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就響在耳邊，顏菲這才注意到她和何天宇之間的距離有點過于近了，她不自在地往旁邊靠了靠，拉開與何天宇的距離，何天宇則站直了身體。

        江寒：“不介意我進(jìn)來吧？”

        何天宇：“當(dāng)然不介意，請進(jìn)。”

        “我改一下，這張重打，”顏菲坐回自己的電腦前，找到對應(yīng)的那一頁，點了打印，她抽空又看了眼江寒，問道：“有事？”

        江寒：“找你拿東西。”

        顏菲疑惑：“找我？”

        江寒：“嗯。”

        顏菲：“什么東西？”

        江寒：“裝辣醬的玻璃罐。”

        她辣醬還沒有吃完呢，顏菲有點郁悶，堂堂一個大律師，轎車直接全款買，卻大半夜專程跑她這兒來要一個玻璃罐。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她扶額，果然人都是善變的。

        就這種事兒，放七年前，江寒絕對做不出來。

        果真應(yīng)了那句話：越有錢的人，越一毛不拔。

        “哦，”顏菲內(nèi)心吐槽得恨不得用口水淹死江寒，表面上卻還是一副客氣的樣子，她了然地點了點頭，說：“還麻煩你親自過來找我拿，不過我現(xiàn)在還挺忙的，這樣吧，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我送你辦公室……”

        突然想起她接下來的幾天好像都沒空，顏菲的話音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道：“我后面沒空，你要是著急要、又能耐心等，那就等一下，我把標(biāo)書弄完了再回去拿給你。”

        何天宇正要說什么，被江寒搶了先。

        “好，我在這兒等你。”江寒說。

        何天宇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和顏菲繼續(xù)忙。

        幾分鐘后，他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問江寒：“要喝點水嗎？”

        江寒的目光落在顏菲的身上，回答：“不用，你們忙。”

        何天宇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江寒的突然到來破壞了他和顏菲的相處，他有點不爽，但人家過來找顏菲是有正當(dāng)理由的，他也不好說什么。

        只是，他們什么時候走得這么近了？

        那凝著顏菲的眼神……

        還給顏菲送辣醬？

        怎么聽都覺得有點不大正常。

        當(dāng)著江寒的面，何天宇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沒有再特意靠顏菲很近，和顏菲之間，一直保持著一點該有的空間距離。

        江寒陰郁的眉毛卻沒有雨過天晴。

        顏菲和何天宇弄完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她把所有投標(biāo)文件全部裝在一個袋子里，然后放到角落，收拾東西的時候?qū)�江寒道：“�?zhǔn)備走了。”

        江寒已經(jīng)站了起來。

        他身高腿長，眉目俊朗，站在燈下雙手插兜，姿態(tài)有些懶散，隨便瞄一眼都賞心悅目，顏菲的視線從江寒的身上掃過，把包往肩上一挎，道：“走吧。”

        江寒和何天宇相繼往外走。

        到了辦公室門口，顏菲側(cè)身讓他們先出去，自己則順手關(guān)了燈，三人朝電梯口走。

        這時候整棟大樓都沒幾個人了，腳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fā)出有回音的聲響，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就有點尷尬。

        進(jìn)了電梯，何天宇直接按了負(fù)一，他要去地下車庫開車。

        江寒緊接著按了1樓。

        何天宇好奇：“江律師不去開車？”

        “不用，我就住附近。”江寒道。

        不是要去顏菲家拿東西？

        難道陪顏菲打車去，自己再打車回來？

        江寒好像知道他的困惑，很快補(bǔ)充了句，“顏菲也住附近。”

        一副顏菲的事情他都知道的熟稔樣子。

        何天宇看了看顏菲，又看了看江寒，心頭越發(fā)困惑，都住附近，該不會就住在同一個小區(qū)吧，“顏菲，我記得你不住這邊，你搬家了？”

        顏菲正要說話，江寒搶在她前頭回答：“剛搬過來不久。”

        他站在兩人中間，要比何天宇高出幾公分，氣質(zhì)算不得多冷硬，但絕對稱不上柔和，口吻很淡，說話的時候隱約給人一種“我和顏菲很熟”的錯覺。

        幾個意思？

        顏菲凝眉。

        氣氛又陷入尷尬，顏菲怕何天宇誤會她和江寒的關(guān)系，解釋道：“我原先租的那個房子出了點問題，江律師就幫我找了新房子。”

        “原來是這樣。”

        但何天宇懸著的心并沒有放下來，不是不記得江律師了嗎？為什么要江律師幫忙找房子？何天宇一腦門問號，當(dāng)著江寒的面，卻不好多問。

        電梯到了一樓，顏菲和江寒一前一后走出去，大廳的大燈已經(jīng)關(guān)了，只留下幾盞小燈照明，顏菲走在前頭，江寒落后她一步。

        她聽江寒問道：“明天又要去兼職？”

        顏菲“嗯”了聲。

        然后兩人就又沒話說了。

        時隔七年重逢，又強(qiáng)行給自己安了選擇性失憶人設(shè)的顏菲，實在不知道該跟江寒說點什么，說以前，怕露餡兒，說現(xiàn)在，沒話題。

        七年的時光長河，他們站在長河的兩邊，誰也跨不過去。

        于是，沉默成了常態(tài)。

        還不可避免地透著一絲絲尷尬。

        顏菲在尷尬中覺得走在前頭有點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后腦勺熱熱的，好像她的后腦勺被人給死死盯上了，她刻意放緩了腳步，讓江寒走在她的前面。

        昏黃的路燈將他的身影裁剪得越發(fā)修長挺拔，像不倒的青松，他走路的姿勢很好看，皮鞋踩在地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微的響聲。

        顏菲望著他的背影，恍惚間有種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感覺。

        很多年前，她就是這般，像個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那時候，她望著他高挑勁瘦的背影就能心滿意足地笑。

        少女心事，是最簡單的事，只是喜歡一個人，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等到地老天荒。

        而如今，她長大了，曾經(jīng)的愛戀，成了她最遙遠(yuǎn)的回憶，帶著苦，含著澀，每每想起，總是痛苦多于快樂。

        顏菲想得太入神，耳邊忽有剎車聲，車輪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與此同時，一只手驀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旁邊猛地一帶，顏菲被迫撞進(jìn)一個男人的懷里，那男人抱著她轉(zhuǎn)了半圈，將她護(hù)在馬路的里側(cè)。

        小車司機(jī)打開車窗，怒火沖天道：“走路不看路，想投胎呢？”

        “抱歉。”帶著歉意的聲音在顏菲的頭頂響起，她耳邊是江寒劇烈的心跳聲。

        那司機(jī)大概見他態(tài)度還算好，沒多計較，一踩油門離開了。

        顏菲的心砰砰地跳，她輕輕推開江寒，望著還沒有變成綠燈的紅燈和從她面前疾馳而過的車輛，后怕才慢慢襲上心頭。

        “謝謝。”她對江寒道，然后從他的懷里退出去，站到一個對兩人來說都絕對安全的男女距離，內(nèi)心卻還在狂跳。

        她的確被嚇到了。

        江寒眉目冷冽，臉色十分難看，等變了燈，他朝顏菲道：“你走前面，看路。”

        顏菲總覺得他壓著火氣，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發(fā)，搞得好像剛剛差點是她害得他被撞了，她懶得惹他，乖乖走前面，這次她沒有再分神想東想西了，走得很順暢。

        一路無話，進(jìn)了小區(qū)，江寒問：“辣醬吃完了嗎？”

        顏菲：“沒有。”

        江寒的腳步頓住，顏菲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沒跟上來，她只好又折回去，問道：“怎么不走了？”

        江寒：“你上去吧，吃完了跟我說，我再過來拿。”

        顏菲覺得他莫名其妙，“你早不說？那你白等我這么久？！”

        江寒口吻淡淡，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我原本以為你已經(jīng)吃完了，既然沒吃完，等你吃完了再說，我不急。”

        “不急你干巴巴等我這么久？”顏菲無語極了。

        江寒不接話了。

        “……行吧，”她懶得跟江寒掰扯，覺得江寒的腦回路怕是有點神奇，“你不用過來拿，我吃完了會自己送你辦公室去，你回去吧，我上樓了。”

        她落下話，轉(zhuǎn)身往樓上走。

        顏菲滿身疲憊，還得洗了澡洗了頭再睡，進(jìn)浴室準(zhǔn)備洗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洗發(fā)水沒了，最后一點都被她兌了水用光了，這兩天太忙，一直忘了買。

        明天她要當(dāng)模特，做發(fā)型，今晚必須洗頭。

        顏菲只得下樓去買。

        晚上十一點多，小區(qū)里的路燈很暗，她路過噴泉池的時候，鼻尖聞到一股很濃的煙味，也不知道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抽煙。

        大概心情不好。

        顏菲正無聊地猜測的時候，眼角余光看見噴泉池邊的涼椅上坐著個人，白襯衫黑西褲，長腿曲著，微微弓著上身，低垂著頭，左手支在膝蓋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著煙。

        指尖猩紅的一點，在暗夜中格外醒目。

        兩秒后，他捻著煙用力地吸了口，濃重的煙霧在昏色的燈光下彌散開，他周身仿佛裹著一層孤獨(dú)和寂寥，消沉又無望。

        這樣的江寒，忽然讓顏菲想起了當(dāng)年他在醫(yī)院得知他媽媽得了腦瘤時的頹喪。

        仿佛覺察到有人在看他，他恍惚抬起了頭，視線與顏菲的撞上，隔著濃重的夜色，他仿佛沒有看清站在不遠(yuǎn)處的那個人，眼睛微微瞇起。

        望著她。

        半晌后，還是顏菲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還沒走？”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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