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每一次的網球社活動，我的技術都有肉眼可見的進步。大家都說我提升得神速。我和白衣男的定位一直保持在球網兩端，最近的距離是兩人同時在網前拼技術的時候。時間長了已經習慣這種應邀而來或不請自來的球場見。有個夏日實在炎炎，球局結束后白衣男提議去校門外的冷飲攤小啜，我有些驚訝，但沒推辭。

        女人間的交往需要一些犧牲精神。了解就是交換隱私。你不請我不愿的就是不準備做朋友。權衡代價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我和汪妙染瑩之間的友誼之所以牢不可破，基礎就是懶得再跟其他人交換，一是嫌麻煩，二是沒沖動。就是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情感之樹才能常青。

        男和女的交往沒有這些考量，不用交換隱私，有個共同話題就夠了，省了很多麻煩。我和白衣男放下球包，在一個遮陽傘下坐定，各自翹起專業的運動員式二郎腿。等他要的啤酒和我要的果汁上來，我倆才分別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兩臂，做出好像不尷尬的隨意模樣兒。

        “你發球越來越狠了啊…”他率先打破沉默。

        我有些感激地謙虛著：“唉，不行不行啊…看著挺狠，上手還跳發，但準度太差，二發直接就畏首畏尾，對方不緊不慢我這兒送他破發兩局就沒我什么事兒了~”

        “嗯，穩定性的確還需要提高。還有你的單反越來越犀利了�！�

        “哈哈，別期待精準哈，我是沒法兒，光顧著姿勢優美，忽略其它了呵呵……”

        “這個確實�！�

        我維持著自謙：“我跑底線氣喘網前又不過硬，只能待在花拳繡腿級別……對了，你看了最近的比賽嗎？”

        白衣男立馬來了興趣：“當然，我幾乎不錯過任何比賽。尤其納達爾的……”

        我吸著橙汁點著頭：“難怪你的上旋那么厲害，納豆啊……納達爾現在勢頭猛的，擁躉瘋漲啊”

        白衣男笑笑：“那是自然，單是體力就讓我五體投地了”

        我放松了下來：“但如果說技術的話，我覺得roger更加全面。納達爾那斷魂跑法兒我怕是兔子耳朵……畢竟拼體力不應該是網球的精髓嘛……”

        白衣男反而緊張了起來：“納達爾技術很穩定啊，雖然ace不多，但發球局也基本保下來了。roger那么些ace還被破發好幾回呢……”

        “哎哎哎……”我打斷他：“我也沒說納達爾不行啊，我是說全面的問題。他發球技術不如roger，對吧？再說，他給我的感覺經常是憑蠻力毫無形象地滿場亂搓步，在所有的場地都試圖運用他最為得意的紅土滑步……roger注定常青，技術全面，教科書式的姿勢儀態，預斷高明，避免了那些紛亂局促的步伐，那種標準優雅臨危不亂，嘖嘖嘖嘖，那才是網球的精髓……”

        白衣男認了真：“納達爾的精神就不能稱為精髓了？跑不死的納達爾，這是運動精神！而且他雙反穩定，你看他擊球落點幾乎在計劃之內�！�

        白衣男停了停又加了句：“雙反的好處是兩個方向都可以進攻�！�

        我點著頭反駁說：“嗯，他的左右手都可以攻球是沒錯，但由于人類自身的缺陷，總是不能有完全持平的力量，所以他的重中之重還是他的左手。雙反穩定，但有明顯的局限性，落點受制約。你只有在特別從容的時候才能發揮最佳。你看roger穩定颯爽的單反，加上他幾乎從不凌亂的步伐，常常被動就被化解成了主動，納達爾只能用不斷地底線奔跑來彌補�！�

        白衣男有點惱火：“底線奔跑是給自己爭取機會。納達爾幾乎每次都能抓住這些機會，回球得相當有質量好嗎？對方馬上會感到壓力�！�

        我笑笑：“壓力是有，但畢竟幾率小一些。體力過耗是只適合年輕人的打法。”

        他有了些攻擊性：“你覺得運動比賽是為老年人設計的嗎？”

        我也嘴上不饒人：“您還真別說，運動的宗旨難道不是服務全人類？”

        他將杯里剩下的啤酒倒入口中：“你太絕對了�！�

        我沒示弱：“我只是在比較兩個人……再說比賽對roger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他站在那兒，就是網球應有的樣子……”

        “你明明在否定納達爾”

        “我只是認為他不如roger全面啊”

        “呵呵，的確全面。你那么追求完美，怎么還總是我的手下敗將呢……

        我驚訝地看他轉向了人身攻擊，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向著你的完美偶像飛奔吧”說著人家扔下了五十塊錢，背上球包忿忿而去。我的aa制也沒能來及履行。

        兩個有共同生活情趣的人展開一個跟生活并不十分相干的話題，只是各有側重，就能立馬風流云散覆水難收，是我又一次對情感世界的奇妙感受。

        回去跟汪妙和染瑩掰扯，“挺奇怪，roger對網球全方位的詮釋證明世間確實存在某種方式的完美，并且不可復制。這難道不是個不爭的事實么，你們說？”

        她倆不以為意。汪妙說：“那是你的認為啊。你說不爭，人家就不能爭�。窟@個我有點兒站白衣男啊�！�

        我搖著頭：“汪妙，那是你不懂網球。roger是對完美的一種詮釋。至少他是那個最接近的�！�

        汪妙也搖頭：“你得允許別人有不同意見吧？不然納達爾也不會有那么多粉�！�

        “我不是一個隨便樹idol的人，但roger不一樣。”

        染瑩扶著吉他，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喃喃自語：“人和人之間的脆弱可見一斑�！闭f著看向我，“‘世上總有幾個這樣的人，他們對生活要求很高，對自己的愚蠢和粗野又不甘心。’”

        我問：“這是黑塞在說誰？”

        染瑩神兮兮地笑：“你、我、他……”

        汪妙有點奢望地看著她：“那我們仨呢？我們之間呢？也是一樣脆弱嗎？”

        染瑩沒抬頭：“一樣�！�

        事實寒涼，人間寒涼。我有時討厭染瑩這朵老靈魂的一語道破，讓我不知心該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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