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秋月把矛頭指向許嬌開始，許嬌就伸手捂住了熟睡的董茵的雙耳，然后眉心一點一點地蹙起。

        她并沒有打斷孫秋月，而是等對方把想說的都說了個干凈。

        這會兒沒有人說話，計榮南和賀長洲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都垂著頭。吳奇漲紅了臉，直直盯著孫秋月，“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申冬偏頭看著灰白的墻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一一看過這些短暫相處不到兩天，卻又不單單是時間意義上的十幾個時辰的“隊友”們的面龐。

        慕容惜說她過目不忘，現(xiàn)在許嬌卻覺得他們的臉是那樣的陌生。

        她最后看向?qū)O秋月，極其緩慢地頷首。

        “既然你是這么想的，那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同意被你們‘交’出去？”

        “你不應該嗎！”孫秋月像是理智完全崩塌，雖然她本來也沒有多少，她按著自己的頭，站起來沖許嬌大吼，“反正我們躲不過莫彪了，我們本來這會兒應該好好躺在舒服的床上休息，而不是在這里躲躲藏藏，擔驚受怕！你被交出去就可以平定這一切，你為什么不去？”

        “夠了！”賀長洲震聲道，隨后疲憊地單手捂著臉，長長嘆息，“許嬌，秋月年紀輕，性子嬌縱了些，對不起。明天莫彪還會來，既然今天能找到這里，那我們怎么躲也無濟于事。但是我們也不是要用別人性命換取生機的人，隊友一場，你盡快離開吧！明天我們會往東走，你盡量避開，一個人應該很好藏。至于董茵——”

        “賀長洲！別逞英雄了！她就算走也要把那個負累帶上！”孫秋月猛聲道。

        她尖銳的聲音被另一陣混亂的喧囂聲掩蓋，她恐懾地轉(zhuǎn)過頭，看向空落落的門框。

        賀長洲手按上槍柄，卻被一只冷白的手壓下。

        “既然孫小姐認為是我的問題，那我理應為各位現(xiàn)在的安危負責。”

        許嬌把他的槍壓回原處，在喪尸的嘶吼聲中蹬地躍起，落在儀器頂端。

        喪尸們看見她，霎時蜂擁而來。

        他們只是一級喪尸，卻比拆遷區(qū)最外圍的那些一級喪尸見到她的反應更快——這說明她的靈體和這具身體已經(jīng)初步融合了，她會漸漸有人類的氣息，人類的感知……以及，人類的情緒。

        許嬌自嘲一笑，無形的冷白劍光從她體內(nèi)飛出。

        這是第一次，喪尸的頭被凌亂、毫無規(guī)律地割落，四散紛飛，撞落在車間各處。

        有一個倒著掉到了孫秋月眼前，她立即閉眼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許嬌轉(zhuǎn)過身，沒有去擦拭臉上暗綠色的喪尸血液，也沒有分給地上亂七八糟的尸體與旁邊大氣不敢出的幾人絲毫目光。

        整個車間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跟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長冬”五人身邊。

        那個披肩發(fā)的少女拿著十來張疊好的報紙，遞給他們。

        “我也不打擾啦，謝謝你們的幫助。”她看上去臉蛋灰撲撲的，語氣很輕松，但是沒有絲毫笑容。

        ——她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少女挽住許嬌的胳膊搖了搖，沖后者露出個甜甜的笑。

        許嬌摸了摸她的頭，漫不經(jīng)心地說：“孫小姐口中的負累我?guī)ё吡恕ｊ犛岩粓觯�珍重。�?

        她們朝著門口走去。

        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門外，完全看不見了，吳奇才抱著腦袋無力又憤然地說：“終于逼走她了，現(xiàn)在你滿意了？”

        孫秋月本來精神已經(jīng)崩潰，聽到這句話更是被刺激得渾身一震，轉(zhuǎn)過來說：“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把那個喪尸頭摔在我面前，她對我的惡意你看不出來嗎？”

        她的面目已經(jīng)扭曲，神色猙獰。

        “我呸！人家根本都不在乎你的想法！”吳奇頭一次發(fā)現(xiàn)他往常敬佩的秋月姐竟然如此是非不分不可理喻，“許姐這還是第一次稱呼你吧？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覺得所有人都該圍著你轉(zhuǎn)了好嗎？好不容易有新隊友，還是那么強的戰(zhàn)斗系，你就非要因為你那些說不出口的心思把人趕走？你看到她剛剛做什么了嗎？她什么都沒做，那些喪尸的頭就被切下來了——莫彪、張堯都是什么人？他們對許姐的態(tài)度你看不明白？”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許姐的實力和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強呢？如果許姐是從清醒的張堯手里救出來的那個女孩，你懂不懂那意味著什么！”

        孫秋月不想去聽，她瘋狂地搖頭。

        賀長洲靜靜地望著門口，天色漸漸灰暗下來。

        ——他們該吃晚飯了。

        -

        “我們要去哪里啊？”董茵問她。

        許嬌其實也不知道：“你餓嗎？”

        “餓了。”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那先找點吃的。”

        許嬌帶她進了一家超市，超市里短期速食的東西基本都被人拿走，干糧類的也所剩無多，許嬌看著剩下的東西頓覺頭疼。

        明明也是認識的字，怎么她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董茵對這些就得心應手了，她甚至還勾了個購物車推著，往里面塞東西。

        沒過兩分鐘，她突然期待地看向許嬌，問出一個要是賀長洲等人在此絕對大吃一驚的問題。

        “這里有你殺不掉的怪物、喪尸，或者人嗎？”

        許嬌正撥弄著購物車里花花綠綠的薯片，聞言也沒什么反應，很平淡地回答道。

        “沒有。”

        董茵的雙眼一下子亮起來，她湊近看許嬌：“真的嗎真的嗎？那我可以洗頭洗澡做飯……？”

        “——洗浴？”許嬌轉(zhuǎn)化了下，搖搖頭，在董茵失望的目光中說道，“不用那么麻煩。”

        許嬌伸手虛虛握住她的手腕，短短數(shù)秒后松開。

        “好了。”

        董茵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受到皮膚的光滑細嫩后，她又立刻摸向本應油得人發(fā)慌的頭發(fā)，它們根根柔順地自然垂落。她猛地睜大雙眼，看向戴著鴨舌帽的女孩。

        “你怎么做到的？這也太太太厲害了吧？是異能嗎？？你有兩個異能？——不對，你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都毫發(fā)無傷，你還有身體素質(zhì)增強的異能？！”

        “……”許嬌解釋不了。

        不過董茵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極其自然地接受了許嬌身上的異常。

        “大佬怎么會和普通人一樣呢？大佬十項全能那不是很正常的嗎？小說里的主角就是這樣——有什么問題？沒有問題！”

        “——所以我真的可以做飯嗎？”

        “……可以。”許嬌都被她一長串話以及自問自答說得罕見地愣了瞬才回答。

        “好耶！”董茵一拍手，火速推著購物車沖向了超市冷倉，那里還有一些蔬菜應該是可以使用的。

        許嬌茫然地跟上去，看她這里挑挑那里揀揀，差不多裝了半個購物車，然后董茵才一拍腦袋想起來，猶猶豫豫地說：“嬌嬌姐……我可以這么叫你吧？你提得動嗎？”

        她們進來的時候許嬌就從入口處拿了袋子，董茵放進購物車里的東西都被她一一裝了進去，這會兒董茵問起，她右手伸進購物車里一拎，輕輕松松就提起了整個袋子。

        董茵眼睛又變得亮閃閃的，推著車子往出口走，路過出口的飲料貨架又順手撈進兩提一升的可樂和礦泉水。

        許嬌：……

        她需要確認一下那個被張堯壓在身下的小可憐和面前神采奕奕的小姑娘是同一個人。

        通常情況下，經(jīng)歷過那種事情后的姑娘們仿佛吊著一口氣，好一點的郁郁而終，差的就自尋死路：縊死、淹死的都不在少數(shù)。

        她們最后打算在一家民宿過夜，董茵開灶炒菜，許嬌在廳里坐著，她們打開了一樓的每一盞燈，因為董茵怕黑。

        -

        順寧市，歡喜街。

        一隊搜尋物資的異能者從小賣店出來，險些沒跌一跤，領頭的青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確認后震驚地爆了粗口。

        “臥槽，見鬼了啊？”

        “什么？”后頭幾個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紛紛張大嘴巴。

        前面不遠處掛著“喜迎”牌匾的民宿一樓燈火通明，在黑漆漆的歡喜街上獨樹一幟。

        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真的撞鬼了？”

        “那不然你覺得是活人大晚上不要命了開燈？”

        “萬一呢？”

        “要不……過去看看？”

        最后一人說出了幾人心聲，一時間都蠢蠢欲動。領頭青年瞪了他們一眼：“我看你們才是不要命了，少管閑事還沒記住呢？過去出點什么事你幾個小命就沒了！”

        “誒誒！”一人戳了戳青年，小聲道，“喪尸——”

        幾只喪尸拉開門，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

        “……”另一人咽了咽口水，“我沒看錯吧？喪尸開門？？”

        “那他媽至少是三級喪尸！快走！”領頭青年推了他一把，“莫隊才發(fā)的通知，你小子又沒看！”

        “不，不用走了……”先前提醒青年有喪尸的人聲音微顫，晃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它們都死了。”

        那些喪尸的頭和身體緊挨著地面或者從半空中飛了出來，顯然是被人或扔或踹的。

        -

        民宿里，聽見動靜的董茵揚聲問：“嬌嬌姐，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許嬌一腳踹飛最后一個喪尸腦袋，坐回綿軟的懶人沙發(fā)里，嗅著空氣中飄出來的飯香瞇了瞇眼。

        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類的饑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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