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赤嵌之戰(七)
在火槍兵的掩護下,明軍戰兵很快抵近街壘,前排的士兵被荷軍的火槍擊倒了七八人,但他們身后的戰兵絲毫不懼,迅速補上了前方的空缺,保持著隊列的整齊,然后繼續勇敢地往前沖去。前排完整對于軍陣戰斗而言十分重要,許多精兵不多的部隊甚至會在關鍵的戰斗中,把精銳放在前面,否則極有可能整支兵馬都被潰兵席卷。
“虎”,沖鋒的戰兵們一聲大喊之后,一支支長槍很快插進了街壘之中,明軍前排的刀盾手更是直接穿過街壘的空隙,和守在后面的荷軍展開激烈的肉搏。
街壘里面傳出了一陣陣兵器碰撞的聲音,還有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同時前排的不少明軍戰兵也被街壘中射出的鉛彈箭矢擊中,張季看到了最前排的頭盔不斷倒下。戰斗就在眼前,但作為隊列最后一部分的兵馬,他卻還沒能參加戰斗,只能等待著命令。
這條街道雖然是赤嵌城的主干道,但因為赤嵌建設的預算不足,街道兩邊并不寬敞,明軍無法展開兵力攻擊,只能和荷軍在街壘中死磕。
荷軍在這里匯聚了不少人馬,街壘也布置了一段時間,抵抗的十分頑強。隨著戰斗的展開,張季也領著他的旗隊從側面沖到了前方,他看著面前不斷晃動的人影,條件反射地對著身后的士兵喊出口令,然后帶頭往街壘的靠街的一側攻去。
“他娘的什么也不要管,就按照平日里訓練的那樣,刀盾手掩護,長槍手沖鋒突刺,前排發動之后,后排抬高長槍,從空隙中刺出。記得,所有人都只準進,不準退,哪個慫蛋敢臨陣退怯的,老子可不會等他娘的什么軍法隊,直接砍了!睆埣景l布完進攻的命令之后,隨即又拉著嘶啞的聲音,大吼著罵道。
孫俊在后面吹響了竹哨,兩個旗隊一前一后,迅速投入了戰斗,旗隊里的長槍兵大吼著挺起手中的武器,朝著街壘沖去。街壘內外的喊殺聲愈發激烈,無數人影在街道上閃動,密集的混戰中,甲葉碰撞的叮當聲不絕于耳,一件件兵器,一具具尸體嘭嘭倒在了地上。
張季一進入戰斗,整個人便好像看不到危險一般,他站在第一排,手中的長槍不斷伸縮突刺,和身邊的其他長槍兵一起,不斷收割著擋在面前的荷軍,他們身后第二排的長槍兵也同時在前排的空隙中將長槍刺出,那些街壘上的荷軍在這樣密集的突刺中不斷倒下。
在這樣猛烈的進攻之下,巨大的傷亡使得缺少督戰士兵的荷軍后方很快出現了大批逃兵,沒了后面不斷涌來的援軍之后,荷軍在街壘的防線很快就出現了破綻,隨著又一批猙獰著倒下的荷軍變成了尸體,荷軍在這條主干道上的整個街壘防線徹底崩潰。
張季抓住機會,帶著他的旗隊繼續猛沖,孫俊見狀趕緊跟上,兩個旗隊六十多人很快沖到了面前,將背對著他們逃跑的荷軍一個個殺死在了街道之上,然后踩著這些人的尸體,繼續追擊。
他們一直以來沒有參與具體戰斗,體力保存得很好,平日里嚴苛的訓練又使得他們的耐力十分強大,此時兇猛得不像是新兵。兩個旗隊一路猛追猛打,使得潰敗的荷兵根本不敢停下,甚至有的人還跑過了率先撤退的那些逃兵。
與此同時,赤嵌城西面,朝著鐘樓延伸的其他街道上,各路明軍正在不斷涌來,到處都爆發了激烈的戰斗,槍聲,喊殺聲,腳步聲不斷。
明軍沖鋒士兵洶涌而來,荷軍的這些潰兵此時還沒來得及開始往東門突圍,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情況。他們在明軍的強悍攻勢下,除了那些布置了街壘的地方斷斷續續地抵抗了一會,大部分都不顧命令,轉身瘋狂地朝著西門涌去,其中有一些是還沒被收攏的荷蘭兵。
徐志彪看著那兩個新兵旗隊猛沖而去,心中不由得有些驚嘆,他騎馬追上沖鋒的隊伍之后,對著身邊的副將吩咐道:“那兩個軍官,想辦法留下來,別讓常青山給搶回去了。那么猛的兵,老子要了!
張季和孫俊還不知道后方發生了什么,他們領著手下的兩個旗隊一路追擊,手中的長槍刀斧不斷突刺砍劈,一路上不知道殺死了多少背對著他們逃跑的荷兵,東面街道上不斷涌來的潰兵和愈演愈烈的驚慌慘叫使得守在西面街巷里的那些荷蘭精悍甲兵也徹底失去了斗志,被裹挾著后撤。
一直攻到了鐘樓的街壘前,這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兵才被始終保持著清醒的張季和孫俊攔了下來。
這些沒有足夠戰場經驗的新兵,不知道深淺,殺發了性之后,除了這兩個平日訓練他們的軍官之外,此時恐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會怕。但他們兩個老兵知道,單憑這五六十人,對著荷軍重兵把守的城樓和街壘硬沖就是送死。
而直到這個時候,那些一路潰逃,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自己人,躲進城樓街壘之中,暫時獲得了一些安全感之后,才終于敢回頭看一眼的漢軍,荷蘭兵們,都徹底傻眼了——他們萬萬沒想到,一路追著他們幾百人跑的,居然就是這樣一支小股部隊,這些明軍是怎么敢的?
不過,心里雖然是這樣想,但城樓中的數百荷軍,也沒人敢主動出擊,對著這支吃了熊心豹子膽,直接在城樓街壘一百五十多步之外結陣防御的明軍展開攻擊。
鐘樓城樓里所有的荷軍士兵現如今心里都只有趕緊撤離,逃出赤嵌城這座人間地獄的想法。甚至還有一些剛剛撤入城樓的潰兵,已經往兩面的巷口逃去了,城樓和街壘之中一群荷蘭兵正在彈壓整頓,他們還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徐志彪很快領著兵馬追了上來,不僅是他親自率領的那兩個局,便是從其他街道攻來的第二千總部另外四個局,也有兩個攻到了鐘樓附近。鐘樓的城樓和街壘中不斷涌進潰逃的荷蘭兵和漢軍士兵。
“你就是張季?”徐志彪策馬來到張季的面前,新趕來的一個局已經接替了他們兩個旗隊的位置,一支支長槍從最前方的盾牌間隙中插出。
張季朝著徐志彪敬了一個軍禮,昂首挺胸應道:“是!”
“哈哈哈哈,你小子是真的猛啊,本將軍一不留神,你們就攆著荷軍跑沒影了。還把另外一個新兵旗隊給帶上了,那個旗隊長也是你兄弟吧!”徐志彪朝著張季不停點頭,眼神中滿是贊賞之情:
“這次赤嵌城大戰,咱們親軍營是首功,無論是奪取北門,還是如今的巷戰,都是全軍最大的功勞,你和你的這些新兵都是好樣的,本將軍到時候一定親自給你們報戰功,給你直接升上去做百總,一個旗隊長太可惜,太屈才了!
張季聽了,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喜悅的神情,他原本被分到親軍營而不是虎衛營,心中還有些抵觸,但如今得了上官的賞識,似乎又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徐志彪特地上來說了一番籠絡的話之后,便又帶著親衛,立即策馬上去,城中的局勢依舊混亂,各處的荷軍潰兵也都沒能清剿完,但他的兵馬不夠,只能重點突破,利用夜晚的混亂,虛張聲勢,蒙蔽荷軍,迫使其始終處于慌亂之中,不敢應戰。
與此同時,他麾下的這些兵馬當前依舊缺乏甲胄,緊急追擊之下,還沒有時間打掃戰場,收集尚能一用的甲胄。若不是這些荷軍毫無戰心,指揮混亂,他不可能以當前的軍備取得如此戰果。
而在甲胄不足的情況下,那些老兵打起仗來就頗有些畏手畏腳的了,這自然是多年的戰場經驗使然。當然,張季和孫俊也是看準了荷軍當前不能發揮原本的戰斗力,否則他們也不敢領著新兵沖得那么猛。
六個局的明軍很快就從各個街道匯集到了鐘樓,徐志彪讓人在街道一側舉著盾牌遮擋,同時在軍隊的后方點起了不少沒人舉著的火把,還讓一個局的士兵借著掩護,不斷繞路走回,每回來一次,就在后方留下對應數目的火把。
這些巷戰的小伎倆成功迷惑住了鐘樓城樓上的荷軍,甚至有通過火把估計明軍人馬的荷軍將領以為鐘樓外的明軍總數超過了兩千兵馬。便是那些樂觀一些的,也認為外面的明軍在一千五百人以上,期間聽到了謠言的底層軍官和潰兵又有不少開始自行逃命。
徐志彪趁著這個時間重新安排了大軍的作戰,并派親衛騎著馬去搜羅荷軍潰兵尸體上的甲衣和遺落在街道上的那些弗朗機炮和將軍炮,雖然比不上他們新裝備的四磅炮,但攻堅還是有一定的掩護作用的。
正在重新整隊的明軍前面兩排士兵很快穿上了雙重甲胄,其中甚至還有幾件是鱗甲。不過,這些甲胄都是剛剛從街道上的荷軍尸體上扒下來的,上面不是有地方破損了,就是沾滿了血跡。
但只要前面兩排士兵展現出了強悍的戰力,這些有街壘和城樓倚仗的荷軍也同樣不敢主動出戰,后方的戰兵只要跟著沖鋒就行。
“讓炮手把火炮架到兩邊,先他娘的轟完炮彈,炸死這些狗日的紅毛,然后再開始沖鋒,紅毛現在能靠的,就只有這座城樓了。陛下的援軍馬上就到,別把他們逼得太急了,要是讓城中的這些紅毛就這樣跑了,咱們可就是犯下了大錯!毙熘颈爰姼酵犄庀碌能姽,隨即策馬上前,來到了軍陣的中心。
他心中估摸著這個時候南面的援軍已經快要來了。而荷軍真正的核心戰力必然正在揆一的安排下抓緊撤退,他們將面對的是城外一整個司的戰兵。徐志彪要做的,就是再稍微逼他們一把,但又不能逼得太急,他的目的只是要讓這些荷軍撤的更慌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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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寺西南角的仁壽塔下,揆一陰著臉看向了鐘樓的方向,那里傳來了陣陣火炮發射的聲音。鐘樓的城樓此時已經被白蒙蒙的濃煙籠罩,其中不斷閃動著火槍射擊的光點。
聽到這些槍炮聲,又看到街道兩側,正垂頭喪氣,宛如驚弓之鳥的麾下大軍,揆一的臉色一時更加難看;靵y之中,傳達軍令,收攏人馬都困難重重,他的計劃還沒有得到實施,明軍便已經殺了過來,以至于除了南門,東門以外的各路兵馬,如今幾乎都被堵在了鐘樓以西的狹窄區域。
“噠噠噠......”
揆一終于看到了他派出去的軍官頭子,不等對方下馬,便直接走了上去,迫不及待問道:“鐘樓現在如何了,明軍有多少兵馬已經入城?”
那個軍官頭子沒想到揆一會主動迎來,一時著急,翻身下馬跪在地上,趕緊回話道:
“將軍,咱們別管其他人了,趕緊走吧,軍心都沒了,全都沒了。那些漢軍近千人被幾十個明軍追著打,居然還不敢反擊,就連咱們的甲兵,也不敢主動出擊滅了那幾十個距離他們不過百步的明軍,白白浪費了這一個重振軍威的大好機會。
如今那明軍進城的兵馬,少說也有兩三千,屬下聽那些守門的士兵說,好像就是烏壓壓的一片全都是,還不斷有人從北門那邊涌來!
揆一聽罷,臉上滿是失落,他再一次扭頭看向街道兩側的那些潰兵,心中荷蘭士兵戰無不勝,百戰無敵的信念正在崩塌,就連原本的火爆脾氣也沒了。
赤嵌城一南一北兩個城門都已經被明軍拿下,城南城北又都已經沒了阻擊的兵馬,就連海邊要塞的守軍,都已經被他收攏回來了,明軍想要從那兩個城門派兵入城支援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那些潰兵的話揆一也并非完全相信,他并不覺得是明軍主力進城了,只是以為從北門入城的明軍比他想象的要多,心中甚至因此有一些釋然了,對方那么多兵馬突襲,能擊敗自己,也實屬正常。
現在對于揆一來說,只剩下出城,繞道南下一條路了。他原本還想把城中的荷蘭士兵都帶走,現在看起來也不再可能。當前的局勢,他們甚至連糧草都無法攜帶,只能等到了熱蘭遮城之后,再在府庫里面獲取。
那個軍官頭子見揆一眉頭緊鎖,還是不說話,心中焦急萬分,又勸道:“將軍,咱們快走吧,屬下雖然留了三十多個士兵在那里督戰,但這些明軍如此兇悍,怕是也擋不住多久。而且,一旦進攻受阻,他們還能繞過鐘樓,直接往咱們這里來!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撞擊聲傳來,又有一匹戰馬出現在了街口的拐彎處,揆一扭頭一看,是他派出西門外探查的探查騎兵,當即轉過了身子。
“將軍,西門外邊也出現了明軍的兵馬,不過看樣子只有三五百人,他們也派出了哨騎,但是數量不多。”那個士兵來不及扶正歪到一側的頭盔,又說道:“南門那一側暫時還沒發現明軍的動靜,應該是他們南面的主力還沒來。”
揆一聽了,頓時喜出望外,那幾百明軍,他還是有把握對付的,花費了一個多時辰收攏來的荷蘭兵,還有海邊要塞的部分精銳守軍,是他當前最大的倚仗。
不過,不等他高興一會,南門的方向隱隱傳來了轟隆隆的震動聲,揆一抬頭看去,只見正有無數亮著光點的火把涌上城頭。然后,西門方向又奔來了一匹哨馬,馬蹄鐵撞擊在街面的石板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明軍的前鋒已經來了,撤,撤!”揆一似乎是一晚上受到的驚嚇太多了,這個時候,面對這個預料之內的消息,反而是冷靜得不行,臉上不見有絲毫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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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外,任宣所領的前鋒騎兵已經借著夜色的掩護搭好了浮橋,驍騎營的一個千總部提前進城,另外一個則是直接在城外待命,隨時準備沿著城墻直撲西門而去。
揆一派出的哨騎想要往南面探查的時候,被陸凡排到城墻上兵馬用火器阻擊,糾纏了好一陣子之后,才終于取得了突破,然后便看到了浮橋已經搭到江中心的明軍。
任宣暫時還不了解城內的情況,他也不知道徐志彪已經把揆一逼得幾乎走投無路了,此時還頗為小心,就怕用兵的方向不對,把荷軍放跑了;实郾菹碌囊罂墒侨珰灣莾鹊暮商m守軍。
而等他從陸凡和魏勛那里了解到了城中短短幾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又看到了徐志彪派人傳來的塘報之后,驚訝之余也立即下令城外待命的那個千總部立即沿著城墻攻到北面的西門。
從陸凡和魏勛的嘴里,任宣了解到了城中的荷軍已經完全亂套,甚至還有不少漢軍士兵偷偷脫離隊伍,過來投降的。但是陸凡十分謹慎,并沒有讓他們進入城樓,而是由魏勛直接派家丁接管,沿街固守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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