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賣身還債
“我回來啦!小豆丁,你有想大哥嗎?”
阿酒嘴里叼著一根稗子草,手中提溜著三根兒從劉寡婦地里偷拔的玉米,一腳踹開虛掩的院門,闊步往里走去。
庭院破敗,一間塌了半邊山墻的破舊茅屋搖搖欲墜,院內(nèi)瓦礫遍地,繁茂的雜草四處亂長,枯藤沿著殘破的門楣和窗欞盤纏而上。
見一向粘人的小豆丁沒有迎上來,小七口中疑惑:“咦,人呢?”
【誒?該不會又餓死了兩個吧……呸呸呸,烏鴉嘴!】
心中如此想來,阿酒立即氣沉丹田,扯著嗓門兒吆喝一聲:“小豆丁,大哥回來啦!”
屋內(nèi)隨即傳來小豆丁的沉吟聲:“大哥、大哥……我走不動路了。”
“走不動路了?”阿酒狐疑,扭頭看向小七。
“看來小豆丁是真餓壞了!
望著小七清秀的側(cè)臉,阿酒凝視半晌,沒有挪開眸子。
“看什么看?”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小七羞澀的摸了摸臉,耳根赤紅。
“小七,我咋覺得,你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聞言,小七冷啐一口,抄起地上一根碎木棍,照著阿酒的腦袋砸了下去。
“別,君子動口不動手!”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碎木棍應聲斷成了兩截,阿酒還沒來的及躲閃,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呸,登徒子!”小七朝著阿酒的‘尸體’吐了一口口水,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三根玉米,邁著輕靈的步子朝著破屋走去。
小七剛一進屋,過了片刻,只聽破屋中一聲尖叫:“!”
聲音是從側(cè)屋傳來的。
聞聲,院中裝死的阿酒先是一愣,下一秒,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也顧不得狼狽了,連滾帶爬朝著破屋沖了過去。
阿酒幾乎是撞進屋子里的,咚的一聲悶響,直接抄近路撞開了側(cè)屋用來擋墻洞的木板。
破屋內(nèi)光線昏暗,茅草頂?shù)钠贫粗,投下兩道光柱,正好打在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柱子身上。
阿酒的眼睛還沒來的及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口中下意識的大吼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小豆丁口中呢喃,躺在小七懷里,有氣無力的打了個嗝,“大哥、大哥……你踩到我的雞腿兒了……”
【雞腿兒?哪來的雞腿兒?】阿酒心里想著,下意識低頭往腳下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驚的阿酒口吐芬芳:“臥槽!”
“你怎么了?”抱著小豆丁的小七,仰起頭瞥了一眼阿酒早已猙獰到扭曲的臉。
“哪來這么多吃的?”阿酒瞪圓了一雙牛眼,咆哮出聲。
“嘻嘻……是一個大叔送來的!
五歲的女童穿著一件灰色的破袍子,頭上扎著兩個小辮兒,臟兮兮的小臉兒肥嘟嘟的,挺著圓滾滾的小肚皮,安詳?shù)奶稍谛∑叩膽牙锎蛑栢脙骸?br />
阿酒嘴角抽搐,眉眼歪斜,凝視著一地狼藉的雞鴨魚肉殘骸,順手從地上提起一只青瓷壇,湊到壇口聞了聞。
“是酒!”阿酒脫口驚呼,說著搖了搖手中的酒壇,空空如也,“是誰把這壇酒喝光了?”
小豆丁有些膽怯,生怕阿酒責罵她把食物都偷吃光了,正想著如何甩鍋。
一雙烏黑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兒,忽然想起大哥嗜酒如命,就想著極力與這壇酒撇清關(guān)系,緊忙一口大黑鍋扣在了柱子身上。
“喏,就是他!
小豆丁抬起小手,指了指一旁醉死過去的柱子,聲音怯生生地,道:“大哥……我、我勸過柱子哥哥……讓他不要喝……可他不聽小豆丁的……”
小豆丁一臉的委屈,說到動情處,烏靈的眸子里閃著淚花,甚是惹人憐愛。殊不知,這一切都是這個貪吃鬼裝出來的。
“這個死瘸子,敢偷喝老子的酒。”阿酒急紅了眼,越聽越生氣。
一邊說著,阿酒一伸手,指了指院墻角,命令道:“小豆丁,你去挖個坑把死瘸子埋了,這樣以后就沒人和你分吃的了。”
“嗯嗯,我這就去!毙《苟∫稽c頭,立刻打了個滾兒,憨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堂屋跑了出去。
叮哐一陣窸窣的聲音從堂屋傳出,只見小豆丁背著一把比她還要高的鋤頭,蹦蹦跳跳的跑到墻角邊,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揮起鋤頭開始刨坑。
“你不要亂教小豆丁!币姞,小七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阿酒擺擺手:“你個小老弟懂什么,小豆丁吃的太飽了,不讓她消化消化,待會就得哭著喊肚子疼!
說完,阿酒提著手中的空酒壇,往外走去。
“你去哪?”
“去還債。”阿酒吊兒郎當?shù)幕亓艘痪浜螅谥械吐暷钸,“小爺我又不是沒手沒腳,憑本事借的可以,人情債不能欠!
臨出院門,阿酒忽然頓足不前,回頭囑咐了一句:“對了小七,你看著點兒小豆丁,別待會真讓她把柱子給埋咯!
……
立秋了,秋老虎就不遠了。
正午時分。日頭毒辣,街道上門可羅雀。
街道上,只見一襲青衫頂著烈日,手提一只酒壇,一陣風吹過,一股熱氣迎面而來,熱浪滾滾,少年任由著衣袖翻飛,就那么灑脫的踱著步子,誠不把這烈日放在眼里。
一路向西行,一直走到鎮(zhèn)子西頭,阿酒方才駐步,轉(zhuǎn)身抬頭看了看店門口斜掛的樟木匾:三碗不過崗。
阿酒一拍身上的黃沙,心中暗想:【就算是來賣身,好歹也要做個體面人。】
大步踏入店中,走到柜臺前,阿酒將手中的酒壇往案板上一擲,喊了一聲:“小二呢?”
這個時辰,已經(jīng)沒有客人了,看門的店小二躲在柜臺后面小憩,聞聲以為來了客人,立刻從柜臺上爬起。
揉著睡眼,含笑招呼道:“客官,您是打酒呢,還是吃飯呢?”
“我來賣身還債。”
“賣身?”店小二微微一愣,接著道,“客官您見笑了,本店只賣酒食,不賣身。您若是想賣身呢,可以去前面的教坊司試試,那里說不定招龜公!
阿酒一拍桌案:“少他媽廢話,去把皮長山叫出來!
“客官找皮總管?”店小二先是疑惑,倏地恍然大悟,口中竊竊私語,“這小子,難不成是皮總管在外面養(yǎng)的小姘頭?”
店小二后面的話,已然傳入了阿酒耳中。
他隔著柜臺,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領(lǐng)子,捏著拳頭晃了晃,惡狠狠道:“孫賊,我看你今晚是想喝稀飯了!
“喝稀飯?”
“牙給你敲沒咯,不喝稀飯還想啃骨頭不成?”
店小二急忙討?zhàn)垼骸按鬆旔埫,大爺饒命!?br />
打他進店瞅見店小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見人下菜碟的軟骨頭。
要不是說他阿酒是鐵門鎮(zhèn)一霸,欺軟怕硬他稱第二,整個鐵門鎮(zhèn)沒人敢成第一,雖然他從不欺負老實人,但像店小二這樣的老陰陽人,挨過他巴掌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快給老子喊人去,慢了小爺打哭你!卑⒕埔话淹崎_店小二,催促到。
“敢問小爺,您怎么稱呼?”
“老子叫阿酒!”
“好、好的酒爺,您先歇著,小的這就去叫皮總管。”
說完,店小二一溜煙兒,逃命似的跑向了后院。
也就兩息的時間,店小二見了鬼似的,跌跌撞撞沖進后院,口中輕喊了兩聲皮總管,生怕驚到了園中人。
見無人應答,店小二尋了一圈,未見皮長山的蹤影,從新返回后院中,急得滿頭大汗,望著落櫻小園的拱石門,踟躕不前。
就在店小二焦急的站在院中踱步時,園子內(nèi)傳來了一個女子慵懶的聲音。
“什么人在外面吵鬧?”
聞聲店小二如履薄冰道:“稟雨掌柜,小的在尋皮總管。”
“皮長山收賬去了。”
“誒,那小的就不叨擾您休息了。”
“嗯,去吧。”
店小二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本想往前廳去,卻又想到還有個小閻王在前廳等自己,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進退兩難的店小二,面露懼色,口中輕聲嘀咕:“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忽地,雨佳郡主的聲音再次傳來,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耐煩。
“你怎么還不走?”
“稟雨掌柜,外面來了個叫阿酒的潑皮,非要見皮總管,還說見不到人就不走了!
“哦?”聽到阿酒的名字,雨佳郡主有些驚訝,口中呢喃,“聽說那小子去了大黃山,既然沒被霹靂火炸死!”
思索片刻,雨佳郡主沉聲道:“你去領(lǐng)他來見我!
“諾!”
店小二匆忙朝著小園內(nèi)拱手作揖,轉(zhuǎn)身拔腿跑回了前廳。
前廳的阿酒,等的有些不耐煩,在案板上盛飯瓜子的木盤中,抓了一把瓜子,兀自嗑著。
見店小二從后院返回,阿酒一瞪眼,罵了一聲:“你他丫兒的,生孩子去了!
店小二忙陪上一副笑臉:“酒爺,我們雨掌柜邀您里邊請。”
【那個婆娘找小爺作甚?】阿酒心中暗想。
【小爺我聽說過這家店的掌柜是個女人,可從來也沒有見過,她今天找我,該不會要新賬舊賬一起算?】
【不行不行,之前的賬一定不能認。那些都是小爺憑本事借的。】
想到這里,阿酒將手中的瓜子往柜臺上隨意一撒,拍了拍手,道:“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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