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并不算安靜，除了有旋律感特別強的音樂回蕩在室內，還偶爾有人喊節拍的聲音傳來。

        裴家寧只感覺那些聲音忽遠忽近的，聽不真切。

        旁邊的人沒有語氣冷硬的質詢、沒有劈頭蓋臉的拷問，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兩個人之間安靜得只能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孟老師，我感冒了，我頭暈。”

        小姑娘軟軟糯糯還帶著鼻音跟他撒嬌。

        這是裴家寧的示弱。

        這多像非衣每次不開心跟他撒嬌的語氣。

        “學長，今天回家，爸爸媽媽又沒和我說話。”

        “學長，爸爸只愛弟弟，他和弟弟講話的時候好有耐心。”

        “學長，我媽媽已經兩個月沒回家看過我了。”

        從她無意識地傾訴的話語里，全是裴家寧從小渴望卻沒得到的，她真的很羨慕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悠悠的，不知道是誰嘆了氣，有什么東西已經在瓦解了。

        下一刻，有什么落在了孟長斐的肩膀上。

        他偏頭看身邊的人，裴家寧已經閉上眼睛靠在了他身上。

        她睡過去了。

        當裴家寧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車上了。

        車內很安靜，旁邊散發著光芒，她動了動，把自己原本朝著車門的身子轉了過來。

        孟長斐的側臉在手機的光照耀下，朦朧又俊美。

        她想起來了那次在江家喝醉了，他送她回去樣子。雖然她喝醉，但是裴家寧還是偷偷用了余光看了他好幾眼。

        她心虛又害怕，但是又隱隱放松了，再也不用擔心這個秘密什么時候被發現，她應該如何處理。

        “醒了？”孟長斐溫和地聲音響起來。

        聽見她翻身的聲音了。

        毫無攻擊性地應了他一聲。“嗯。”

        “餓了嗎？”距離剛剛她清醒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了，跳舞前幾個小時是最好不要吃東西的。估計這小姑娘已經七八個小時沒有吃了。

        他終于轉過來看她，車內光線并不好，只能看得見對方并不清晰的面容。

        裴家寧剛想搖頭說不餓，結果肚子已經說了自己的想法。

        她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去了。

        臉紅了起來，孟長斐也沒再打趣她，只是嘴角一直掛著。

        帶她去吃了一家粥店，海鮮粥，熱乎乎的。吃的時候看著裴家寧落在臉頰旁邊的頭發，他蹙眉卻沒說什么。

        把裴家寧送回寢室樓下，兩個人站在路燈下，無言以對，卻都沒有要先離開的意思。

        來來往往的人都看了他們一眼，裴家寧就眼神飄忽，時不時看孟長斐。

        孟長斐倒是很直白，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只是看到裴家寧越來越紅的臉，也咳嗽了一下。摸摸她的頭，“好了，有什么事發消息給我。現在回去好好洗漱完上床睡覺。”

        面前的女生卻遲遲沒有應他，他投去疑問的眼神。

        裴家寧小心翼翼的聲音：“你……還生氣嗎？”

        他惡趣味發作，“嗯，還生氣。”不等他再說話。裴家寧就緊張地開口：“那我明天還可以見你嗎？”

        很好，裴家寧眼睛已經快急得快紅了。

        孟長斐也不想怎么欺負她，用安撫地語氣說：“會的，你可以一直找我，我會一直待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沒過多久，又補了一句：“不像某個小騙子。”語氣中滿滿的寵溺。

        直到洗完澡上床，裴家寧也控制不了內心的快樂與欣喜。

        她一拿到手機就忍不住給孟老師發消息。

        “你在干嘛？”

        對面的人回答很快。

        “剛剛到家。”

        于是，裴家寧很體貼地沒有再發消息過去“騷擾”他。

        她真的沒想到孟長斐這么容易就原諒了她。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不愛生氣。

        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不開心什么，手已經打開了貼吧，又找到了那天晚上看的那個帖子。

        不管她如何告訴自己不在意這些，可是身體永遠會做出最誠實的反應。

        找到那個歸寧不知鄉的id，看到上面的“我和孟長斐是高中同學，他其實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初戀，兩個人特別般配”。

        感覺這句話特別刺眼，她在不舒服什么。孟長斐大她六歲，她在高二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畢業，所以談過戀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定是因為他早戀。”“孟長斐比她大這么多，有過喜歡的人很正常。”……就算她用了很多理由去說服自己，但是仍然在意。

        這并不是孟長斐的錯，就算他高中的時候遇見了裴家寧，那個時候裴家寧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個小學生，不是可以產生男女之情的對象。她可以確定，他并沒有對高中的她，仍然是一個小女孩的她，有過任何除了醫患關系的感情。

        “怎么突然不說話了？”是孟長斐的信息。

        他可是一直看著手機等著裴家寧發過來，看她今晚一點都不害怕他生氣或者陌生的樣子，就好像回到了當年和非衣相處的狀態。

        “沒，就是想著你剛剛回去，要做自己的事情。”

        “那也是可以拿出幾分鐘給某個小姑娘回信息的。”

        是誰的嘴角偷偷勾了起來。

        隨后孟長斐就說要工作了，讓她自己玩。

        裴家寧不是不好奇他現在在做什么，孟長斐基本上除了上課的時候，她都沒見過他，而且他看起來也很忙。

        這么一直等著孟長斐處理完了，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她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還是強撐著等著他的信息。她知道，他一定會忙完就告訴她的。

        果然，“睡了沒？”信息發過來已經是23:36了。孟長斐不太確定。

        出于某種原因，她并沒有秒回，而是等了幾分鐘。

        “沒有。”

        對面回答很快。“明天帶你去醫院看看，然后去吃午飯。”

        “嗯。”

        “早點休息，女孩子少熬夜。”

        第二天，裴家寧破天荒地站在衣柜面前，想了很久穿什么。

        最終還是拿了一條粉紅色的肌理感連衣裙。

        她本來就白，加上這個顏色顯得她艷若桃李。

        連宋栩都看了她好幾眼。

        何玥霖看她這么反常，問她要去干嗎。

        “去醫院拿藥。”

        兩個人都知道她感冒，以為她是覺得學校的藥不好，所以也沒奇怪。

        下來的時候，孟長斐已經在下面等著了。

        他還是穿了一件白襯衫和黑色休閑褲。男人成熟又英俊的臉看見她出來的時候，出現笑意。

        從小見慣了帥哥美女的裴家寧也不禁愣了，由于家庭原因，她甚至見過不少演員明星，可是看見孟長斐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突然就不會走路了一般，昨天晚上太昏暗，看不見對方真實的表情，此刻裴家寧變得她從未有過的樣子：拘謹又緊張。

        很奇怪，很陌生，讓她有點心驚，可是并不反感。“她喜歡這種感覺。”她心想。

        “孟老師。”

        看著面前的裴家寧，精致漂亮的五官在柔順的長發里顯露出來，一身粉色短袖連衣裙，肌膚被襯托的越發白皙，不堪一握的細腰，還有著這個年紀的青春朝氣。

        他突然感覺自己老了。

        仿佛山間溪流般的淙淙清澈的聲音響起來。“還是綠色適合你。上車吧。”

        裴家寧一邊上車一邊想著什么時候在他面前穿過綠色的衣服了。粉色還是她想起那次孟長斐在她喝醉時看見她露出的驚艷神色。

        一路上，她都在想著這個問題，也顧不得和孟長斐說話。

        對于身邊開車的人時不時提出的問題，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聽進去，就嗯嗯。

        孟長斐又無奈又好笑，倒是也沒打擾她，就直接開車去醫院了。

        看著窗外的林蔭樹道，裴家寧腦中一閃而過某個場景。

        她想起來了，她確實穿過綠色的裙子，可那是她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陪景如漾逛了一遍q大。她怔了，那個時候孟長斐就已經開始注意她了嗎？

        偷偷看了眼孟長斐，剛好對上他清泠泠的雙眼，一如從前。

        就這樣兩個人都安安靜靜地到了醫院，裴家寧很瘦，可能是因為跳舞的原因，從小到大也沒有胖的時候，所以抵抗力也低。

        一旦生病了，也是要十天半個月才好，孟長斐以前見過她生病拖拖拉拉十幾天才好，所以毫不猶豫帶她去醫院吊水了。

        這一呆就是三四個小時，上午就過去了，幸好裴家寧之前在寢室吃了一些全麥面包和酸奶。車里的時候，孟長斐問的就是她有沒有吃過早餐了。

        所以，誤打誤撞，她回答對了。

        等可以離開了，已中午12點多了。

        兩人走到繳費的前臺，孟長斐低聲詢問她想要吃什么。

        裴家寧剛想回答，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

        “于老師。”

        是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女人抱著一個雪團子似的小女孩。

        原本女人是在找負責女兒的護士，沒想到看到了自己的學生。有些焦急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訝異，然后就跟她打了一聲招呼。

        這才看到她旁邊的人，好像有點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點了點頭。

        正當兩方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于麗燕突然又叫住了裴家寧。

        “怎么了？”裴家寧帶著詢問的表情。

        “昨天老師跟你說的話，你想過沒有？這個消息過幾天就會告示出來。老師希望你可以報名。”

        秀麗的面容絲毫不掩飾帶著殷勤期盼。

        告別了于老師之后，裴家寧就頻頻走神。好幾次孟長斐喊她都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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