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京城洛陽，新年的第一天從來都是洛陽人的狂歡之日，因為這一天，是皇城外寬闊的廣場上唯一的一天允許各種曲藝班子，或者其它奇技表演的地方，而大楚最高的統(tǒng)治者皇帝陛下也將出現(xiàn)在高高的皇城樓上觀看表演，如果能獲得青睞，即可一步登天。

        從頭一天廣場上便進(jìn)駐了無數(shù)的御林軍，封鎖了廣場，進(jìn)入廣場上的人身份并不受限制，但卻要進(jìn)行嚴(yán)格的檢查，雖然皇帝只是出現(xiàn)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但卻也不得不以防萬一。

        時近午時，廣場上已是人海人海了，人群東一攤，西一簇地圍觀著各種表演，不時爆發(fā)出熱烈的喝彩聲，而表演者在喝彩聲中也更賣力，他們都清楚，喝彩聲越大，圍觀的人群越多，便越容易引起皇帝以及那些達(dá)官貴人們的注意。

        午時過后，城樓上的宮衛(wèi)軍陡然之間便多了起來，有經(jīng)驗的人便知道，皇帝陛下要出現(xiàn)了，果不其然，沒隔多長時間，天啟皇帝帶著一幫重臣顯貴，后宮嬪妃等人出現(xiàn)在皇城樓上。

        天啟皇帝喜歡這樣的氣氛，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感覺到他的帝國仍然是繁榮昌盛，欣欣向榮。新的一年來到了，新年新氣象，在南方興州，蓋州，青州鬧騰了幾年的叛賊，年前忽然也偃旗息鼓，兵力縮回了蓋州和青州，眼下屈勇杰正在興州加緊訓(xùn)練兵勇，說不定今年就可以反攻回這兩州，將呂小波和張偉剿滅。屈勇杰如果做到了這一切，那么自己給他一個候爺?shù)拿�份也是說得過去的。嗯，還有定州鎮(zhèn)西候李世，已將草原蠻子巴雅爾趕得窮途末路，草原很快就將正式納入大楚的版圖了，歷代先祖沒有做到的事情，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天啟皇帝心中一陣興奮。

        想起李世，天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鐘愛的妹妹傾城，今天，正是傾城大婚的日子啊！在腦子中勾勒出傾城身穿嫁衣，走上喜堂的畫面，天啟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這個野丫頭，總算給她拴上籠頭了，但愿她婚后能變得溫良嫻淑一點(diǎn)，不要再像以前那么野了。聽聞李氏的家規(guī)可是相當(dāng)嚴(yán)利的，瞄了一眼離自己不遠(yuǎn)的安國公李懷遠(yuǎn)，那老家伙正笑瞇瞇地扶著欄桿看著下面的表演呢。嗯，雖然李氏家規(guī)嚴(yán)，但傾城總歸是公主，李懷遠(yuǎn)肯定不敢說什么，但一定會找自己來訴苦，自己應(yīng)當(dāng)早點(diǎn)給他一點(diǎn)好處，封住他的嘴，但李懷遠(yuǎn)已是位極人臣，金銀珠寶這老家伙也不缺，便只能多給他的子孫幾個蔭官，李懷遠(yuǎn)人精兒一個，想必明白自己的苦心。

        似乎感覺到皇帝正在打量自己，李懷遠(yuǎn)偏過頭來，君臣兩人相視一笑，至于兩人笑得內(nèi)容是否一致，卻不得而知了。

        李懷遠(yuǎn)身邊的首輔陳西言，這兩年愈發(fā)顯得老了，雖然皇城之下熱鬧喧天，精彩異常，皇城之上的高官顯貴，龍子鳳孫們不時高聲喝彩，他卻眼中毫無焦距，雖然看著下面，心里卻在想著心事。

        李小波和張偉不鬧了，偃旗息鼓是好事，但這事怎么瞧怎么透著詭異，這兩個叛賊一向大占上風(fēng)，興州的屈勇杰只能被動防守，固守一些重要的城市，但怎么突然之間，毫無征兆的便退回去了呢？便是屈勇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定州的李世高歌猛進(jìn)，眼見平定蠻族巴雅爾在即，帝國的版圖將增加一塊大大的面積，雖然皇家嫁女，與其聯(lián)姻來鞏固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但陳西言卻不敢妄言僅僅憑此便可以讓李世死心塌地的為大楚效力。陳西言清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意這個詞是最為可笑的，即便李世不想做什么，他的手下也會推著他向前走。

        這幾個月來，朝政似乎一切順利，那些無時無刻從大楚各地飛來的令人不痛快的事情，令人惱火的事情突然之間大都消失了，似乎在新年到來之際，這些爛事也挺給面子，愿意讓大楚好好地過這個年似的。

        陳西言很迷惑，他相信這一切應(yīng)當(dāng)是有原因的，但自己就是猜不到這個原因是什么。皇帝這一段時間來一直很高興，自己的這些擔(dān)心卻也不好講與皇帝聽，一來擔(dān)心自己是杞人憂天，二來看著天啟皇帝難得地過幾天舒心日子，也不忍讓他心里添堵，自己已經(jīng)讓職方司的丁玉去查個究竟，但一直以來，也沒有一個準(zhǔn)確地回信，也許，呆會兒應(yīng)該在摧摧他。陳西言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丁玉，丁玉看到陳西言向他看過來，馬上回應(yīng)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陳西言不喜歡丁玉，與袁方比起來，陳西言覺得丁玉差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不僅是在為人在，也是在能力上，職方司到了丁玉的手里，完全失去了在袁方手里所展現(xiàn)出來的效率。

        安國公李懷遠(yuǎn)同陳西言一樣，雖然看著城下的熱鬧，卻也是想著自己的心事，李懷遠(yuǎn)是軍事上的大行家，李世在草原上的戰(zhàn)略布置，他一目了然，看來這個孩子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傾城下嫁并沒有讓他改變定州本身的策略安排，回頭看了一眼笑意晏然地天啟，李懷遠(yuǎn)心里閃過一絲憐憫，說實話，這個皇帝還是很勤勉的，但天下大勢如此，他再怎么努力也無法醫(yī)治已病入膏肓的大楚。

        暮色將臨，天啟與后宮嬪妃們擺駕回宮，一從大臣們躬身相送，李懷遠(yuǎn)瞇著眼睛一直看著皇帝的車駕緩緩消失在皇宮的深處，才站直了身子，大聲招呼蘭亭候裘志，“老裘，今日新年第一天，我哪弄了幾瓶好酒，要不去嘗嘗？”雖然兩家因為裘氏的事情有了一些心病，到現(xiàn)在裘氏在李家還是形同被軟禁，但這兩人數(shù)十年來的交情卻沒有因此變淡，畢竟一起流過血，互相救過命，再說這事之上，裘氏的確犯了大錯，能留下一條命來，裘志已是非常感激了。

        “那太好了！”裘志興高采烈地道。

        兩人搭伴而行，一路之上，卻又呼朋喚友，相邀了幾個相得的朋友，徑自便向安國公府而去。

        陳西言卻是滿腹的心事，一路回到家中，一頓新年飯也是吃得味得嚼蠟，飯后獨(dú)自回到書房，渾然沒有理會家人嗔怪的目光。

        腦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卻總是模模糊糊，獨(dú)坐書房中，直到夜幕降臨，卻也沒有理出什么頭緒來。老家人陳寬走了進(jìn)來，替老爺點(diǎn)上燈，道：“老爺，大過年的，夫人公主們還都等著老爺一齊歡度佳節(jié)呢，老爺還是先將公事放上一放，等年節(jié)過了再來處置吧！”陳寬服侍了他幾十年，亦仆亦友，在他面前，算是比較隨意的。

        陳西言一笑，站了起來，腦子中忽地靈光一閃，等著！對，就是這樣，好像大家都在等著什么事發(fā)生？一瞬間，陳西言身上冷汗直冒，大家在等什么？

        這一剎那，陳西言的腦子中掠過了太多的事情，曾家，呂家都在年前以過年的名義將京中的家眷接了回去，便連安國公家中也只留了他一個人，其余的人都回到了翼州老家，這是為了什么？年是年年過的，往年也不見他們?nèi)绱税。?

        他們似乎都知道將要發(fā)生什么？陳西言不敢想象，如果這幾家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卻又不約而同地緘默不語，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我要進(jìn)宮！”陳西言大聲道。

        “啊？”陳寬吃了一驚，“老爺，今天過年，而且已是這個時辰，宮門已落鎖了！”

        陳西言一伸手拿起披風(fēng)，大聲道：“陳寬，馬上吩咐備車，我要進(jìn)宮！”

        看到陳西言有些慘白的面孔，陳寬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然一向沉得住氣的老爺絕不會如此失態(tài)，在陳寬的記憶里，老爺還從來沒有如此失態(tài)過。

        與安國公等人居住在高官顯貴云集的桔香街不同，陳西言的家就在離皇城不遠(yuǎn)的一片普通住宅群里，一幢三進(jìn)三出的院子比起桔香街的那些豪宅，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檔次，當(dāng)了十?dāng)?shù)年首輔的陳西言卻數(shù)次婉據(jù)了天啟皇帝賜給他的大宅子，硬是一直居住在這里。

        陳西言跨出大門的時候，陳寬已吩咐車夫?qū)ⅠR車趕到了門前，陳西言正準(zhǔn)備跨上馬車，陡地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御林軍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當(dāng)中，心中陡地一縮，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們走！”陳西言吩咐陳寬道。

        一名御林軍軍官也看到了陳西言，看到他正準(zhǔn)備上車，一路小跑便到了陳西言跟前，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首輔大人，請留步！”

        “有什么事情？”陳西言陰沉著臉，問道，宰相的氣勢這一瞬間完全爆發(fā)了出來。

        那名御林軍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但卻仍是挺起胸膛，大聲道：“首輔大人，末將接到命令，今晚有流賊進(jìn)入京城，欲行不軌，上鋒怕對各位大人不利，所以請大人們都暫時不要出府。”

        陳西言嘿嘿一聲冷笑，“流賊？笑話，我堂堂大楚首輔，焉能讓幾個流賊嚇得不敢出門？走開，本官有緊急公務(wù)，耽擱了本官的大事，小心你的腦袋！”

        御林軍官腦袋一縮，顯然為對方氣勢所迫，后退了一步，卻仍是道：“抱歉，首輔大人，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護(hù)首輔大人，絕不能讓首輔大人出門！”

        “你想干什么？”陳西言大怒，“保護(hù)我，還是囚禁我？你上司是誰，我馬上讓他滾蛋！”

        御林軍官站得筆挺：“對不起首輔大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請首輔大人回府！”一揮手，御林軍士兵一涌而上，已是將馬車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陳西言重重地閉上了眼睛，兩行老淚流下，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這些人等待的是什么事情了？

        “老爺！”陳寬膽戰(zhàn)心驚地喚道。

        陳西言腳步蹣跚地下了馬車，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回到府中。外面，御林軍已是一層層圍到了門口。

        回到書房，陳西言一言不發(fā)，揮筆疾書，連著寫了好幾封信，然后一一封好。遞給陳寬，道：“陳寬，找到機(jī)會，將這些信送出去，收信人我已寫在了信封上，恐怕我們已是難得出府了。”

        接過信，陳寬小心地問道：“老爺，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御林軍怎么敢來堵我們的門？”

        陳西言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吐出兩個字：“兵變！”


　　(https://www.dzxsw.cc/book/30841080/14462459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