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小瀚回頭叫了一聲“爸爸”后，又繼續去喂倉鼠吃花。

        “小瀚陪耗子玩，我先陪你爸爸吃飯。”方圓圓像沒看到韓浩之的臉色，帶著笑走過來。“你一直不醒，我讓小瀚先吃了。”

        韓浩之沒理會，徑直朝倉鼠走過去。半米多的大鐵籠子，里頭簡直就是一個精彩紛呈的游樂世界。城堡一樣的房子，蜿蜒曲折的迷宮，迷你的小秋千，烽火臺一樣的小塔……還有一個綠色的跑輪。

        大概就是方圓圓微信頭像的那個。

        跑輪下站著一只雪白的小倉鼠，扒著韓小瀚手里的西藍花吃歡快地啃著。

        “它叫什么？”韓浩之面無表情地問。

        “耗子。”韓小瀚看到爸爸也來一起玩倉鼠，很開心地獻寶，還把倉鼠抓起來給爸爸看，“圓圓說他叫耗子，耗子七號。”

        小小的倉鼠，紅紅的眼睛，尖尖的臉，被擠在韓小瀚粉嫩的小手里，看起來有點可憐巴巴。

        韓浩之有點無語，微弱地為自己的姓名權做最后的掙扎。“怎么起、這么個名字？”

        方圓圓怕倉鼠被韓小瀚一不留神給捏死，趕緊幫他送倉鼠回去了，回過頭來有理有據地為自己的寵物寶貝辯解。“怎么個名字？多么貼切的名字啊！它是倉鼠，倉鼠不就是鼠，鼠不就是耗子？耗子，耗子……多可愛啊！”

        他像是不知道韓浩之為什么反對似的，還故意喊了兩聲。韓浩之明知道他是在夸倉鼠的名字可愛，還是忍不住皺著眉熱了耳朵。

        他轉身進了書房。

        “你不吃飯嗎？”方圓圓在后面追問。

        “一會兒再吃。”

        韓浩之打開電腦，查了資料，做出一個文檔打印出來。回到客廳時，方圓圓已經把保溫的飯菜端上桌了。

        韓浩之走過去，把打印出來的文檔塞給方圓圓，一言不發地去廚房洗手。

        方圓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打開手里的a4紙一看，差點忍不住笑起來。

        文檔很仔細地描述了倉鼠和耗子的綱目科，然后從外形到身體結構，到生活方式，甚至連攜帶的病毒都做了比較，最后總結一句話，還加粗斜線：倉鼠和耗子根本不同科。

        很好，看來韓浩之是把他當文盲了。

        他這邊看完了，韓浩之也洗完手過來準備盛飯。方圓圓直接把碗里盛好的遞給他，裝作不解地問：“只是一個名字，這么較真做什么？你就這么不喜歡耗子嗎？”

        韓浩之沒說話，默默地接過了飯碗。方圓圓繼續給他解釋：“我高中就開始養倉鼠了。剛開始時不太會養，給它洗了個澡它就感冒病死了。當時很難過，就買了只一模一樣的繼續養，當它一直都在……”

        他邊說著，給自己也盛好了飯坐下，然后盯著韓浩之，嘴角掛著他慣常拿鼻子看人時的似笑非笑。“第一只倉鼠就叫耗子。后來的每一只倉鼠，我都叫它耗子。現在是耗子七號。”

        方圓圓最初起意養倉鼠就是因為四舍五入之下，韓浩之是浩子，浩子是耗子，耗子是鼠，鼠……養成寵物就是倉鼠了。

        不過，他最初的目的完全是為了欺負折騰，是所謂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是沒想到倉鼠這種小動物經不起折騰，他還沒開始折騰，就一命嗚呼了。

        這些方圓圓當然不可能說給韓浩之聽，不然韓浩之可能會揍他。就算他崇尚文明不揍他，估計又會打擊報復，黑掉他的手機不說，里頭所有的倉鼠照片和視頻估計煙都不會剩下了。

        “你若實在是不喜歡耗子這個名字，想改也沒事，反正現在你也是他的爸爸啦。”方圓圓認真解釋完后，退后了一步。

        人家養的倉鼠七代祖孫都傳承著“耗子”這個名字，韓浩之當然不好就給人改掉。畢竟，再怎么說，倉鼠跟耗子的親戚關系再怎么遠，也比跟他跟耗子的距離近。

        說了尷尬的還是自己。況且，他不是它爸爸。

        “沒事。我沒有不喜歡。”

        反正屋里除了自己，誰也不會注意耗子跟他的名字諧音，且就是他的小名。

        反正也很少有人喊他浩子了。自從離開警隊當上總裁，大家都尊稱他一聲“韓總”，再不濟也是一句“韓先生”。

        韓浩之一言不發地夾著菜，吃著飯，看著韓小瀚在那邊逗耗子玩得開心，心里也慢慢跟著開心。

        “老公。”方圓圓叫了他一聲。

        “嗯？”韓浩之心里想著事，應得漫不經心。

        方圓圓見他答應得這么理所當然，拼命想忍著笑，沒能忍住。

        “怎么了？”韓浩之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剛答應了什么。

        方圓圓拼命又忍住了。他知道不能說，說了韓浩之肯定要老羞成怒了。畢竟老男人臉皮薄。

        他清清嗓子掩飾住。“我想把陽臺的花盆都種起來，行嗎？”

        家里的陽臺雖然大，還有專門的花盆架子，但真的完全就是花盆架子。大大小小的兩排花盆，沒一盆里頭有正經花草。

        噢，最近有一盆里頭種上了蔥頭，是他和韓小瀚種上的。

        其他的，有的長著雜草，有的只剩個干巴巴的枯枝伸著，還有的直接枯成了黃土。

        方圓圓本來也沒想去打理，但是最近他改變主意了，決定在韓家多住段時間。陽臺是他經常休閑的地方，那一盆盆的焦枝枯土擺在那里，真的是很煞風景，而且影響心情。

        韓浩之愣了一愣，沒有立刻回答他。

        方圓圓以為他是不樂意，有點意外。“不方便嗎？”

        “沒有。”韓浩之回過神來，聲音很低，“你隨便種。”

        他又拿起旁邊的手機，給方圓圓轉了五千塊錢，給他去買花草，也順便給他補了買護膚品的錢。

        方圓圓感嘆一句“老公有錢就是好”，然后點了接受，在表情包里找了“謝謝老板”。正準備發過去時，他想了一想，重新搜一個“謝謝老公”的表情包，發了過去，然后悄悄盯著韓浩之的表情。

        韓浩之收到信息，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掃了一眼，繼續安然地吃飯，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方圓圓暗想：這是不是就叫做“潤物細無聲”？

        “這陽臺有什么問題嗎？”方圓圓還記得他前頭的遲疑，“有要注意的地方，你提前跟我說好。”

        “沒有。”

        “還‘沒有’？”方圓圓皺著鼻子“哼”了一聲，“別等回頭我哪兒沒弄好，你又要嫌我煩。”

        韓浩之沒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就沉默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還在開心地和倉鼠玩耍的小瀚，目光溫柔。

        在方圓圓以為他是要拒絕回答時，他開口了。

        “你在公司應該也聽說過……這房子其實是我哥的，陽臺上的花都是我嫂子種的。后來……他們去世了，我跟小瀚也照顧不來那些花花草草。你感興趣想種，這是再好不過了。”

        員工們私底下沒少感嘆公司上任總裁的家門遭遇。一天之內總裁和夫人遭橫禍先后去世，留下年僅五歲的小兒子。然而，總裁臨死前居然把夫妻的所有股份資產都留給了弟弟，親生兒子倒是只有有限的現金和房子。

        其實員工還有另外調侃，就是說韓浩之意外得到巨額遺產，是整個不幸事件中唯一的受益人，當時甚至還有網絡鍵盤俠懷疑韓浩之是幕后主謀。幸虧了韓浩之的警察身份，才免于網暴。

        這還是方圓圓第一次聽韓浩之提起兄嫂的事，連結婚那天跟他說起韓小瀚時，都只是介紹說是他兒子。韓浩之現在說起來，說話語氣也是沉靜平穩，看不出悲傷喜怒。

        方圓圓不擅長這種肅穆的氣氛，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怎么安慰。

        但韓浩之說完后也沒有再說話，就突如其來地沉默了。

        尷尬……

        方圓圓在這令人窒息的尷尬里終于找到了解救之詞：“那些花草都枯死了，我可能會買新的來換上。”

        韓浩之愣了一下，意識到方圓圓完全沒有介意這房子可能會有的“風水”問題。畢竟兩個主人一天內遭橫禍而亡，換個人大概都會膈應一下。

        他看著方圓圓，再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年輕人的無畏。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無畏，方圓圓才會對他一見鐘情？

        這么一想，仿佛他那輕佻的感情，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好。”

        三天后，黃歸宇乖乖帶著整個業務部門回來了，氣焰低調了不少。韓浩之和他在總裁辦公室詳談一番后，又叫來陸影波，這一出公司分解風波就算是和解了。業務部門繼續留在公司，研發部門也要努力解決生產的問題，爭取盡快扭虧為盈。

        “下周開個高層會議，把接下來的工作方向安排一下。”

        韓浩之讓段秘書去準備，他則找陸影波單獨討論了產品研發的問題，讓他在高層會議上，把超高頻產品的研發投入做個詳細的規劃。

        經過這一波折騰，好不容易有驚無險，陸影波也保守了起來。“這要不稍后再說？我們先解決芯片和材料供應的問題。”

        “芯片和材料是眼前的事，超高頻的規劃也要先做好。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多少投入，預計多少時間，你做個詳細的預算，給大家有個心理準備。黃總既然回來了，短時間內他就不會走，你把具體預算給他，他心里也好有個數。”

        陸影波點頭同意，表示馬上就去細化規劃書，回過頭來又問韓浩之：“芯片問題，你有什么想法嗎？”

        公司工廠的標簽生產采用的是一半自產一半外購的模式。現在原材料價格飛漲，材料商還斷供，自產幾乎癱瘓。外購更是一籌莫展，供應商被禁止出口，芯片根本買不到。

        工廠出不了貨，客戶接二連三催單。這些問題不解決，公司又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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