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言不渝那句“生日快樂”說完后，小樹林安靜得只剩下煙花綻放的聲音。

        陸云何怔怔看過來，清潤眸中波光涌動，如潮水般溢滿不知名的情緒。言不渝能從里面看見繁盛燦爛的煙火，正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自己。

        在明明爍爍的擁簇下，好像自己也在發(fā)著光。

        靜默的時間有些長，而且沒有收到系統(tǒng)關于好感度的提示，言不渝忽然心里沒了底，覷著他的神色小聲道：“怎么了？你不喜歡么……”

        “喜歡。”陸云何驀地開口，像是喉嚨深處壓抑著什么，聲音微啞。

        他凝視著言不渝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得像是在告白。

        “我很喜歡。”

        “言不渝。”

        “謝謝你。”

        剛剛還懸在半空的心臟瞬間被綁在了氫氣球上，輕飄飄打著旋，飛得高高的，言不渝咧開嘴巴笑得很開心，“喜歡就好！”

        正要讓陸云何趁著煙花還沒燃盡，快點許個愿望時，卻被身后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著火啦！”

        一道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一邊喊著“著火啦”，一邊抱著一根水管，沖著燃燒的仙女棒就是一通亂噴。

        仙女棒慘遭荼毒，一眨眼的功夫便全被澆滅，被水流沖擊得七零八落，沒燒完的部分混著泥水，一片狼藉。

        沒了仙女棒散發(fā)出的明亮光芒，周圍瞬間暗了下來，只能勉強看清身邊人臉部的輪廓。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火苗被澆熄之后潮濕殘敗的味道。

        言不渝剛才被噴出來的水無辜波及。冷水蠻不講理地迎面潑下，像無形的手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順著臉頰流下來的水爭先恐后從領口往里灌，他半邊身子都被浸透，變得濕淋淋的，驟然降低的溫度使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

        言不渝不由得嘴巴發(fā)苦。

        這一次兩次的，自己最近是不是和水犯沖。

        “你怎么樣？”陸云何扣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邊帶，急急問道。

        他站得稍微遠一點，雖然沒有被淋濕，但根本來不及去拉言不渝，感受著掌心下的冰冷觸感，心臟像被人緊緊攥住。

        陸云何的胸腔驟然起伏，怒而轉向來人，厲聲質問道：“這樣很好玩嗎？！”

        剛才借著火光，他已經看清來人就是李和南。

        根據他對李和南的了解，他不可能大晚上閑來無事在學校里面亂逛，然后正好逛到小樹林，又正好撞見他們在放煙花。

        所以只能是故意破壞。

        李和南被吼得嘴巴一扁，聲音帶了點委屈，卻不肯承認：“我……我還以為是著火了，誰知道是在放煙花……”

        言不渝輕輕拍了拍陸云何的胳膊，本來想笑著說一句“沒事”，可才扯了扯嘴角，便覺委屈愈盛，鼻子一酸繃不住了，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汪的一聲哭出來。

        為了這個生日禮物，他抓耳撓腮想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有新意的點子，立刻在網上買了一大堆仙女棒。

        前期做準備時還不能讓陸云何察覺，只能每天中午犧牲午休的時間，一個人偷偷找地方，清理場地，再將仙女棒按照蛋糕的形狀一根一根插在地上。

        為了保證煙花燃燒后驚艷的效果，他還特意提前試驗過兩次，用軟尺一厘米一厘米地確定位置，將蛋糕的形狀固定在最適合的大小。

        付出的心血就這么莫名其妙被毀了，言不渝越想越難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抽一抽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情緒一旦開始宣泄，便如決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他像一個在外面被人欺負卻一直忍著不說的小孩子，到家之后見到最親近的人，才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

        “陸，云何嗚嗚嗚……”

        言不渝覺得自己現(xiàn)在如同一個漏了氣的風箱，大口呼吸也不管用，因為缺氧眼前有些發(fā)黑，只能死死拽著陸云何的袖子，支撐著自己不倒下，一句話因為哭得太厲害，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我……滅，滅了，它滅了，你都還沒，沒許愿嗚哇——”

        陸云何彎下腰直視他被淚水浸染得朦朦朧朧的眼睛，大手捧著他的臉，像捧起一朵玫瑰，柔軟的指腹輕輕摩挲，為他拭去眼淚，“我已經看過煙花，很美，很喜歡，這一幕我會永遠記在心里，你的付出我也都知道。”

        “而且對我來說，最好的生日禮物不是煙花，是你每天都能夠開開心心的。”

        陸云何額頭抵上言不渝的，鼻尖對鼻尖，近在咫尺的幽黑瞳仁中帶了一絲蠱惑：“你愿意把這個禮物送給我嗎？”

        “唔……”在他低啞聲音的安撫下，言不渝理智漸漸回歸，想要張口說愿意，可越著急抽噎得越頻繁，說不出話，只能拼命點頭。

        他忽然覺得這樣很丟臉，于是抹了把眼淚，努力屏住呼吸克制著自己，想要冷靜下來。

        李和南似乎沒想到言不渝反應會這么大，呆呆站了一會，在他慘烈哭聲的影響下眼眶也跟著紅了。

        他今天放學時便迫不及待地跑來找陸云何，想要和陸云何一起回家，讓參加生日聚會的那些人都知道，云何哥哥最喜歡自己了。

        蹦蹦跳跳滿心歡喜地來見陸云何，卻在教室外面又見到經常纏著云何哥哥的那個人。

        好像叫言不渝。

        視線死死盯住他拉著云何哥哥手腕的那只手，李和南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而且他還不讓云何哥哥回家，非要等人都走光了才出了教室。

        李和南輕手輕腳地跟在后面，發(fā)現(xiàn)兩個人竟然偷偷摸摸越走越偏，還鉆進了不發(fā)生點什么都對不起這個名字的小樹林！

        李和南捏緊拳頭，眼珠轉了轉，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轉身去找能夠破壞氣氛的工具。

        最后在后勤房里找到一根澆花用的水管。

        他嘿嘿笑得像個小惡魔，甚至惡劣地想，看我把你澆成一個落湯雞！

        等他抱著水管靠近時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摟摟抱抱卿卿我我，反倒在很純潔地看煙花。

        那個討厭的家伙還對云何哥哥說生日快樂。

        云何哥哥還那么深情地看著他！要不是自己時刻準備著出去阻止，肯定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

        于是他想也沒想，打開水龍頭的開關便沖了出去。

        雖然李和南性格中有乖戾腹黑的一面，剛才也是為了看言不渝的好戲才撲滅煙花的，但到底年齡不大，在純粹情緒的沖擊下，忽然就后悔起來。

        翻出紙巾手忙腳亂地去給言不渝擦眼淚，李和南支支吾吾道：“你別，別哭了好不好，是我錯了……”

        聽見他示弱的聲音，言不渝心中反而騰起一股憤怒的情緒，倔脾氣上來，猛地躲開李和南伸過來的手，不讓他碰到自己。

        余光看見那只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又訕訕收回。

        他怎么能這樣！自己不是都已經道歉了嘛！

        李和南把紙巾扔到地上，不滿地撅起嘴巴，原本只有一絲絲的委屈，忽然被無限放大。

        在關系要好的一眾世家子弟中，他是年齡最小的一個，雖然不如陸云何那樣眾星捧月，但不管干什么，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會讓著他。

        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錯，撒撒嬌賣賣乖，事情也就過去了。

        這還是他自出生起第一次嘗到吃癟的滋味。

        他下意識地看向陸云何，用眼神無聲告狀，想要陸云何幫他去罵這個得寸進尺的家伙。

        卻沒想到陸云何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冷冷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吧”，便帶著言不渝離開了。

        李和南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小樹林里，氣得也很想哭。

        -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學校中的路燈漸次亮起，偌大的校園里已經沒什么人。

        走了一會，言不渝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不僅無理取鬧，嚎啕大哭，還非要和小孩子計較，簡直要尷尬到同手同腳。

        太！丟！臉！了！

        他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猶豫地問：“把他一個人扔在那，不會出事嗎？”

        “不用管他。”陸云何皺起的眉到現(xiàn)在還沒舒展開，冷著臉回答。他這次沒有拉言不渝的手腕，而是直接十指相扣，兩只手握得緊緊的。

        言不渝后知后覺被掌心傳來的溫度燙紅了臉，眼神到處亂瞟，忽然發(fā)現(xiàn)兩人走的路并不是通往校門的方向，疑惑道：“這是要去哪？不直接回家嗎？”

        “先去我公寓換件衣服。”陸云何的聲音略有緩和，“你感冒才好，萬一又生病了怎么辦。”

        “你不是……”

        不喜歡別人進你的房間嗎？

        言不渝沒有問完，而陸云何似乎猜出了他的未盡之意，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含糊說：“你的話，偶爾一次可以接受。”

        “……哦。”

        聞言，言不渝的臉頰溫度飛速上升，再多走一會的話，濕漉漉的頭發(fā)估計都能直接烘干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腦袋暈暈乎乎的。

        不會真的感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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