廠,正在生產大軍急需的四磅銅炮和十二磅到二十四磅不等的鐵質艦炮。
而炮廠的周邊,還設置有火炮實驗場,朱慈烺領著幾個大將抵達的時候,工坊的負責人正帶著炮兵在測試最新造出來的四磅炮威力。作為靶子的木制盾車,披甲戰兵,盾牌在不同的距離內被威力巨大的炮彈打碎,測試的效果讓朱慈烺也十分滿意。
而實心炮彈作為攻擊手段,在遠距離的時候,一個很大的優勢便是可以利用跳彈來傷人,這對于打擊敵軍的士氣十分重要。靶場的炮兵此時正在試驗的項目之一,便是不同的角度和射程下,如何充分發揮跳彈的威力。
經過一系列測試之后,正如朱慈烺所想的那樣,四磅炮在當前戰場的限定條件下,是比其他口徑的火炮更合適裝備野戰大軍,作為戰兵方陣中短程火力補充的利器。
“這些測試數據你們是如何記錄和保存的,又打算如何運用?”
朱慈烺聽了工坊負責人孫濤的匯報之后,問起了他更關心的問題。火炮他并不是專家,四磅炮也是根據當初搜集到的資料,提出建議而已。但除了造出火炮之外,造炮技術,用炮技巧的傳承,將來炮兵的規范化培養,是他更關心的問題,也是大明未來的真正優勢所在。
“回陛下的話,這些火炮測試的數據,每一項都會有試驗場的文員在現場記錄,炮兵實時校對,工坊的工匠也會參與審核查驗。在實驗結束之后,還要經過試驗場,炮隊和工坊三方研討,解決對應的問題,之后再編寫成冊......”孫濤拱手抱拳道。
“那若是遇到問題暫時解決不了呢?”
“造炮廠中有許多經驗豐富的師傅,炮隊中也有身經百戰的炮手,目前火炮實驗中遇到的問題,基本上都能得到解決。其中有很多是從各地購進的鑄炮用炮書籍記載有錯,特別是之前朝廷上官翻譯的一些書籍,計量單位和距離便頻頻混用,有的地方能差三四成,甚至更多。
就在前兩天,炮隊來了一個新的炮手,稍不注意,直接按照書上的射藥用量,差點就炸膛把自己炸死了......另外就是書上的記錄也沒有錯,但是因為火藥品質,炮管口徑差異和使用材料不同的問題,還要自行調整具體的用藥和射擊角度......”
孫濤的專業素養很高,回答起問題來游刃有余。朱慈烺不斷點頭同意。福建和廣州兩省當地有許多優秀的造炮工匠,造出來的火炮質量也很高,但要系統性總結火炮的科學,卻并不容易,特別是各處流傳的翻譯自西方的神機,神器,西洋,西法書籍,大部分都是錯漏百出,只能作為參考。
甚至,大明各個工坊當前有很多工匠并不識字,在建立科學的同時,還得逼著他們先上識字班。但如果不走這一步,極有可能如同滿清原本歷史上一樣,火炮越造越重,還花里胡哨,但是射程和質量卻不斷下降,甚至連最基本的口徑比和模度都沒搞清楚。
“這些就需要你們仔細校對了,若是遇到幾本書之間相互矛盾的地方,就用實驗說話。就算是一次實驗就對了,也不要只實驗一次,多試幾次才是準確的,有誤差也沒事,只要在正常范圍之內便可。銀錢材料不夠的話就申請增加預算,你們這里每多花一分錢,戰場上咱們的將士就能多一分勝利的希望。”
朱慈烺思考了一會,他知道這些人心里一開始都沒有底,更多的是看自己的態度辦事。在心中組織了語言之后,隨即又道:
“你們的職責除了造炮,試炮之外,更重要的,是繼承這些書籍的體系,用測試的數據和總結的內容完善發展之,形成咱們自己的,鑄炮和用炮的整套科學體系,然后交給工匠和炮兵訓練使用,在實踐中不斷改進。大伙也不必太著急,想要干一番事業,沒有三五年時間是打不下基礎的,陛下有這個耐心,諸位也要戒驕戒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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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嵌城北面,北門大街往東通向城隍廟的巷子里,一身青皮打扮的胡盛強從城門處匆匆趕來,隨后在一個行動隊隊員的掩護下,進入了南面的另外一條巷子里。他在那里和另一個行動隊隊員換了衣服,已經是一副伙計打扮之后,又朝西穿過了一條巷子,才最終繞到了行動隊的聯絡點。
行動隊在赤嵌城內的聯絡點是曾家以仆人遠房表親名義開的一間裱物店,規模頗大。此時店里的生意十分興隆,客人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只是,進來購買裱物的那些客人怎么也不會想到,居然有人敢在這種地方藏了四十多個身懷絕技的殺手,而這些極度危險的殺手和他們的距離,甚至不到五十步。
不過,相比于店鋪的熱鬧,后院卻是靜悄悄的一片,一般的客人要經過三個鎖著的門,才能進到里面,所以安全上并沒有是沒問題。
胡盛強在后院的最后一堵門明快地敲了三長三短六下之后,很快就有人從里面“咯吱”一聲打開門,把他迎進了后院。
他順著廂房的屋檐快步往里走去,院子里除了三個可以相互看到,正在站崗的行動隊隊員,再沒有任何人影。他很快走到了后院的一間大廂房,里面坐滿了人,陸凡,劉祥兩人都在其中。
陸凡,劉祥等人看到胡盛強進來,立即起身,胡盛強面無表情地對著他們微微點頭,然后帶著領頭的兩人走進了廂房的里屋,屋子里的其他人立即給三人讓出了一條道。
這些都是行動隊的精銳,此前在潮州,惠州,廣州參與過行動,甚至還有從關外和江南調回來的,他們此時雖然深入虎穴,隨時有生命危險,但卻絲毫不見緊張。朱慈烺對于這次行動十分重視,盧九德幾乎是掏空了東南行動隊的精銳,全都壓在了赤嵌城上面。
三人剛走進去,靠近里屋的人便“咯吱”一聲關上了門,胡盛強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口灌下去之后,整個人都更加清醒了:“狗日的紅毛真的調兵來增援赤嵌城了,明日一早便到,而且這家伙十分小心,何斌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還不知道巴達維亞的紅毛具體調來了多少人。”
“狗日的紅毛該不會是懷疑何斌了吧?”劉祥有些擔心道,“這段時間咱們和他的接觸是不是太密了些,被紅毛的眼線注意到了?”
“應當不是這回事。”胡盛強搖了搖頭,“不只是何斌,赤嵌城內的所有漢軍軍官都不知道增兵之事。不僅是具體的兵力,便是時間,也不清楚,就是何斌和其他人也都是今日被荷蘭軍官叫去商議新的城防部署的時候,和何斌這幾個人一起知道的。”
“咱們每次行動都是借著走私生意掩護,這里面可不只是何斌一人,就算是在曾家,孫家,龔家的酒樓店鋪里面,也都是有人專門警戒反諜的,一直都沒發現異常,韃子的眼線絕對發現不了咱們。”陸凡一臉淡定,自信地說道。
他是第一批潛入赤嵌城內臥底的行動隊,一直負責赤嵌城內的秘密行動,知道荷蘭人的反諜主要靠的是軍隊排查,完全就是在大海撈針。除非哪天運氣爆棚了,否則那些懶懶散散,一心吃拿卡要的漢軍一點都不靠譜。
“接頭的地方都是何斌常來的,應當不會出問題。”胡盛強也并不認為是自己暴露了,“紅毛應該是不信這些漢兵,否則也不用秘密增兵。不只是何斌這些漢人軍官,據何斌的觀察,本地部落的一些雇傭兵軍官也都不清楚情況。”
“咱們得立即把這個消息傳出去給盧大人,軍隊的哨馬過不來,荷蘭人只要騙過城內的眼線,他增兵赤嵌城的消息軍隊那邊就很難打探得到。”
“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荷蘭人到底調來了多少兵馬。之前幾次漢人起義泄露之后,荷蘭人已經十分謹慎,他們若是有意隱藏,估計南洋那邊的眼線都不清楚他們已經偷偷調了兵馬出來。”胡盛強微微皺眉道,荷蘭人一旦增兵,赤嵌城內的力量對比就會發生徹底改變,荷蘭人將會占據絕對優勢。
“何斌之前也提過,若是北門城樓上常態駐守的荷蘭士兵超過六十個,他就很難保證自己的家丁在關鍵時候可以立刻控制住北門。不殺光監視的那些紅毛,他的兵到時候會不會全都跟著一起反正,就很難說了。”劉祥同樣眉頭緊皺。
軍情司下轄的整個行動隊目前能調動的,不到兩百人,也不可能全部派來赤嵌城,而且那么多人進城,就算是分批藏好,被荷蘭人發現端倪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當前潛入的這四十多人已經是極限了。
“曾家,孫家,龔家的那三十多個家丁打起來之后應該還是有用的,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的兇悍之輩,陣戰不行,但混戰偷襲,殺人放火,都是好手。雖然用不到城墻上,可用來攪亂赤嵌城卻是綽綽有余。”胡盛強在屋內左右踱了幾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轉身對著劉祥道:
“你明日就帶幾個得力的人,隱蔽到另外一個據點,同時盯住北門,何斌那邊絕對不能出錯,也絕對不能讓他有任何動搖。原本城里有兩千荷蘭士兵就很難對付了,他們這時候又派了援兵來,強攻更是不可能了,沒了何斌這個內應,咱們更難做事。”
“那盧大人那邊......咱們是立即把消息傳出去,還是等明日確定了荷蘭人的援兵之后,再做打算?”陸凡再度問道,他在等胡盛強拿注意。
“用原本的渠道先把目前的消息送出去,一定要快,否則紅毛有了援兵之后,極有可能會把幾條走私通道全部掐斷,到時候咱們恐怕連這點消息都傳不出去,局面只會更加被動。”胡盛強心中不斷回憶著從何斌那里得到的消息,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擔憂越來越明顯。
“攻城歷來不是一件簡單事情,荷蘭人在城中儲備的糧草軍備又十分充足,倉庫那邊都是紅毛韃子親自把守,何斌都不能隨便靠近,咱們動不了手腳。只能是在城門這里守住,等張將軍領著大軍從泉州那邊過來。只要北門在咱們的手里,那赤嵌城的城墻便是如同虛設。”
“咱們行動隊就是要干戰兵干不來的事情,到時候只要把城樓上的紅毛殺光,再發信號讓人趁亂放火,荷蘭人單單是調兵便不知道要費多少時間了,咱們這幾十號人加上何斌的兵,守住北門一兩個時辰絕對沒問題。”
陸凡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樣子,緩緩道:“咱們的任務就是這個,做好了便成,其他的擔心也無用,陛下和盧大人自然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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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還沒完全亮,赤嵌府城北面的三個城門便已經同時大開,大隊荷蘭士兵冒著呼呼的冷風從不同的城門同時進入,同行的還有當地征集的押運糧草輜重的民夫,上百架騾馬車輛混在其中,隊伍足足延綿了數里之長。
荷蘭人在赤嵌城駐軍中的最高將領揆一親自領著城中的部分兵馬出城迎接,因為東印度公司在遠東的總督,就在入城的隊伍之中。
巴達維亞的荷蘭大軍借著出海貿易的機會,從巴達維亞城中分批派出了千余名荷蘭士兵,還有一千余名當地雇傭軍,昨日大軍在赤嵌城南面海域集合之后,他便派出塘馬傳令,讓揆一準備入城的迷陣。
此時,從赤嵌城三個城門進城的荷蘭軍士兵人數各不相同,還混雜了赤嵌城城中原本的守軍,加上天色昏暗,便是荷蘭這樣的親臨者,一時之間也難以判斷巴達維亞到底調來了多少援軍。
不過,總督那么做,主要還是為了防住偵探的明軍和赤嵌城內的敵人眼線,但若是赤嵌城的漢人守軍中,有把總及以上的將領是明軍的內奸,最終調進來的兵馬還是藏不住的。
總督自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但他一時還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能是通過增強城中荷軍的實力,加大監視的力度。他其實并不相信漢人,可是又必須要用漢人。
“明國內部已經安定,明國皇帝說不得就會趁機采取行動,他如今的實力可不是當初能比的了,咱們必須小心提防。”
北門的城樓上,滿眼血絲的總督正看著城下的護城河,他自從收到了明國水師正在密集調動軍報之后,便始終憂心赤嵌城的安危,已經很久沒睡過好覺了。
說罷,他又微微嘆了口氣,當前的局勢他比揆一看得更清楚:“現在,英國人也一直在對付咱們,在歐洲的局勢穩定下來之前,遠東都不要想著本土的援軍了,除非咱們這里也已經危在旦夕,不得不救。”
若非如此,不過是增兵駐守而已,總督也不用把事情弄得如此復雜。但是一千荷蘭士兵,如何虛張聲勢,讓明國以為是兩千,甚至更多,嚇住明國皇帝,在兵力捉襟見肘的時候,就顯得十分重要了。總督知道自己的對手不好對付,生怕在哪個細節上出了差錯,最終功虧一簣。
“以城中儲備的糧草,如今又有了這兩千援兵,就算是明國皇帝領著數萬大軍來攻,我也有把握能守得住。”揆一對自己頗有信心。
總督從護城河邊上收回目光,點了點頭道:“你的實力,我不懷疑,但一定要小心那些漢人。之前若不是郭懷一私通鄭家,他也不會鬧得那么大,民眾也沒那么容易就被鼓動。沒了內應,赤嵌城明軍不可能攻得下。”
“城中難道藏著明國的內應?”揆一瞇了瞇眼,不動聲色地掩飾著心中的驚訝,他雖然也一直提防著漢兵,但并沒有發現城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總督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此時東面已經露出了些許微光,不過被云層擋住了。這樣的天氣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就如同最近的心情的一般,如今成功調兵到臺灣,按理說他應該松了一口的,可看著腳下的這座城,卻始終覺得不安穩。
揆一一時也猜不透這個總督在想什么,他回憶著自己坐鎮赤嵌城以來發生的事情,但始終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但越是這樣,他的心中就越發覺得不安穩,若是真的有事情發生,那就顯得他太無能了。
“我坐鎮赤嵌城的這段時間,每日都增派暗哨秘密嚴查城中各處,一刻也不曾松懈,就在前幾日,發現了城中的漢軍將領許多都涉及走私,只是暫時還沒確定城中到底是那些商人參與了,想著一網打盡,所以沒來得及稟報總督。”
揆一想了想,最終還是把這件事抖了出來,他從中收了不少好處,原本還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此時也意識到了事態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這種非常時期,比起那點錢財,保住赤嵌城明顯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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