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城，七月，文化館

        傾盆大雨從灰黑色的天空如銀河倒瀉般打在灰黑的柏油馬路上，那么用力，像是要將人間悲喜全部沖刷殆盡。

        外面雨聲喧囂，文化館里人聲喧囂，《韶華》劇組見組面試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小張是今天劇組的當值人員之一，她的工作是將每一個從車上下來演員接引到面試的地點，里面的面試已經開始了，因為暴雨，還偶爾有面試演員們斷斷續續的趕來。

        看著文化館門前如龜速前進的車流，遲遲不見人在門口下車，小張猜想自己的接待工作已經到了尾聲。

        正準備邊刷手機邊等人時，小張仰頭望了望遠方密密麻麻的車隊盡頭，訝異的看著自己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踩著積水往這邊趕的身影，看身形是個清瘦的女生。

        待到人近一些，小張看見女生披著一件到大腿中側的雨衣，將雙肩書包背在胸前，一手撐著一把布料劣質的雨傘，傘壓的很低，看不清臉，護著書包的另一只手里還提著一個白色塑料袋。

        書包下是一雙肌肉均勻好看的雙腿，那雙健康潔白極具有美感的腿，蹬動有力，步幅均勻，一步一朵浪花地踩在水里。

        面對如此極具美感的畫面，社畜小張下意識的想，這鞋可不得進水。

        待到人更近一些，小張才驚訝的發現，這女生沒有穿鞋，她是光著腳踩在積水里！

        一雙白色高跟鞋在女生手上的塑料袋里隨著身體的擺動，左右搖擺。偶爾掀起的大風吹得樹木都彎了腰，但對女生沒有絲毫的影響，在狂風暴雨中，她緊緊的握著傘柄的最上面，昂頭疾奔，每一步都走的穩穩當當。

        像個奔赴戰場的女英雄，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乘風破浪而來，仿佛下一秒就要說，我要征服整片汪洋大“海”。

        那一刻，小張好像看見了《韶華》小說里來自荒野的女三號江潮汐。

        江潮汐，來自書里未知海的一個部落，是個喜歡光著腳踩在船帆上，極其擅長水戰的女將軍，也是小張作為原著黨最喜歡的一個角色之一。

        小張在回憶劇本里的角色時，女生已經離她越來越近，她發現女生將步頻降了下來，雙腳輕盈的踩在積水里，沒有再激起浪花，不想沾上臟水正琢磨著靠后站的小張對女生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小張看見女生走到離她兩米遠的屋檐下“著陸”，白凈無疤的腳掌矯健的踩在水泥地上。

        腳掌較窄，腳趾頭修長，從大拇指呈階梯狀排列，腳趾甲紅潤有光澤，是雙典型的足模腳，美中不足的是，一路踩著水跑過來，女生的腳趾腳背上沾上了不知名的黑色污垢。

        待女生氣喘吁吁地將傘收起來往沒人的地方甩了甩，然后再將雨衣帽子摘下后，小張看了一眼臨時工作群，然后迎了上去：“你好，請問是來面試的嗎？”

        “你好，是的我是禾野娛樂的歲歲面試的是江潮汐的角色，請問現在面試到哪了。”歲歲聽到詢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劇組的工作人員，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略帶喘氣地問道。

        小張這才看清歲歲的臉，頭小臉小標準的明星相，盡管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有點貼頭皮，臉上的淡妝已經不見蹤跡，但她出色的五官仍然光彩照人。

        歲歲的臉部線條不算連貫圓滑，略帶棱角，鼻梁高挺，有一股野蠻生長的朝氣。又長又濃的野生眉下是一雙笑眼盈盈的大眼睛，像黑寶石一樣的眼眸靈動有神，純凈的眼神中透露著對世界的熱情與好奇。

        身后的傾盆大雨和廉價的一次性雨衣與她身上又野又純的氣質交相呼應，一瞬間，小張仿佛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蓬勃生機，砰的一下，灰黑色的天都亮了幾分。

        果真是面試江潮汐的，這就是所謂的，找演員一不小心找到本人了吧，小張邊想邊回答道：“現在在面試男三號司馬涵谷，江潮汐要等20分鐘之后才開始面試，然后你暫時是最后一個”

        “呼，還好趕到了。”歲歲聽完長舒一口氣后看著小張，有些拘謹的問道，“您好，請問現場簽到是到”

        “叫我小張就好，你先整理一下，我給你登記一下。”小張熱切張羅著，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歲歲演江潮汐的場景了。

        “謝謝。”

        小張將歲歲帶到等候區。

        江潮汐這個角色才一開始面試，小張就收到了上級的通知。看到消息時，她原本期待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然后看向已經整理好正在的女生。

        心里閃過一絲無力，但還是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歲歲，導演說，你不用面試了。”小張面容訕訕，“茅副導說，你被郭導封殺了，是他的疏忽把你放進了初審”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沒有想象中的聲嘶力竭與臉色灰白，平靜的說完知道之后還不忘謝謝她來通知，眼前這個叫歲歲的女生面容平靜顯然是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臨場拒絕。

        只是那雙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閃爍著黯淡光芒暴露了女生的真實想法。

        她還是失望的吧，小張想。

        夏天的雨又大又急，歲歲出文化館時，外面已經停雨了。

        小張回到工作崗位上，目送著歲歲離開的背影，女生順著來時的路緩慢的走著，周圍是喧囂塵上，疾馳而過的車輛，她脊背筆直，形單影只，說不出的倔強與落魄。

        她乘風而來，敗興而歸。

        夜色已經垂暮，外面的霓虹燈閃爍著五彩的光輝。在出租車上，歲歲低著頭，白色的手機光打在臉上，慘白一片。

        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是和經紀人姜妍的聊天界面。

        【歲歲：面試沒過。】

        【妍姐：你沒有通告了吧】

        【妍姐：我這邊還有幾個平面廣告，你去拍吧，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了】

        好吧，看著這話，歲歲露出一股無奈的笑。

        只有平面廣告可以接嗎？沒有戲可接，沒有工作，難道只能退圈了嗎？當一個普通的舞蹈老師，或者考一個穩定的工作？

        只有這些選擇了，但還是不甘心，怎么辦。

        歲歲轉頭望向外面的燈火闌珊，斜上方的紅綠燈路口有一塊廣告牌，是一個新綜藝《星途》廣告，歲歲知道這個綜藝，綜藝界的龍頭老大眾星璀璨娛樂公司最新策劃的綜藝，101系賽制的女團選秀。

        是一個天糊預定的節目，擱幾個月以前，前途光明的歲歲看都不會看一眼。她是個影視界的藝人，而這個女團選秀選的是唱跳的愛豆，嚴格來說，屬于歌壇，但前幾年的女團選秀出來也都演戲，吃粉絲經濟的。

        歲歲所在的禾野娛樂前幾天在選去這個節目的內推名額，姜妍給她報了名，但落選了。

        公司藝人太多了，可以刷臉的綜藝，哪怕“天糊”也一大堆藝人各顯神通，擠破頭皮往前蹭。作為一個沒有后臺、被大導封殺、合同馬上就到期了的“老人”，歲歲在公司沒有絲毫競爭力。

        她連去天糊節目湊數的資格都沒有。

        正想著，車子緩緩啟動，行駛了幾個車位后，又停了下來，高峰期，一個紅綠燈等個幾次才能通過路口是常事。

        看著正在眼前的《星途》廣告牌，報名途徑里有一欄個人網申，歲歲心念一動，拿出手機掃了報名碼。

        反正也沒有啥正經工作了，不如，試試？

        樂城，八月，禾野公司

        湛藍的天空澄澈無云，烈日當空，照得樹木都懶洋洋地耷拉著葉子，一陣熱浪襲來，樹葉隨著風動了幾下，疲倦又敷衍。

        天熱得像個蒸籠一樣，人們很有默契窩在舒適的空調房里，躲避太陽的炙烤。

        然而，可不是所有空調房都讓人舒適。

        禾野總裁辦公室里氣壓低沉，大腹便便的趙經理站在辦公桌前，在22度的空調房里嚇得冷汗直流。

        一個看上去30來歲的女人坐在辦公椅上，整個人散發著閑人勿擾的氣場，帶著一股子狠勁，眼神生硬又犀利的審視著他，趙經理面容慚愧的低著頭，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別看女人看上去年紀比他小，作為禾野的ceo，房婉在娛樂界頗負盛名，是圈內的知名“女魔頭”。

        在女魔頭的默視中，趙經理的汗水已經浸濕了后背，《星途》節目組剛剛發來消息，由他負責培訓的公司練習生，8個被刷了5個。

        《星途》是老牌娛樂公司眾星璀璨推出的最新選秀節目，眾星璀璨作為綜藝屆的龍頭老大，旗下《星系列》選秀綜藝新穎好看，屢次創下收視神話。

        在一眾國內偶像團體接連塌房、國內國外練習生凋零、偶像團體變現困難的市場困境中，眾星璀璨逆流而上，推出了采用101系賽制的女團選秀。

        這不是敗壞王牌《星系列》的名聲嗎？業內人都想不明白，不知道眾星璀璨為啥要做這種沒有什么前途的女團選秀綜藝。

        即使業內沒有人看好，禾野作為眾星璀璨的忠實合作伙伴，還是選出了8個小藝人去支持《星途》。

        趙經理本著給眾星璀璨面子，也不耽誤自家藝人前途的基礎下，草草培訓了兩節課就把人送去面試了。

        尷尬的是，8個刷了5個。

        女魔頭生氣的點，趙經理是很清楚的，無非就是他培訓的人給禾野丟臉了。

        可趙經理能怎么辦，他也很無奈，《星途》這樣沒有前途的節目，送藝人去就是耽誤時間。

        他們公司主打的是影視業，藝人不培訓身臺形表，揪著唱跳rap表情管理培訓那不是耽誤人前途嘛，誰知道《星途》節目組這么不給面子！

        他的做法是與公司利益相符的。

        雖然不擔心被處罰，但面對氣場十足的女魔頭，趙經理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畢竟，兩節課確實太少了

        “經理，房總怎么說，我們要送其他人去嗎？”趙經理回到藝人培訓部后，助理小吳殷勤的遞上了一杯冰水，多嘴的問道。

        公司員工可不敢在公司公然稱呼房婉為女魔頭，都是叫房總。

        “送個屁，搞得好像我們求著眾星璀璨選我們藝人一樣，一個注定糊的節目，還看不起我們禾野的藝人，”

        趙經理嘲笑道，“要不是房總那里不好交待，我巴不得他們一個人都不選。”

        “經理說的是，”辦公室里另外一個坐著的員工馬上奉承，“誰家藝人不是個寶，好好的演員不當，跑去當什么女團，選出來還不是來當演員演戲。”

        “哈哈哈，你還別說，選上三個人，除了田黎有點潛力，其他兩個，都是我們拉上去湊數的扶不上墻的爛泥，要長相沒長相，要能力沒能力，就林公子這眼光，這個節目能火我直播吃翔。”小吳邊笑邊立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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