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赤嵌之戰(zhàn)(三)
北門右側的城梯上再次爆發(fā)了數(shù)聲轟鳴巨響,炮焰閃動之間,十幾個荷蘭兵和雇傭兵組成的沖鋒隊列被打碎,一個缺了大半的頭盔“呼”的一聲飛過忽明忽暗的半空,“啪”地砸到了城門洞前方的青石板上。揆一看著再次被打退的己方士兵從城梯上狼狽撤下,一臉頹然。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沖鋒了,領頭的還是他麾下最精銳的軍官和士兵,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披著三層甲胄,前排還舉著兩層堅固的鐵皮盾牌,但是在無堅不摧的炮彈面前,這些精良的裝備,勇猛兇悍的荷蘭兵,都顯得不堪一擊。
自從西面出現(xiàn)了明軍艦隊之后,除了各個城門上守備的兩千余漢軍,西門和西面海邊要塞的近千名守軍之外,揆一立馬動員收攏了城中所有靠得住的兵馬,其中包括了千余荷蘭兵,千余總督大人從巴達維亞派來的精銳雇傭軍。
而在親自領著主力進攻北門的同時,他還不忘派出數(shù)百精銳繞道出城,率先破壞南門,以及南門外的浮橋,以免明軍主力的前鋒提前趕到,并趁亂進城。然后,在這個過程中,他就意外得知了南門的漢軍也已經(jīng)叛變。
且說,西面明軍主力正在逼近,那里的海邊要塞也被明軍突襲,北門的漢軍突然反正,混亂的局勢已經(jīng)使得揆一一時焦頭爛額,這個時候南門還出了事,這讓他根本就是分身乏術,有心無力,甚至產(chǎn)生了領著兵馬放棄赤嵌城,退到南面另外一座城池中固守的想法。
但多年戰(zhàn)場的磨礪以及巴達維亞總督給他留下來的預案還是讓他迅速做出了判斷,并派出了最關鍵的兩路兵馬,一路已經(jīng)破壞了城南的浮橋,一路正在圍攻北門,西面的明軍一時半會攻不上岸,其余的地方又沒有叛亂,此番可以說是基本上穩(wěn)住了城中的局勢。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他必須在西面的明廷主力大軍抵達之前,攻下北門,然后沿著城墻重新奪回南門,魏勛他并不放在眼里,只要攻下北門,他并不認為魏勛還有那個心膽去守南門。但是何斌,胡盛強就頗為忌憚了。
原本,荷蘭兵沿著北門大街一路進攻,途中抵擋的漢軍不堪一擊,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手下精銳的戰(zhàn)力也讓揆一信心十足。但他沒想到,這些漢人居然在大街上準備了那么多柴草,還大肆放火阻擋。
沿街進攻的士兵毫無準備,無法撲滅熊熊燃燒的大火,萬般無奈之下,揆一只好下令大軍繞過北門大街,從西側大街推進,同時派手下的將領領兵從城墻一側進攻,牽制城樓上的反正漢軍。
而等到大軍繞過城中的街道,從狹窄的城墻一側趕到北門城下的時候,荷軍原本氣勢如虹的攻勢已經(jīng)消耗殆盡。但局勢緊迫,明軍主力隨時可能趕到,揆一沒有時間休整恢復,只能下令士兵立即發(fā)動進攻。
然后,在城樓反正漢軍猛烈的火器攻擊下,揆一手下的所謂精銳荷蘭士兵在狹窄的城梯處被連續(xù)兩次擊潰,城墻方向進攻的兵馬也在墻壘前被擊潰數(shù)次,單單是荷蘭士兵,就死傷了數(shù)十人。
揆一不能丟了赤嵌城,否則他必然是要被削職降罪的,但若是手下死一個少一個的荷蘭兵在大戰(zhàn)中消耗過多,他也同樣難逃責罰。甚至于說,如果傷亡達到一定程度,他寧可放棄赤嵌城,也不愿意手下的兵馬死傷慘重。
聽著東面原本猛烈的炮火聲逐漸變小,揆一心中更加著急,他不知道是守軍擋住了明軍,還是明軍攻了上來。如果是后者,那他現(xiàn)在就得想辦法突圍了。
現(xiàn)在城中局勢十分復雜,整個赤嵌城就像是一個四處漏風的篩子,他又在北面的北門。在這個戰(zhàn)場通信基本靠腿的時代,其他地方的情況根本不清楚。甚至就算是情報傳過來了,局勢也有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
不過,揆一最終還是對海邊的要塞有信心,他并沒有聽到震天的喊殺聲,這說明守軍擋住了明軍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想到這里,揆一當即下令手下的軍官重整兵馬,他這一次要親自督戰(zhàn),一舉突破北門的漢軍防線。
城中雖然處處漏風,但最關鍵的,還是北門和南門兩個城門,只要重新奪回這兩個城門,再整頓城中的兵馬,那他守住赤嵌城十天半月,甚至更長時間,都不成問題。而兩門中,南門城外已經(jīng)有了阻擊的兵馬,還能抵擋一陣,北門則是必須要速戰(zhàn)速決了。
他的手中當前還有近兩千兵馬,要拿下北門,其實還是十分有希望的,但前提是在明廷大軍抵達之前,否則城樓上的那些漢兵有了指望之后,反抗會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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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數(shù)十支重箭從城頭上射下,已經(jīng)被槍炮轟開了陣型的沖鋒荷軍又慘叫著倒下了十幾人,然后城頭上馬上響起了一陣轟鳴的爆炸聲,耀眼的火焰一閃而過,大大小小的奪命炮彈精準打擊了擠在城梯之中的荷軍。
與此同時,城下的荷軍也在朝著城頭射箭放槍,硝煙彌漫整個北門內(nèi)外,雙方都不斷有人倒下,猛烈的槍炮聲一陣接著一陣,但聲勢已經(jīng)大不如初。
何斌身先士卒,守在了城梯的幾門弗朗機炮之后,親自指揮,胡盛強站在城樓朝內(nèi)的女墻后,面色陰狠地盯著正在進攻的敵方大軍,揆一讓那些巴達維亞來的雇傭軍作為前鋒,已經(jīng)極大消耗了城樓守軍的火力。
這個時代的火炮有著致命的缺陷,一旦使用多次,就得停下散熱,故障率也會在連續(xù)使用的過程中飆升。便是火槍,也因為齊射才能有打擊效果的原因,多次射擊之后,彌漫的硝煙和變得混亂的陣型,會使得其很難發(fā)揮原本的威力。
何斌和胡盛強憑借著狹窄的城梯,一直堅守到了現(xiàn)在,荷軍雖然兵力占優(yōu),戰(zhàn)斗力也更強,但架有弗朗機和將軍炮的城梯口避無可避,就算是揆一親自督戰(zhàn)也無濟于事,氣勢洶洶的第三次沖鋒也被城樓守軍打了下去。
“大哥,城梯口的炮,只剩下兩門能用了,火槍也壞了大半,就連弓箭和火藥都不剩多少了!蓖跣奂贝掖遗軄,他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新的鎖子甲,剛剛荷軍第三次沖鋒的時候,差一點就沖到了城梯口的炮前,還是他帶著幾個家丁,直接跳了下去肉搏,才將那幾個已然是強弩之末的荷兵擊退。
“你親自去,讓他們把最后的火藥和槍炮收集起來,一會等荷軍沖得近一點之后再放,放完了就立刻沖擊,然后用長槍守住城梯口,那些紅毛也是人,咱們這樣防守,他們不可能沖得上來!焙伪缶拖袷且辉缇土系搅四壳暗木謩菀话悖敿聪铝畹。
這個時候,在城樓一側看清楚了荷軍的兵馬調(diào)動之后,胡盛強也快步走了過來,朝何斌點了點頭后,對著王雄道:
“那十個行動隊隊員還剩七個,你繼續(xù)領著,然后再帶十五個家丁,一定要守住城梯口,老子帶其他的人去守西邊的城墻,那里雖然有墻壘,但荷軍攻起來怕是要更猛。現(xiàn)在赤嵌城到處都是槍炮聲,揆一不可能還有援軍,他就剩這點人馬了,怕是要和咱們魚死網(wǎng)破。”
何斌聽完,贊同道:“就按照胡大人說的做,告訴兄弟們一定要守住城梯口,陛下的大軍馬上就要來了,再守一會咱們就都能得救了,這些紅毛絕不是陛下的對手!
“何將軍,城樓上都是你的手下,你帶著剩下的家丁居中調(diào)度,隨時支援兩邊。若是最終真的頂不住了,你就帶人縋城離開,去找陛下!焙娒嫔届o地說道,城樓上的守軍已經(jīng)損失了幾十人,現(xiàn)在火器耗盡,一旦近戰(zhàn)肉搏,以他們的戰(zhàn)斗力很難打得過荷蘭士兵,他必須早做打算。
何斌和王雄聞言,都面露驚訝,同聲問道:“那胡大人呢?”
“老子留下來斷后,盧大人吩咐過,若是出了意外,一定要確保何將軍安全離開。除非老子死了,否則這些紅毛就別想追上去!
“胡大人!”何斌心頭一陣感動,他其實對這句話一直半信半疑,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相信。
王雄怔了怔后,也咧嘴笑道:“大哥,胡大人不愧是陛下的手下,今后你一定要為兄弟們報仇,殺光這些狗紅毛!眲倓偩褪撬I著那些漢軍士兵去阻擊荷蘭士兵的,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兩邊的戰(zhàn)力差距。
胡盛強看著這個今晚起事以來,殺起紅毛來不要命的主,心中也不由得佩服,他知道對方遭遇,恐怕比起縋城離開,王雄更想趁機多殺幾個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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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這個時候,城下忽然響起了一陣軍號聲。密密麻麻的荷軍士兵從濃重的硝煙中閃出,他們對著城樓的方向不斷射箭放槍,掩護著那些再度沖鋒的荷兵。
大隊荷軍前赴后繼,嚎呼大叫著沖向了城梯的入口處,再一次開始了慘烈的奪城戰(zhàn)斗。與此同時,西面的城墻上,荷軍也再度發(fā)起了進攻。
在揆一的親自指揮下,荷軍很快沖上了城梯,城樓兩側的守軍朝著他們不斷攻擊,不時有被重箭和石塊擊中的荷軍翻滾倒地,甚至帶著身后的人一起摔下。但已經(jīng)陷入狂熱的荷軍大部分都踩著倒地之人的身體,繼續(xù)往上沖去。
等他們沖到二十步左右,城梯口突然爆發(fā)了一陣猛烈的槍炮聲,沖在最前方的荷兵和前面三次一樣,紛紛被濃煙中射出的炮彈擊中,首當其沖的那幾個人在這樣的距離下,直接被幾斤重的鐵彈撕碎,城梯處再一次殘肢斷臂橫飛,無數(shù)血肉如同雨點般飛向后方的荷軍。
揆一看著沖鋒大軍前排的士兵瞬間倒下了一片,眥目欲裂,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紅了眼,不信自己沖不破這個小小的城梯。巴達維亞調(diào)來的雇傭兵在前面幾次沖鋒中已經(jīng)損失慘重,他現(xiàn)在準備讓荷蘭士兵接著往上沖。
只是,在這番地動山搖的猛烈打擊下,荷軍前排雇傭兵的攻勢再一次被瓦解,幸存的士兵面對如此兇猛的打擊,根本就是心膽墜地,驚慌的往后退去,但又被后方揮舞著刀槍的荷蘭兵立即殺死。前后都是死,許多人被逼無奈,只能踩著滿地的尸體肉塊,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嚎叫著繼續(xù)往上沖去。
這個時候,城樓守軍的火器已經(jīng)無法發(fā)揮作用,只有城頭上的一些弓箭手還在射箭,便是守城的石塊檑木,也已經(jīng)所剩無幾。但荷軍依舊源源不斷,失去了火力優(yōu)勢之后,雙方只能展開血腥的肉搏戰(zhàn)。
面對再次源源不斷沖上來的荷軍,王雄直接領著家丁和行動隊的幾個隊員沖了下去,在城梯的狹窄之處和荷軍展開了肉搏。只要不讓荷軍沖上來,那對方的兵力優(yōu)勢就無法展開,他們就還有可能守得住城樓。
城梯上的雇傭軍本來就已經(jīng)不支,再遭到守軍由上而下的沖擊,根本就是立即崩潰了,王雄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支長槍,正追著潰敗的雇傭軍不停突刺,他身后也有一群守軍跟著沖了下來,很快就把那些攻城的荷軍驅逐出了城梯。
揆一看到手下督戰(zhàn)的軍官被那些潰兵推搡著退了回來,一時氣急敗壞,直接拔出腰刀上去殺了幾個雇傭軍潰兵,立馬就把所有人都給鎮(zhèn)住了,然后對著他手下荷蘭軍官咬牙切齒道:
“這一次,你親自帶人沖在第一排,那些漢狗的火炮火槍打了那么久,現(xiàn)在絕對都已經(jīng)用不了了,沒了火器,他們不可能打得過咱們的戰(zhàn)士,攻上去把他們?nèi)慷細⒘!?br />
何斌的兵馬剛剛巷戰(zhàn)的時候還是不堪一擊,如今卻變得如此頑強,很顯然就是因為有了城墻的倚仗,火器的威力得以發(fā)揮。但揆一并不認為對方在沒有火器的情況下,能在肉搏戰(zhàn)中抵擋得住荷蘭甲兵的兇猛進攻。
那個軍官也是打了幾十年仗的狠人,性情頗為兇悍,得了命令二話不說,直接拔刀帶著身后的十幾個甲兵就要上前。但他馬上又被揆一攔了下來:“別直接帶著這十幾個士兵全沖在第一排,留一些在后面督戰(zhàn),誰敢后退一步,就全都殺了!”
“是!”
那個軍官在揆一的注視下,帶著七八個軍官和十幾個士兵站在了第一排,舉著盾牌朝著城梯沖了上去,他們的身后跟著上百名雇傭軍和荷蘭兵,最后的則是手持狼牙棒督戰(zhàn)的另外幾個軍官。
揆一手下的軍官舉著盾牌沖在前面,看著倒在城梯之上,密密麻麻的尸體,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忽然間覺得喉嚨有些發(fā)干。但他必須往上沖,要不是他殺光城樓上的守軍,要不就是他被那些漢人殺死,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殺!”
城梯下一時喊殺聲大起,領頭的幾個荷蘭軍官和荷蘭甲兵嚎叫著往城樓上沖去。王雄看著潮水般涌來的敵人,絲毫不怯,又帶著麾下的兵馬從城梯口沖出,兩支兵馬很快在狹窄的城梯處殺到了一起,雙方軍陣中冒出的長槍刀斧不斷突刺劈砍,一股股血柱飛濺而出,嘶聲裂肺的哀嚎聲不絕于耳。
揆一看著城梯上焦灼的戰(zhàn)況,面色鐵青,城梯上的尸體已經(jīng)堆積如山,如今還不斷有人倒下,這大大阻滯了攻擊行動。他不知道為什么何斌手下的這支漢軍能有那么強的戰(zhàn)斗力,居然可以同時守住兩面的城梯和城墻。
城梯處的混戰(zhàn)中,兩軍士兵揮舞著的刀槍不斷反射出寒光,王雄身先士卒,身上披著的兩件鎖子甲都已經(jīng)被砍破了幾個口子,他手上現(xiàn)在換了一把厚背刀,長槍剛剛突刺的時候卡在了一個荷蘭軍官的胸口甲胄那里,一時沒能拔出來,腰間的短斧也在沖鋒的時候砸向了一個荷軍士兵的腦袋。
他今晚多次沖鋒在最前線,已經(jīng)殺了七個敵人,其中三個他看清了,那軍服絕對都是貨真價實的紅毛,這讓他心中積壓了整整一年的仇恨終于得以發(fā)泄。但他此時已經(jīng)殺發(fā)了性,援軍不來,不把這些荷軍打退,是不可能撤的。
只是,城梯下的荷軍源源不斷,兵力優(yōu)勢雖然沒法展開,可是后勁十足。雙方的混戰(zhàn)實際上就是在不斷交換著死亡,隨著何斌家丁和行動隊隊員的消耗,那些普通漢軍士兵在混戰(zhàn)中又開始落入了下風,并不斷有人怯戰(zhàn)退縮。
王雄雖然勇戰(zhàn),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攻上來的荷軍逼到距離城梯口不到十步的地方,他踩著倒在城梯上的尸體,仍舊在奮力搏殺,很快又殺死了一個沖上來的荷軍刀盾兵。
混戰(zhàn)中,側面一個荷蘭長槍兵看到王雄露出了破綻,想要趁機偷襲,沾血的槍頭直接朝著他的腹部猛刺而來。危急之際,突刺而來的槍頭被一面從后方?jīng)_來的盾牌擋開,那個荷蘭長槍兵用力過猛,一個踉蹌,徑直倒向了王雄的位置。
而王雄此時已經(jīng)反應過來,隨著身體的轉動,他手中的厚背刀迅速轉向,猛地捅進了那個倒來的荷蘭兵的腹部。銳利堅固的刀尖在臂力的作用下,“鏘”地刺破了那個荷蘭士兵腹部防護的兩層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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