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空青的提問，夏油杰沒有搭話，他盯著臺上拿著話筒滿臉笑容的男人，聚精會神地聽著演講內容。

        顯然剛才轉頭態度溫和地問怎么了，不過是不想讓空青擔心的敷衍。

        她對夏油杰與教會有什么過節一無所知，但夏油杰不想說，空青就只能把重點先放到臺上那個看起來像是違法組織頭目的人身上。

        男人正在向給村民們進行洗腦活動，帶著雜音的回聲從前方傳來:“……等會兒我們會將這次的實驗對象帶上臺向大家展示，在結束后會進行回收，好盡快開始下一次實驗。”

        “此次實驗雖然結果并不理想，但我相信，在我們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終將會達到成功。”

        男人稍作停頓，隨后大聲吼道：“天元大人純潔的身體，容不得人類玷污。”

        下面的村民突然像是魔怔了一般，整齊劃一地喊道：“誓死捍衛天元大人！誓死捍衛天元大人！”他們情緒激動，用力大喊。

        雖然空青根本不清楚天元是誰，但現場完全被操控的反應讓她有些害怕。

        與見鬼時的恐懼不同，鬼給人的往往是直接的正面驚嚇，而身處違法組織的傳銷現場，看著如此多的人被三言兩語煽動，說著整齊劃一的口號，心理上的巨大恐懼讓空青感到毛骨悚然。

        夏油杰也同樣處于震驚之中，但不是因為村民，男人短短的幾句話，給了夏油杰難以想象的信息量。

        他們在為了捍衛天元的身體進行實驗。

        盤星教認為借助于人類軀體的天元不是原本的天元，人類的軀體會玷污天元的神圣，所以他們才會殺掉星漿體阻止天元的轉生。

        但星漿體像六眼一樣，只要最初的星漿體消失，世界上就會隨機立刻誕生一個新的星漿體，來維持咒術界的某種平衡。

        按照盤星教的邏輯，捍衛天元的身體，就得殺掉星漿體。

        而關季村中只要女人，并且將女人作為生育機器，夏油杰心中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人造星漿體。

        如果他們的實驗可以成功，只要能成功做出一個星漿體，按照星漿體誕生的規律，其他地方就不會有星漿體的出現，接著盤星教就可以將整個村子作為星漿體產地。

        而這個星漿體實驗應該是從胎兒在母體內開始進行，這樣才能保證第一任星漿體被他們殺死是，下一任星漿體固定出現。

        他們的實驗對象必然是從小好好保護，給予最好的生存條件，養在溫室中鮮少與人接觸，才能記錄最準確的數據。

        這個人就是神子弘樹。

        根據弘樹的描述，纏月教關于星漿體的實驗已經進行了四十年，弘樹就是第四代試驗品。

        夏油杰用衣袖沾掉額角的冷汗，不敢再想。

        他迅速伸手拉住空青的手腕，低聲說道：“得快點找到弘樹。”

        少年眉頭緊皺，神色不安。

        空青雖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但夏油杰的反應，讓她立刻覺察到所謂的試驗品可能是弘樹。

        男人還在臺上喋喋不休地繼續給下面的村民描述著試驗成功后的宏偉藍圖：“只要可以控制星漿體，就能永遠保護天元大人”

        這句話直接坐實了夏油杰的猜想。

        既然提到了將試驗品帶到臺上展示，那弘樹無疑就在這附近。

        夏油杰環顧整個神社，最終將目光鎖定在舞臺后方，村長所住的社屋之中。

        事不宜遲，他召喚出一只巨大的蝙形咒靈，讓咒靈包裹住他與空青，從空中朝社屋方向飄去。

        屋外人聲嘈雜，屋內無聲無息。

        女孩跪坐在桌前，墨色的長發及腰，在脖頸后用一根白色緞帶系住，從發頂分出兩縷自然垂在頰邊，整齊的劉海勘勘搭在眉上，露出一雙古靈精怪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

        她上著白衣襦袢，下穿緋袴，儼然一副女巫打扮。

        精致的面容稚氣未脫，模樣乖巧。

        但她所處的房間內卻還站著兩名彪形大漢，他們如同兩尊門神，一左一右守在兩邊。

        宏樹表面上看去聽話可愛，心里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模糊地聽見外面的講話，卻聽不清是什么內容。

        昨天晚上被抓回來后，宏樹緊張的一夜沒睡，雖然她想離開這個村子，但并不代表她想離開這個世界，一想到第二天即將到來的死期，她就毫無睡意。

        她幾乎是從被抓回來的那一刻就開始等待，等待空青和夏油杰的出現，她從天還沒亮的凌晨等到天黑，但空青他們卻遲遲沒有出現。

        而門口那兩個男人簡直就是兩塊石頭，無論宏樹如何撒潑打滾，對方都沒有搭理過她，以她瘦小的身軀，想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從里面出不去，那就只能等他們主動帶自己出去時再想辦法逃跑了。

        宏樹不安地咬著嘴唇，可即使有機會逃跑，她也沒辦法跑遠，最后一定還是會被村里人抓住。

        但如果不跑，豈不是一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想著，宏樹又下意識看向門口。

        她相信空青不會騙她，只是擔心對方來的太遲，而她已經沒有時間繼續等下去了……

        那扇之前一直緊閉的門突然發出響聲，宏樹一驚，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轉頭盯著那扇門，要帶她出去行刑了嗎？

        宏樹的心跳個不停，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厥，門口的兩個大漢也警覺起來，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門好像被緩緩拉開，門外站著空青與夏油兩人。

        在看清兩人的一瞬間，宏樹也看清了空青身邊跟著的三十幾個鬼，她們形態各異，像什么不可明說的大軍，圍在空青身邊，簇擁著她。

        原本跪坐端直的小孩被來救自己的人嚇得連連后退。

        宏樹可從來沒見過這陣仗。

        門口的壯漢朝兩人撲去，但還沒等他們接近兩人，就已經被身邊看不見的鬼們拉到一邊進行群毆。

        空青就在這樣混亂又匪夷所思的場景中快步朝宏樹走來，她拉住小孩發抖的手溫柔說道：“我來了。”

        “你……”宏樹瞄了眼在墻角已經被打到不省人事兩人欲言又止。

        空青自然地忽視掉小孩的動作，撩起她的頭發說：“巫女裝很漂亮，但有些太過顯眼了，宏樹有替換衣物嗎？”

        小孩也不磨蹭，立刻翻出之前的衣物，扯掉頭上的假發，匆匆套在身上，和兩人一起邁出屋子。

        所有人都去前面參加集會，整個社屋內部除了宏樹所在的房間，剩下的地方都無人看管。因為與舞臺距離較近，走出房間后完全可以聽清講話的內容，以便于他們了解具體進行到了哪一項。

        原本出了門就應該帶著宏樹立刻離開，但在尋找宏樹的過程中，夏油杰明顯感覺到社屋內有咒力波動，而祝空青則懷疑社屋內可能也設有地下暗門。

        夏油杰帶著兩人找到了咒力波動的地方。

        那是一個門窗緊閉的房間，他放出咒靈弄壞門鎖，推門而入。

        房間采光較好，墻上還掛著幾副名家字畫，桌上放著寫了一半的書法，字體蒼勁有力，每一處停頓似乎都藏著野心。

        在教育水平如此低下的村莊中，這是誰的房間不言而喻。

        還沒等夏油杰找出咒力來源，跟在空青身邊的鬼們卻集體站到了一處，似乎在提醒他們那個地方有問題。

        夏油杰走進，發現咒力波動就在他們腳下，他掀開地上的墊子，熟悉的暗門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空青拉開暗門，準備順著通道下去，卻沒想一只漆黑的爪子從地下倏地伸出，直捅她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厲鬼瞬間沖到了空青面前將她護在身后，同時夏油杰甩出一只咒靈鉗制住了那只利爪，將那只利爪連帶藏在下面的整個身軀都拽了出來。

        那只咒靈渾身漆黑，整個身體類似于霧狀，黑乎乎一片，沒什么力量，出乎意料的弱，被夏油杰輕松拿捏住。

        咒靈在夏油杰的控制下極度不安地晃著身體，似乎急著離開，要重新回到地下。

        但它在看清空青的那一刻，又停止了扭動。

        空青在夏油杰的眼神示意中，帶著鬼和宏樹走進了暗門。

        眼前的咒靈對夏油杰來說弱得可憐，但對普通人來說，卻又是不能抗衡的存在。

        咒靈有自己的本能，在控制不住地時候，也只能去捕食人類。

        等兩人都走后，夏油杰對咒靈開口道：“小松拓真。”

        原本沉默的咒靈又開始掙扎起來，但他實在不是夏油杰的對手，無論怎么掙扎，制住他的咒靈都未被影響分毫。

        小松拓真好像非常痛苦，雖然只是一個咒靈的形態，但夏油杰卻無端覺得男人此時正在哭泣。

        至于地下到底是誰，夏油杰在看見咒靈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空青和宏樹順著臺階走下，這個地下室比她之前見過的每一個都大的多，里面擺滿了與這個村莊格格不入的高級儀器。

        溫暖的燈光照在床上熟睡女孩的身上，她平躺在床，巨大隆起的肚子，讓人無法忽視，上面貼滿了電極片，連著彩色的線接在儀器上，時刻觀測胎兒情況。

        空青看見孕婦手腕上帶著與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紅繩手鏈，她將目光移向孕婦的臉，看見了眼角的淚痣。

        躺在這里的孕婦無疑就是她尋找了這么久的小松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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