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大理寺卿屈舒進去半個時辰了,卻還沒有要出來的兆頭,殿門外的小太監有些焦躁——皇上平日召見大臣極少這樣久的,這屈大人可千萬莫要惹得龍顏不悅,否則他今夜的差就難當了。
“砰!”瓷杯砸在青石地面上的脆響打碎了小太監卑微的愿望。
殿內。
一地瓷杯碎片。
大理寺卿屈舒垂首跪在御階之下:“微臣辦事不利,請陛下降罪!”
看著臺階之下的屈舒,昭明帝突然生出滿心的乖戾來,他冷哼一聲:“降罪?朝廷的俸祿就養了你們這些廢物!朕給了你所有能給的便利,丁晁當街遇刺案你就給我了這樣一個結果?”
昭明帝拿起屈舒呈遞上來的卷宗,猛地丟還給他:“最后竟然就定了個流寇殺人?流寇?滕州魏雙是流寇?你是當朕聾了還是瞎了?”
卷宗滾了幾圈來到屈舒手邊,他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汗珠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小片水痕,光潔的地面映出屈舒此時的表情——極度忍耐。
“回稟陛下,那刺客雖自稱是滕州魏雙,但臣查過滕州魏家,魏家確實有魏雙這個人,但真正的魏雙半年前在全家流放之時就死了,死因是感染了惡疾,這在當時的卷宗中都有記載,臣也傳了當時押送的官差詢問,官差也能證明魏雙早已病死了!
昭明帝怒氣稍平,戾氣卻依舊不減:“即便刺客不是魏雙,這案子是在上元夜里當街刺殺朝廷一品官,背后難道沒有人指使?背后又有什么陰謀?你竟全然不查?”
屈舒低頭,猶豫片刻道:“那刺客自從進了大理寺便不發一言,無論用了什么樣的刑,他的嘴里始終不肯吐露一個字,如今人已受不住任何的拷問了!
皇位之上的昭明帝靜默良久,才漠然道:“竟是個硬骨頭。”
屈舒不敢回話,頭都要貼到地上去,原本這案子給了大理寺是皇上信任大理寺,若查出什么來,大理寺也長臉,誰知那刺客卻是個沒嘴的葫蘆,一個字也問不出。
這下大理寺沒討到好,自己還挨了這頓罵,頓時心生憤懣。
看著趴下挨罵的屈舒,昭明帝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他眸色沉了下去,隨即一揮衣袖:“罷了,將這案子交給刑部,讓季修遠親自去審!
屈舒擦了擦額上的汗,低聲說是。
屈舒走后,一身暗色衣服的崔息從屏風后走出。
“你認為屈舒說的是實話嗎?”
崔息斂目而立,想了想,平靜開口:“奴才也查了魏雙,如屈大人所言,滕州魏雙確實在流放途中病死了,這個刺客至今不知名姓!
昭明帝沉默,許久才再次開口:“查到太子與滕州有什么關系了嗎?”
“前后共派出三隊人馬,入了滕州地界便失去了聯系,臣猜想應該是都被滅口了!
微微皺眉,昭明帝干瘦的手輕輕摩挲著龍椅的扶手:“滕州竟敢殺皇城司的探子嗎……”
滕州是熙陵國東北方向的州府,盛產諸多礦產,又以鐵礦最佳,是熙陵國鑄造錢幣、府庫武器的重要之地,在上元節刺殺之前,滕州在昭明帝眼中是極安穩的。
直至上元夜刺殺案發生后,崔息又截獲了太子給滕州太守的密信,讓他對太子,對滕州都生出極重的防備來。
“再派人去查,滕州的事必須查清楚!
崔息拱手,微瞇的眼睛透出些許狠厲之色:“圣上放心,臣會拼盡皇城司全力將滕州的事情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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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前,阮阮同教坊司扮花神的舞妓們在浮玉山下排練了幾遍,也趁這個機會將浮玉山的地形記在了腦中,逃跑的路線也想好了。
回清陰閣后,阮阮求著威猛大人把籍契、自己的一些細軟銀錢先偷偷帶出去藏好,又找了件簡單的暗色衣服藏在自己隨身的小包袱里。
明日花朝節,浮玉山上人多且亂,綠岫雖然會帶幾個人同去,但若她瞅準了時機,應該能順利逃走。
即便之后被綠岫發現,不管她是回清陰閣里找幫手,還是去報官,都至少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這一個時辰就足夠阮阮出城了。
阮阮心里藏著事,夜里便睡不著,最后索性披著衣服起身,站廊下看窗外的平康城。
祁慎時常站在這里向外看,如今阮阮站在這個位置,只能看見一座靜謐的城,街上沒有行人,亦無人聲,仿佛是一座空城。
這是阮阮生活了十多年的熙陵都城,但阮阮對這座都城依舊感到陌生,她的腦海中沒有七歲之前的記憶,七歲之后的記憶則是被囚禁在一個四方天地之中,日日苦練琵琶和歌舞,她就像是一只金絲雀,被嬌養成祁慎希望的樣子、祁慎喜歡的樣子。
但那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樣子,她不想成為男人取樂的工具,不想成為歡愉別人的玩意。
明日之后,她就不再是祁慎金籠里用來取樂的小小雀鳥,明日之后,她只是白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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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行,你云游的時間可真是夠久的,我向季伯父問了好幾次,他都說不知你云游到了哪里去,你若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在外面娶妻生子了!”鄭承彥拍著老友的肩膀,雖已兩年未見,卻因從小相伴長大的緣故,并不覺生分。
季憫行已經回來好幾日,擺脫了流浪生活的青年此時容光煥發,他穿著琥珀繡金緞面長袍,外罩著墨色的緞子披風,腰系玉帶,手上還裝模作樣拿了一把玉骨的折扇,硬是在寒意料峭之時顯出一派風流倜儻。
他身如玉樹,又有意打扮了一番,此時可謂是占盡風流,眉眼輕抬看向一旁貌美青春的女郎,笑得春意蕩漾,卻是咬牙對鄭承彥說道:“還在外面娶妻生子?我是一路要飯要回來的,你若認識品行好、容姿美的小姐,不妨給我說合說合,我如今年歲大了,著急成親吶。”
那女郎被季憫行看得羞了,半是羞半是怒地一甩袖子上了馬車。
“我自己還沒成親呢,哪有好的小姐給你說合?”鄭承彥白了好友一眼,轉頭往遠處浮玉山的方向看去,“前面道路不通,馬車只能停在這里,咱們步行過去吧。”
浮玉山腳下的開闊處已搭好了慶典要用的高臺,慶典雖在傍晚才正式開始,但才過午時,便有成群結隊的游人到了這里。
按照熙陵的風俗,花朝節這日要簪花踏青的,今年的花朝節比往年都暖和些,游人自然比往年更多了些。
從下車處到慶典高臺的道路兩邊,都是售賣吃食、暖飲子、小玩藝的攤子,熱鬧非凡。
從女郎那里吃了癟,季憫行才終于收回目光,他上下打量著自己多年的好友,又繞著他轉了兩圈,“嘖嘖”兩聲,十分不解道:“你比我還大幾個月,我離京兩年,你怎么還孤家寡人一個?王爺也不給你張羅張羅?早點娶親也早點給你們鄭家延續香火不是?”
鄭承彥白色面皮上隱隱透出些紅暈來,不接季憫行的話,將頭轉向遠處高臺處,他有些期待今夜阮阮姑娘的舞,聽教坊司的人說,阮阮姑娘是牡丹花神……
看著鄭承彥這副神色,季憫行忍不住挑眉,他沉思了半晌,終于還是開了口:“王爺恐怕不會讓教坊司的舞妓進王府的大門。”
鄭承彥并未深思,隨口回道:“不是教坊司的……”
他驀然停住,驚慌從眼中一閃而逝,他下意識想要將阮阮……這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忽然赤|裸|裸地展示出來,讓他難為情,更讓他難堪……
季憫行低頭,沒糾纏鄭承彥說了什么,但他知道:今日飾演十二花神的舞妓中,十一位是教坊司的,只有一位不是。
清陰閣的白阮阮。
小鄭世子這是鐵樹開花?只是白阮阮……實在不是開花的好人選。
兩人沉默著往山腳走,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了高臺下。
只見高臺兩側的木匾上寫著: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紅紫萬千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鄭承彥此時已經稍稍平復了心緒,正想著如何開口打破這尷尬,便聽身后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卻是穿著紫色官服的唐滿城。
見鄭承彥身邊還有一位陌生男子,唐滿城不禁問道:“這位是?”
“他是我自小一同長大的季憫行,”鄭承彥一側身,不懷好意笑著補充道:“他就是你的主官,季尚書的兒子!
唐滿城一聽這話,忙躬身一禮:“原來是尚書大人的公子,失禮失禮!在下刑部侍郎唐滿城,公子可直喚我名諱!
季憫行挑了挑眉,隨即回禮:“不敢不敢!
原來這便是唐滿城了,他是熹平十二年秋試的狀元,僅用兩年時間就爬到了刑部侍郎之位,升遷速度讓人驚訝。季憫行早有耳聞,只是未得一見。
“你怎么穿著官服來了?”
唐滿城仿佛苦不堪言,唉聲嘆氣道:“還不是大理寺鬧的,丁晁上元節遇刺的案子你還記得吧?那刺客死活不開口,身份也查不出,被大理寺的那幫人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沒辦法定了個流寇殺人!
唐滿城環顧一周,見沒人偷聽,才又放低聲音道:“圣上大怒,罵了屈大人一頓,當夜便將人犯提到了刑部大牢,讓我們刑部查這案子呢!”
看了季憫行一眼,唐滿城接著道:“這幾日別說我了,刑部的貓狗都累癱了,我們季尚書更是焚膏繼晷地查這案子呢!
這事鄭承彥才聽季憫行說過,所以也不甚在意,只是奇怪:“這樣忙你怎么還有時間在這里閑逛?”
“呦呦我的世子爺,我哪有時間閑逛!是來辦公事,今日夜里的慶典太子殿下要來,瑞安王殿下也要來,更讓人頭疼的是……”唐滿城壓低了聲音,“為顯示圣上與民同樂之意,皇后娘娘鳳駕今夜也要來,禮部馮尚書才得了這信兒,一時人仰馬翻,讓我們來幫襯幫襯!
鄭承彥皺了皺眉頭,今日太子和皇后都要來,那阮阮姑娘……
見好友皺眉,唐滿城忙拍了拍他肩膀,含糊道:“太子那你莫要擔心,我都與太子情真意切稟報過了的。”
上次太子生辰宴時,為了保護阮阮,唐滿城曾與太子說過自己對阮阮的情意,為了籠絡唐滿城,太子多半也不會再對阮阮動什么心思。
話雖這樣說,鄭承彥卻依舊懸心,畢竟太子殿下……陰晴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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