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菲穿著睡衣從洗手間出來時，蔣憶梅已經睡著了，她尋常睡得晚，這會兒還沒什么睡意，看著已經熟睡的蔣憶梅，免不了有些感慨。

        今晚吃飯一共六個人，蔣憶梅在銀行上班，祁燁是醫院的，高揚是程序員，邱俊在國企已經坐到了部門經理的位置，還有一個成了牛逼哄哄的律師。

        年紀輕輕，已經買車買房，令人艷羨。

        只有她，一事無成，還身背貸款。

        她掙扎了七年，還是在最底層，拿著微薄的工資，沒日沒夜，拼命向前，可前面好似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她根本看不清路。

        也或許，本就沒有路。

        一事無成的二十五歲。

        顏菲走到陽臺，拉開厚重的窗簾，深深吸了口氣。

        余光瞥見樓下的涼椅上，似乎坐著一個人，看身影有點熟悉，顏菲凝了凝眉，仔細辨認了下，那身板，越看越眼熟。

        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二點半。

        這個時候？

        顏菲摸出手機，打開和江寒的聊天對話框。

        家財萬貫：你們回家了嗎？

        對方回得很快。

        h：在家了。

        顏菲懷疑自己眼瞎了，是她又認錯人了，她又瞧了好幾遍，甚至換了好幾個角度瞧。

        然后——

        家財萬貫：你在家？

        h：嗯。

        對方回答得這么干脆，她也不打算糾結了，拿上衣帽架上的羽絨服和圍巾套上，就下了樓，剛出單元門，就迎上江寒的目光。

        江寒別開臉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被當面戳穿謊言的江寒，看上去有那么一絲絲狼狽，但這種想法很快就被顏菲拋開。

        她不喜歡將“狼狽”這個詞用在江寒的身上。

        江寒素來驕傲。

        也本該驕傲。

        也不知道他在這里坐了多久，半死不活的昏黃燈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他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朧得好似隨時都要消散。

        指尖一點猩紅，夜風一吹，忽明忽暗。

        顏菲坐到江寒的旁邊，哪壺不開提哪壺道：“你不是說你在家？”

        江寒吐出一口煙，慢聲道：“這里離我家很近，等同于我在家了。”

        這解釋讓顏菲簡直無語，就好像她問一個人為什么沒吃午飯，結果人家說他吃了早飯的，午飯和早飯的時間也差不了幾個小時，吃了早飯就等同于已經吃了午飯了。

        這不屁話嗎？

        敷衍人的態度簡直惡劣！

        鼻尖飄來裊裊煙霧，有點嗆人，她拿手扇了扇，“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江寒俯身，在水泥地上把煙摁熄，揚手丟進對面的垃圾桶里。

        “解釋什么？”他問。

        顏菲看向他，“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江寒偏頭，迎上她的眸光。

        女孩兒的目光澄澈干凈，隱著一股子清冷的氣，看著他的時候，坦然純凈，仿佛只是在問一個無關痛癢的和她沒有關系的問題。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如果這么晚了還在外面坐著，她最先關心的是他冷不冷，而不是問他為什么在這里坐著。

        顏菲揚了揚眉，追問道：“怎么不說話？”

        江寒頓了半晌，回答：“這里空氣好。”

        “什么破理由，不想說算了，我就不該下來同你屁話，我走了，你繼續坐著吧。”涼風吹得她的發絲亂飛，她準備起身時伸手撩了下頭發，手指卻忽地被人握住。

        顏菲一愣。

        她被江寒手上冰冷的溫度涼得下意識要抽手，江寒卻抓得緊。

        她心跳快了幾拍，“你，干嘛？”

        江寒：“冷。”

        “覺得冷你不回家去，跑這里來抽煙？”顏菲失笑，而且他似乎也沒有要讓她下來或者去她家的意思，否則他就不會在微信上說他在家。

        江寒低聲道：“家里空空蕩蕩的。”

        顏菲不知道他這是什么理由，她只能感覺到江寒心情不好，如今已是深冬，三更半夜的，這里除了他們連個人影都沒有，夜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他的手凍得都快結冰了也不知道回去。

        不知道怎么想的。

        江寒好像只是抓著她的手取暖，顏菲感覺自己被迫變成了一個人形取暖器，她在百思不得其解中聽到江寒說：“你不該下來的。”

        “怎么？我下來犯法？”顏菲下意識地問，口氣多少有點陰陽怪氣。

        “外面冷。”

        “那你放開我啊，我本來就打算回去了。”

        下一刻，江寒放開了她的手。

        “回去吧。”他說。

        顏菲實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也懶得多問。

        她覺得頭疼，她明天還得早起，并不想繼續坐在這里陪他吹冷風，她不知道江寒怎么又不高興了，以至于跑這里來這么折磨自己。

        她無奈地抿了抿唇，轉身走了。

        進了單元門，門一關，寒風被擋在外面，顏菲頓時覺得周身都暖和了不少。

        她滿腹糾結，走到電梯口的時候，實在是不放心，想著，就算是只阿貓阿狗看著也怪可憐的，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那人還是江寒。

        進了電梯的顏菲在電梯即將關上的時候，又忽然抬手擋住了。

        她沖出電梯。

        江寒果然還沒有走，像個木雕似的坐在涼椅上，指尖捻著新點燃的煙。

        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看向她。

        顏菲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走到他的面前給他戴到脖子上，再一圈一圈地纏嚴實，說：“真的已經很晚了，你快回去吧，還有，煙抽多了，小心肺癌。”

        江寒凝著她的臉。

        顏菲沒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上去了。”給他戴好圍巾的時候，她說。

        顏菲一路小跑著進了電梯，許是跑得有點急，停下來后就覺得臉有點熱，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回想了遍自己剛剛的言行，覺得還算在理，放下心來。

        她輕輕吁了口氣。

        心中暗暗祈禱。

        希望江寒那廝，以后別再搞我了！

        沒幾日，三年一班群就有人在群里說希望今年過年舉辦同學會，然后艾特高揚，讓高揚搞起來，有了開頭就沒有結束，同學們都跑出來說期待同學會。

        吵吵嚷嚷了大半天，高揚才在群里說抱歉，剛剛在忙，現在才看到消息，今年同學會肯定有，他和邱俊一定辦得讓所有人滿意。

        顏菲算了下時間，元旦還沒來，距離過年，還有兩個多月。

        這些人可真積極。

        高揚緊接著又發了一條，說他和邱俊商量過了，年初四他結婚，邀請全班同學去參加他的婚禮，今年就不用再單獨辦同學聚會了。

        并附上了電子請柬，請柬上面有時間和地址。

        這請柬一出，群里面就炸了，有恭喜的，有羨慕的，有拿高揚開玩笑的，消息很快跳到99+，熱鬧非凡。

        顏菲后天要投一個標，原本要和何天宇還有錢茉莉一起去，這個標的總負責人是何天宇，結果何天宇臨時換了人，把錢茉莉換成了李雪。

        錢茉莉似乎默認了這件事，并沒有說什么。

        李雪悄聲在顏菲耳邊道：“錢茉莉跟汪總提了辭職，下周就要走了。”

        顏菲很吃驚。

        “因為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

        李雪解釋：“是，也不全是，她覺得她在辦公室里已經沒有地位了，而且還丟了個大人，我們又都偏向你，所以覺得呆不下去了，想走。”

        顏菲點了點頭。

        難怪錢茉莉這兩天的臉色更差了，原來原因在這里。

        錢茉莉這個姑娘，她本來就不大喜歡，她走了，辦公室會更和諧。

        何天宇從14樓買了咖啡回來，給顏菲遞了一杯。

        “又請我和咖啡？”顏菲感動。

        何天宇道：“不是我買的。”

        薛雅：“誰買的？”

        “江律師，我在咖啡廳遇到他，他結了我的賬，所以你們今天喝的咖啡是江律師請的客。”何天宇說。

        顏菲淡淡地“哦”了聲。

        何天宇把咖啡放到錢茉莉前面的時候，錢茉莉陡然站了起來，拿起咖啡走到顏菲的面前，將咖啡重重地往顏菲的桌上一放。

        顏菲挑眉：“你干嘛？”

        “江律師請的咖啡我不喝，”錢茉莉冷聲冷氣道，“還給你。”

        顏菲覺得好笑，道：“你應該還給江律師，而不是我，又不是我請的。”

        錢茉莉冷嗤：“你跟江律師不是一家的？”

        “誰跟你說我們是一家的？姑娘，我單身，麻煩不要往我頭上扣帽子。”

        “你單身你就有權利背著我跟江律師暗中來往了？顏菲，我們是同事，你明知道我喜歡江律師，你還私下跟江律師來往，就是不對。”

        這邏輯……

        她人都要走了，顏菲懶得跟她計較，

        順著她的話道：“好好好，我不對，行了吧。”

        錢茉莉氣得面紅耳赤：“你這什么態度？你這是承認錯誤的態度嗎？你明知道我喜歡江律師，江律師喜歡你，你卻不說，你暗中看我笑話，讓我成為公司里的笑柄，不是你不對是什么？”

        顏菲氣笑了：“江律師喜歡我？我怎么不知道？”

        錢茉莉：“他給你送玫瑰花。”

        顏菲：“送玫瑰花就代表他喜歡我了？如果你非要這么想的話，那行吧，也算我的錯。”

        顏菲以為到這里就算結束了。

        彼此還能算比較平和地結束這場同事關系。

        然而，她小看了公主的自以為是和自我驕傲，錢茉莉像是聽不懂顏菲話里的反話似的，緊接著顏菲的話道：“你既然知道錯了，就立刻給我道歉。”

        “什么？”顏菲以為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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