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五十，是晚自習放學回到家的時間。
  每日晚自習放學后，都是程小薇父母開車順道送白可檸回家。
  正因如此，白可檸的哥哥才放心不去接妹妹。
  今晚。
  李夏將白可檸送上樓后，叫了一輛出租車，回自己家去了。
  臺通市在華夏屬于北方的四五線城市，這個時候街道上已沒有多少人。
  很快，李夏就到家了。
  走到家門口，他便聞到了炒菜的油煙味。
  上一世，爸爸入獄，媽媽在李夏高考后沒兩年便病逝了。
  他想象著與爸爸媽媽重新見面的場景……
  李夏輕緩地推開房門，雙眸悠悠地掃過屋內的角角落落。
  那破舊的地球儀、掉漆的餐桌、磨損的沙發，以及那本被爸爸翻得殘舊的《孫子兵法》，熟悉的它們逐一躍入他的眼簾。
  他的嘴角微微彎起，臉上漾起一抹溫暖且欣慰的笑意，仿若在與這些舊物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他悄然佇立原地，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周圍的一切，心中那股莫名的安全感，恰似春日煦陽般緩緩地鋪展彌漫，將他柔柔地包裹起來。
  李夏沉浸在回憶中，鞋還沒來得及脫，就聽見臥室內傳來爭吵聲。
  他微微皺起眉頭，想象中的溫馨蕩然無存，實際情況卻是——
  媽媽和爸爸正在吵架！
  李夏被打回現實，當年的家，就是如此……
  缺錢。
  爭吵。
  爸爸是個非常帥氣的男人，身材高挑挺拔，劍眉星目，英俊瀟灑。
  但此刻，他卻滿臉怒容：
  “桑靜雨，當年你答應過我什么，你現在想反悔嗎！”
  “我當年答應過你什么？
  你還有臉問我？！
  為了這個家，我放棄了工作。
  你看看，你看看，我現在都成了什么樣子了？！”
  桑靜雨的話語帶著哭腔。
  “李鐵武，你看看咱們現在租的房子，才五十多平，一室一廳！
  我連個正經的臥室都沒有，只能把床放在客廳。
  咱們原來的家多好，都是因為你！”
  Duang——！
  Duang——！
  臥室內傳來枕頭砸人的聲音。
  “都是因為你，非要賭！賭！賭！
  現在好了，媽給留下的金項鏈、金戒指給賣了，爸給留下的老房子也賣了！
  現在我們只能蝸居在這出租屋內，孩子6月份就考大學了，大學學費從哪里來？！”
  李鐵武不吭聲，默認了桑靜雨的抱怨。
  “等孩子高考完了，我就跟你離婚！”媽媽憤恨說道。
  “離婚？
  離什么婚？
  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欠了多少債務，光是高利貸就有二十萬！
  如果不還錢，他們要砍死我！
  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拿錢去賭，至少也要贏回高利貸的二十萬！”
  “還要去賭？！！！”媽媽嘶吼著。
  Duang——！
  又一聲響，像是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李夏趕緊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只見爸爸蹲坐在地上，抱住腦袋，嗚咽著哭泣。
  媽媽則是站在窗前，背對著爸爸，雙肩顫抖，淚如雨下。
  李夏趕忙跑上前去扶住媽媽：
  “媽，你沒事吧？”
  媽媽擦掉眼角的淚水，轉頭看著李夏，搖搖頭道：
  “我沒事，夏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每次爸爸媽媽吵架，都是背著李夏。
  這次二人吵架被李夏撞到，二人心中愧疚。
  “我去給你做飯。”媽媽抹著眼淚，走出李夏狹小的臥室。
  “爸，你沒事吧？”李夏擔憂的看向窗邊的爸爸。
  “沒事。”
  爸爸搖搖頭，低垂著頭，喃喃道：
  “對不起……”
  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李夏沉默了。
  前一世17歲的李夏可能不會理解父親。
  可是重生后的李夏，十分理解一個賺不到錢中年男人的苦衷。
  前一世的李夏，選擇逃避白可檸，不敢見她。
  而父親，則是通過賭博來麻痹自己，想靠賭博翻身。
  “爸，我理解你。”
  爸爸什么都沒說，站起身，走出臥室。
  哐——！
  鐵門關閉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爸爸出門去了。
  也許此刻的離開，能給父親保留作為男人最后的尊嚴。
  李夏走向廚房，幫媽媽洗碗筷。
  “媽，別做飯了，我在食堂吃過了。”
  媽媽哭訴道：
  “這些事本來不該讓你知道，怕耽誤你考大學，想等你高考后再說……”
  媽媽越說越傷心難過。
  “媽，你別哭了，你這樣子我心疼。”李夏心疼地摟住媽媽。
  “夏夏，我真的沒辦法，媽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媽媽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媽，你別這樣……”
  “孩子，你什么時候能長大，媽媽……媽媽快扛不住了，嗚嗚嗚嗚~~”媽媽失聲痛哭。
  媽媽的話，猶如尖刀，一刀刀戳進李夏胸膛。
  李夏鼻子酸楚。

  他握緊拳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李夏掏出褲子口袋中的5000元銀行卡，遞給媽媽，說道：
  “媽，這張卡你收著，里面有5000塊錢，密碼是我生日。”
  媽媽愣了愣，看著手中嶄新的銀色卡片，驚訝道：
  “這是哪兒來的錢？”
  “我在學校食堂兼職的工資，還有我這次模擬考試獲獎的獎勵……我覺得錢太多了，我也用不著這么多錢，就攢了下來，你先拿著花。”
  “你什么時候在食堂兼職，我怎么不知道？”媽媽一陣錯愕。
  “早就開始了，只不過沒有和你們說，怕你們擔心。”
  “做兼職那怎么能行呢？！你馬上高考了！絕對不行！劉老師知道嗎？”
  “媽，我已經不做了，我知道要高考了，你放心吧。我會全力以赴的！”
  “夏夏……”媽媽一臉愧疚。
  “媽，今天語文課老劉考我背誦《琵琶行》和《逍遙游》，我通篇背誦呢！”
  聽到李夏學習進步表現，媽媽笑了：
  “真的？”
  李夏給媽媽拭去淚水，道：
  “媽，別哭了，還是多笑笑好看。”
  “好看啥呀，都快50歲的人了。”
  “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真的。”
  “跟誰學的，油嘴滑舌？”媽媽破涕為笑。
  李夏也跟著嘿嘿笑，心中暖暖的。
  “你是不是處對象了？怎么突然這么會說話？”媽媽質問！
  “啊……？”媽媽的嗅覺果然敏感！“沒……沒有啊！”
  “我告訴你，你不許招惹檸檸知道沒？！
  你要是在這個時候招惹她，你就是在害她！
  馬上就高考了！
  不能分心，懂不懂？！”媽媽嚴肅說道。
  “懂懂懂！”李夏點點頭，乖巧地說道：
  “媽，我不會亂搞男女關系的！”
  “要是檸檸哥哥來找我說你招惹檸檸，看我不打死你！”媽媽瞪大了眼睛，嚇唬道。
  李夏吐了吐舌頭。
  “對了，媽，你晚上吃飯了嗎？”
  “你少跟我打岔！
  我剛才說的話你要放在心上，高三這個關鍵時候，只能一心用在學習上知道不？！
  你和檸檸都是！”
  “知道啦。媽你到底吃沒吃晚飯啊？”
  “沒吃，不餓，氣飽了，吃不下！”媽媽賭氣說道。
  李夏將媽媽安頓到椅子上，自己走入廚房。
  媽媽詫異問道：
  “夏夏，你要干嘛？”
  李夏頭也不回道：
  “給你燒菜！”
  “你？
  燒菜？
  別鬧了！
  充其量你也就會給你老爺燒紙，你哪會燒菜！”媽媽嗤之以鼻。
  李夏沒有理睬。
  直接拿著菜刀，熟練地切起了土豆，準備做一盤醋溜土豆絲。
  起鍋。
  燒油。
  土豆絲入鍋。
  放入鹽巴、陳醋。
  土豆絲混著葷油香味，瞬間飄滿整個小屋。
  這一套熟練操作，看得媽媽目瞪口呆。
  “夏夏……夏夏，我沒看錯吧……”
  媽媽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次確認。
  李夏得意道：
  “媽，眼見為實，你怎么會看錯呢？！”
  “天哪！你居然......居然會燒菜？！”
  前一世，李夏自己生活，最拿手的菜便是醋溜土豆絲。
  媽媽本以為一個菜就已經夠奢侈了，沒想到李夏又從冰箱取出五花肉，青椒。
  媽媽驚詫道：
  “夏夏，你拿五花肉和青椒干嘛？！”
  李夏解釋道：
  “炒個五花肉青椒！”
  媽媽長大了嘴，里面能進個西瓜。
  “孩子，你什么時候……”
  媽媽見李夏熟練得給五花肉解凍，切成肉片。
  五花肉和青椒在鍋里翻騰的樣子，讓媽媽哈喇喇流了一嘴。
  她不由懷疑自己的眼睛。
  夏夏，真會燒菜？！
  媽媽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不由使勁掐了自己幾把。
  疼痛感告訴她，她沒有出現幻聽，這是真的！
  “媽，你先坐，我去盛飯。”
  不多時。
  一盤醋溜土豆絲。
  一盤五花肉青椒。
  一碗米飯。
  一份酸黃瓜小菜。
  擺放到媽媽面前。
  “媽，現在餓了嗎？”
  媽媽饞得食欲大振，開心笑道：
  “嗯，餓了。”
  “媽，你多吃點。”
  “好，夏夏你也盛些米飯，陪媽媽吃點。”
  “行。”
  媽媽吃了一口醋溜土豆絲，不住點頭道：
  “好吃！好吃！”
  這一幕，李夏前世幻想過無數次。
  他多想讓媽媽多活些年，給她養老送終。
  如果媽媽在世，可能自己就不能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最后得了胃癌。
  “媽，你吃啊，老看著我干嘛？”
  “夏夏，我感覺你今天和往常不一樣。”
  “哦？哪里不一樣？”
  “說不上來，感覺……你好像突然長大了。”
  “呵呵，媽，我這不快滿18周歲嘛，正好長大！”李夏微笑說道。
  “就知道貧嘴。”媽媽眉梢上揚，笑得無比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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