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嵐拿棉簽給王也上膏藥。

        他見王也那個倒霉的樣子，憋著笑，手抖成了帕金森，下手一會兒過輕一會兒太重，反正就沒正常的時候，王也被他戳的看上去更倒霉了。

        張楚嵐實在忍不住了，他扔掉棉簽，哈哈大笑，馮寶寶和張靈玉懵懂地見他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這個問題王也能回答他們，但他不想回答。

        “你這藥還給我上不上了？”他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地抱怨道。

        唐門過后，張楚嵐把王也坑成一伙，見他被貓抓的一身傷，上趕著獻殷勤，又是帶他打疫苗，又是買了一大包藥膏天天要給他上藥。

        王也本來身上的傷痕都快好了，結果下午遇到馬仙洪，那貓跑到馬仙洪身邊，愣是不回來了，反抗極其激烈。

        他就跟個棒打鴛鴦的法海，只是這只白素貞是只烈女，讓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屬于純純的雪上加霜了。

        張楚嵐捂著笑疼的肚子，擺擺手，說：“我可上不了了，讓小師叔給你上。”

        說著就把藥膏交給了張靈玉，張靈玉當初也沒跟著王也去看病，哪里曉得要怎么上藥，但他還是秉持著幫襯一下王也的善心，認認真真地學習盒子上藥品的使用說明。

        曲柯和馬仙洪靠在門口，作為冤種貓的原主，她看王也那個樣子，別過臉“噗”地一下笑出聲。

        小畜生得償所愿，心安理得地窩在馬仙洪懷里，也不管這雞飛狗跳的局面是不是它造成的。

        饒是王也這種性情隨和的人，也有點生氣了，他額上冒著青筋，環顧四周，馮寶寶不靠譜，張靈玉懵懵懂懂，曲柯指不上，馬仙洪……可得了，他不想再來一次。

        退而求其次，再次，又次。

        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到笑得發抖的張楚嵐身上，他狠狠地拍了一把張楚嵐的背，勾起嘴角，假笑道：“老張，你再不好好上藥，結果一定不好看。”

        “我保證。”

        張楚嵐被他威脅，不得不伏低做小，做了個縫嘴的動作，老老實實的拿起棉簽又開始上藥，這回終于用心了。

        王也總算能安生片刻。

        “你沒事來龍虎山干什么？”馬仙洪問張楚嵐。

        張楚嵐和王也對視一眼，偏過頭，反問他：“你能來我不能來啊？這里可是天師府，我來看看師爺不是理所應當的事么？”

        “是么，那你帶張靈玉就夠了，帶……這么多人做什么？”

        他第一回見張楚嵐，只有馮寶寶跟他是一伙的。

        現在可好，人越來越多，把王也這個嘴開光的烏鴉嘴也給提溜進來了。

        張楚嵐低聲答道：“自然是因為八奇技的事，老馬既然你從那里離開了，就好好跟我們聊聊吧。”

        他話一出，馮寶寶和張靈玉就默契地退到屋外，應該是張楚嵐事先吩咐好的。

        王也脫了帽子，甩甩頭，露出一條長長的馬尾，他撓撓頭，松了松頭發，抓住張楚嵐的手，讓他上完臉上的傷口就先別動了。

        馬仙洪進門，曲柯給他倆拿了個凳子，然后肩并肩做到一起，他坐下來，扣了一下身前的桌子，發出幾聲碰碰的聲音。

        半晌，問道：“你們想知道什么？”

        王也和張楚嵐也坐到桌前，王也將就著桌上的水壺給張楚嵐和馬仙洪倒了一杯涼水，馬仙洪沒喝。

        張楚嵐借過王也手里的水杯，道了一聲謝，然后對馬仙洪分享了自己手頭的信息：“當年三十六義有活下來的前輩。”

        馬仙洪聞言一怔。

        “當年三十六義里有八個人領悟了八奇技，我爺爺、本在老爺子、風天養、鄭子布都已確認死亡。但是里面有四個人失蹤，風后奇門周圣，雙全手端木英，大羅洞觀谷畸亭，六庫仙賊阮豐……”

        “既然當年三十六義被整個江湖追殺，都能留下一個活到現在的前輩，那一開始就領悟八奇技的前輩為什么不能活下來呢？”

        “還記得那四位，最后失蹤的情況么？”

        王也接著張楚嵐的話說道：“端木英忽然在被呂王二家追殺的途中消失，谷畸亭更是憑空消失，甚至追殺他的人后來都莫名其妙的死了，阮豐是下落不明有知情者猜測他應該是直接離開了這里，而我師爺……從始至終就沒在這場浩劫出現過。”

        “呂家追殺過端木英？等一等，”曲柯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呂家的明魂術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張楚嵐看向她，面色凝重，低聲道：“陸老告訴我，44年前呂家沒有明魂術。”

        “王家吞了風家的拘靈遣將，陸家有鄭子布給的通天箓，高家背靠公司……”曲柯想了想，“按照公司能給的資料，呂家以前確實也是四大家，但后來沉寂過一段時間，44年后猛地趕超上來，坐穩了四大家的位置。”

        “原來如此。”曲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呂家吞了端木英的雙全手啊。”

        馬仙洪心跳如鼓。

        曲桐便是雙全手，如果說呂家的明魂術是雙全手的一部分，那山莊里被洗過魂的，不用找早就失蹤的呂良，曲桐自己就可以辦到，那他自己的靈魂自然也是曲桐親自改的。

        馬仙洪回憶過往種種，愛恨都同樣清晰，他心中一片苦澀。

        曲柯見他的樣子，知他準是又想到了不好的回憶，便伸出手，隔空握了一下馬仙洪的手，朝他安慰地笑了笑。

        他還有曲柯。

        張楚嵐不反駁曲柯的話，他說：“呂家的明魂術若是端木英的雙全手的改版，我懷疑呂家也只傳承了一半。”

        “呂家當年上一輩的人全死了，呂家勢弱，只剩下呂慈一個人，他不可能當著全江湖的面吞了端木英的雙全手，所以……”

        “也有一種可能，”馬仙洪說道，“呂家人只能繼承一半。”

        “什么？”

        馬仙洪回憶道：“神機百煉我給過很多人，但結果你們知道的……我以前也很奇怪，直到我來龍虎山的路上遇到一個怪人，他應也是八奇技的后裔，他與我說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繼承八奇技的。”

        關于這個問題，王也有資格回答，他那些師祖師爺們為了風后奇門終身困在內景里，都瘋的差不多了。

        張楚嵐問道：“你說的怪人是誰？”

        馬仙洪搖搖頭，說：“不認識，他應該是我姐姐的人，是為了攔住我留下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中途又放棄了。”

        “你姐姐？”

        “我背后的人，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誰嗎？”馬仙洪嘲諷地說道，“她是耀星社的社長曲桐。”

        張楚嵐沒想到馬仙洪能這么直爽的把公司一直想探究的人吐露出來，他愣了愣，張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說點什么，曲柯見他這樣七竅玲瓏心的家伙都卡住了，索性接過話題，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在天師府呆了這么久，我也發現了一些異常。”

        “老天師告訴我，我手中的移形換魂跟風家的拘靈遣將非常類似，我懷疑八奇技不是憑空出現的奇跡，而是斷了傳承的仙術。”

        桌上幾人皆望著她，聽她說：“傳承至今的門派總有些不可外傳的秘術，這道理我想你倆比仙洪清楚。這些秘術是一個宗門的立基之本，也是上代人的證明，是那些羽化登仙者存在于世的證據。”

        “仙術必然會掀起腥風血雨，當然不能外傳，所以先代下了禁制，除了仙術繼承者，沒有人知道真相。”

        曲柯想起張之維對八奇跡諱莫如深的樣子，心想以張之維疏闊的性子，愣是憋著不說，怕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了吧。

        曲柯判斷道：“但是八奇技的擁有者還是意外捅破了真相，泄露了仙術。”

        王也想起自己回到武當，師祖的話，問道：“既然是仙術，那擁有仙術的人豈不是能羽化登仙？”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可是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能成仙了，”曲柯瞇起眼睛，沉下臉，“我以前是這么想的，但是老天師云里霧里試探我，我又有一點不確定了。”

        張楚嵐皺皺眉，讓曲柯說清楚：“什么意思？”

        曲柯問他：“張楚嵐你有沒有想過田老這一輩子到底保守了什么秘密？”

        “八奇跡？”她語氣戲謔地稱呼這個江湖里大家為之瘋狂寶藏。

        “我看未必吧，他背后是整個龍虎山，龍虎山連張懷義都有信心護住，怎么護不住一個置身事外的田晉中？”

        田晉中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么害怕自己吐露這個秘密，害怕把自己師父和自己已是天下第一人的師兄牽扯進去。

        而這個秘密就連傳承了天師度的張之維也不知道，為了了解自己師弟這些年究竟是為了什么，還要去試探一個外人，來尋覓埋葬幾十年的真相？

        “我看這秘密和八奇跡關系不大，你們說比仙術更大的秘密是什么？”

        曲柯雖在笑，但語氣卻很冷，掃了眼桌前沉寂的眾人，還是將恐怖的事實吐出。

        “是成仙哦。”

        甲申之亂那一年，追剿全性也好，搶奪寶藏也罷，在那場大亂局中，可能存在這樣一個人。

        他躲過了所有的紛爭，一個人偷偷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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