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向來如此，他不可能按你說的做，牧野知道，所以茶樓的人他要怎么處置都隨便他。安排側妃去息國是他提議的，側妃娘娘原本就不想呆在后宮了，哪怕是太子的東宮呢。她是愛自由的性格，因為家族的原因已經犧牲夠多了，去息國完成最后一個任務，她便要天高海闊了。至于她的家族，她已經仁至義盡。

        其實關于她的遭遇莫凡知道后還唏噓了很長時間，側妃母家強勢，家族的諸多同齡兄弟姐妹中，她是最出色的一個。奈何她一個女子，哪怕有熱血和夢想，最終還是嫁入了東宮。然而那時候的側妃娘娘，已經在悄悄在江湖上混了一段時間了，結交了不少江湖人，甚至有過心悅的人。她勉強自己嫁入東宮，才發現太子殿下跟她想象的有所不同，于是兩人互幫互助，居然合作了不少年頭。

        如今她終于要熬出頭，卻是在刀光劍影中殺出的血路。比如此去息國，都知道危險重重，她卻毫不猶豫去了，足見心中有多厭惡深閨大宅的生活。

        莫凡并不想審莫九靈手底下的這些人，因為他們的想法定是跟自己不同，這簡直不用說。他們會覺得莫九靈是一心為他好，不管她做了什么，她并不是為自己。

        莫凡聽了太多這樣的話，尤其父母對孩子，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側妃娘娘心中的一片抱負。如果父母想要聽話的孩子，小時候就不該給她啟蒙，教會那么多知識和道理，傻一點的才聽話。他便是如此，也幸好他懂得及時止損，讓自己成了紈绔。

        牧野見莫凡一臉感慨，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剛揉了兩下就見莫凡一臉無語地看著他，他輕咳兩聲，“咳，習慣了，就是想安慰安慰你。”

        “那真是謝謝太子殿下了，其實當初來離國的路上我都已經想開了，而且也跟母妃說過，也許此去就再無相見之期，但我們彼此保重，知道都還安好的活著，就是最大的安慰。如今母妃不知命運如何，所以才有些牽腸掛肚。但人與人之間可能就是這樣，有些人一旦分別，就再不可能相見了，哪怕是至親呢。”

        “你啊，我有時候都覺得你好像是個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有了很多感悟，卻又能恰到好處的順其自然。愛妃是有大智慧的人。”

        “滾吧你。”莫凡忍不住踢了他一腳，“讓側妃娘娘代我去見見母妃，如果可能的話，再把她帶到離國……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畢竟……”

        “咱們現在的共同目標都是紅蓮教，還沒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所以她應該會來的吧。如果真到了兵刃相接的那天，孤起誓，定先送你們走，如何？”

        莫凡愣了愣，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是沒有想過兩個人如果有一天成為敵人會怎么樣，他想那時候他恐怕早就不是什么皇子了，也早不在京都。跟牧太子更是已經成了陌生人，所以他一定不會參與進兩國的戰爭。可是牧太子剛才說，如果他們在離國，兩國開戰，他會送他們走。對于一國太子來說，這個立場已經完全偏離了離國。他居然又有了一絲絲感動。

        最終莫凡還是聽了牧野的建議，去審了審茶樓的那一眾人。因為他們現在的目標是紅蓮教，他們必須得多方面的了解這個教派，他們知道莫九靈手底下的人也許知道得不多，但能問出多少是多少。莫凡是最適合問他們的人，畢竟表面上，他們還承認他這個九皇子。

        “九公主讓你們接應我，是知道我會出現在這里，所以你們來這里是什么時候？”

        “我們一直都在這里，這個茶樓開在鎮上好幾年了，專為公主收集各種消息。”

        “所以都有哪些消息，把能說的都說出來。”

        掌柜的知道茶樓里里外外都被搜了個遍，之前還會打哈哈蒙混過關，現在自然不敢了。因為莫凡說殺他們就殺他們，毫不憐惜。九公主雖然預料到莫凡知道真相會六親不認，但沒想到皇子殿下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都在消息室里了，消息太多，奴才記不清了。”

        “你好像，是宮里出來的人？”自稱奴才，但行事作風又不太像公公……

        “奴才是從宮里出來的，奴才進宮沒多久就被公主帶出來養傷了，傷好后就養在京都的院子里。那時候奴才十幾歲。”

        “莫九靈多大？”居然這么早就在宮外做了準備，這姑娘不是一時沖動。

        “公主比奴才小兩歲，好幾年前的事了。”掌柜感慨，“后來公主帶奴才去了不少地方，奴才在那些地方呆個一年半年的，最后來了這里。”

        “在這里好幾年了吧？”莫凡語調輕松，仿佛是在拉家常，“她倒是會培養你們，跟你一樣的人，是不是不少？”

        他記起前些年時常聽說有剛入宮的小太監失蹤的事，宮里查了很久沒有消息，甚至都讓人去翻過湖底。但其實剛入宮的太監在宮中并不會有仇人，也不會有人故意針對他們，因為他們無權無勢什么都沒有。至于為什么失蹤？后來太監總管給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也就沒人在意了。說是小少年們因為去了勢，有的被活活疼死，有的成了半殘，所以都被帶了宮。如今想來，這應該是為盡快了結此案的搪塞之詞，罪魁禍首卻是那位尚年幼的公主。

        誰能想到呢？公主早早就在謀劃獨屬于自己的江山社稷。

        “那她加入紅蓮教是什么時候？”

        “這奴才就不知了。”掌柜的不愿說，又小心翼翼看了莫凡一眼。

        莫凡不強求，“所以這些年，你們為紅蓮教做過不少事吧？你們做事的時候，知道哪些是為紅蓮教做的嗎？”

        “公主直接下令，奴才們是不知道的，也無從分辨。”掌柜的老實交待，“但這兩年的事，應該都是為紅蓮教做的。”

        “你們見過幾個紅蓮教的長老？”莫凡好奇，“紅蓮教不是說只收女教眾們，你們為什么能加入？聽說教中無男子啊……”

        “是的，但奴才也不屬于男子。”掌柜艱難開口，“奴才們被養在宮外，雖然沒有宮中公公們的……氣度，但紅蓮教確實也沒把奴才們算作男子。”

        “也真是為難你們了。”莫凡知道他說的宮里公公的氣度是什么，就是些習慣動作，讓他們跟正常男子一眼就能區分開來。掌柜的確實沒有，所以他第一時間都沒覺出他是公公。

        “為主子做事，混口飯吃。如果主子不收留，奴才們又能往哪兒去？”

        “你們不恨莫九靈嗎？”莫凡突然問，“她帶你們出宮，天南地北的跑，也許宮里生活更好呢？偶爾你們還能出宮看看父母家人……”

        “其實，我們每年都能回去一趟，會給家里人留不少銀子，這些公主都有準備。”

        “原來如此。”莫凡點頭，“這么說來，你們其實挺喜歡跟著公主的。她對你們好，對你們家人好……你們怎么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們不想跟著她做事了，她會不會用你們的家人威脅你們？你們知道她太多秘密，你們的家人，大概也成了她手里的把柄。”

        “可，我們為什么不想跟著她做事？”掌柜的一臉茫然，“跟著公主做事挺好的，她說了，如果我們死了，會給家里人一大筆錢，足夠他們過一輩子了。”

        莫凡突然覺得無趣，他知道這些人不可能知道太多事，更不可能了解紅蓮教，他也只能肯定莫九靈早就跟紅蓮教勾結了，而他跟母妃卻一無所知。

        “你說你們，是不是紅蓮教還有不少像你這樣的人，他們不只是息國宮里出來的，還有其他國后宮的公公們吧？”

        “這……”掌柜遲疑，最后還是點了頭，“算是吧，但我們不太熟，他們有自己的主子，他們的主子也會給他們任務。但偶爾碰到，也會互相幫忙。”

        “原來如此，離國皇宮有嗎？”

        “倒是沒有。”掌柜的搖頭，“我們也懷疑過，為什么沒有離國后宮的，他們說，離國后宮的那位主子位高權重，而且她一般都沒有任務，只是為了去享受……我們不太明白，卻也沒敢多問。”

        “哦，她們說得對，她就是去享受的。”莫凡輕笑，“你們大概猜不到，她已經暴露了。其實吧，你們這樣做任務挺好，對于我們來說，你們的消息不互通，各做各的任務，哪一個被暴露，哪一個尚在隱藏，你們的同伴都不知道。你說，這是不是我們反攻的機會？”

        “這，奴才不知。奴才也只是跟著做事而已，主子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奴才們又怎么能左右呢。殿下，奴才雖是跟著九公主的，但當初剛進宮，殿下還幫奴才說了句話。主子們可能不記得了，可奴才還記著呢。九公主說她這么做都是為了殿下，奴才也無話可說。只是，殿下如果有機會，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吧，藏到某個小國去，等事情過了，也許就好了。”

        “等事情過了，這天下就是紅蓮教的了吧？怎么會好？”莫凡自然不記得自己是不是幫一個小奴才說過話，人家是不是感恩。但他知道，他應該在掌柜的這里問不出什么了。

        “你想讓本宮放了你嗎？”

        “不了。”掌柜的搖頭，“殿下如今寄人籬下，奴才怎會為難你？奴才們出來完成任務，就已經做好了隨時人頭落地的準備，殿下不必憂心。”

        莫凡無語，他怎么會憂心？他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離開。這些人的命運，還是交給牧太子來決定吧。生死存亡之際，他不會對紅蓮教的人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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