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山下有片竹林，竹林深處有處幽谷，幽谷里面住著一個老人。

        盛天站在空無一人的竹林外熟練的彎腰行禮：“前輩。”

        禮節并沒得到任何回應，盛天卻不見絲毫尷尬，從容起身。

        走進幽谷，卻發現泉水旁盤坐著個熟悉的人影。

        “九朝。”

        九朝睜眼，目光落在盛天身上：“來練劍？”

        “嗯。”走過去坐在九朝身側，盛天眉頭一挑，“你突破了？”沒了本命傀分靈力，九朝原本變態的修煉速度現在是越發妖孽，七年前傷剛養好就到了地境三階，兩年前摸到了仙境的門檻，幾月沒見居然就這么直接突破了。

        九朝倒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盛天被盯的有些發毛，忍不住道：“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你還在三階。”

        盛天一愣，旋即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怎么還在糾結這個？”

        十年前他們陸續回到三界宮療傷，法殿留下的禁制曾讓他們焦頭爛額，直到九年前盛天率先進階才發現法殿這禁制在進階后便自動失效，這解法說來簡單，但對于修為高的弟子來說并不是好事，比如說原本就在地境三階的華青禾，十年了才堪堪摸到仙境門檻，要突破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但除了類似于華青禾這類一到破鏡便比常人困難百倍的奇葩，在這場可以說是鎮靈大陸自誕生以來最大的災難中成功存活下來的年輕一輩，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盛天卻成了例外。

        自從到了地境三階，盛天的修為提升就變得極為緩慢，而且是一日比一日慢。九年來，盛天的修為幾乎可以說是寸步未進。

        同階的風葉早在三年前就在一次歷練中摸到了仙境的門檻。

        伸手劃過水面，盛天玩笑道：“化天地靈氣納為己用，我現在吸納靈氣越來越慢，再過段時間說不定就止步于此，到時還得你看在自小的情份上多多照拂我。”

        也不知盛天是從哪里聽來的閑話，九朝無奈道：“你心里有數就好。”

        作為近萬年來唯二的天生劍骨，九朝從未懷疑過盛天的天賦。

        因為上一位身負天生劍骨的，是大帝橫慈。

        在橫慈出現之前靈修的極限在鎮靈大陸上還是六境十八階，即便是當時人魔二界的最強者也不過堪堪初入神境。

        橫慈的突破帶給鎮靈大陸的改變是絕無僅有的，橫慈打破了整個三界自誕生以來的固有認知，成為三界心服口服的大帝。

        雖說天生劍骨只是橫慈眾多天賦之一，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劍骨橫慈才會有極強的戰斗力，這也是同為天生劍骨的盛天能夠跨階戰斗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說這個了，”盛天轉而看向九朝笑道，“今日在這等我是有事？”

        “我想去不滅城看看。”

        原來是來道別的。

        九朝看著盛天，輕聲道：“要一起嗎？”

        九朝有些緊張，盛天覺得她應該知道為什么。

        比如說一向來無影去無蹤的九朝為什么會突然特地等著自己。

        比如說一向淡然懶散的九朝為什么會破天荒地露出緊張的神色。

        所以她斂了笑：“西陽在不滅城？”

        九朝沒有否認。

        “你有絕對的把握殺了他？”

        九朝抿緊唇，一言不發。

        “這次打算怎么做？本命傀沒了，拿本體拼？”

        “我有五成的把握。”

        盛天：“……”被氣笑了。

        伸手扳過九朝強迫青年看著她，冷聲道：“九朝，西陽的實力你是親身體驗過的。如果不是本命傀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你不可能那么輕易的逃出來，即便如此你也還在床上躺了三年！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什么就是和他過不去了，我記得你是個穩妥的性子。”

        九朝看著盛天，漆黑的眸子里有著縮小版的他。

        “我想他死。”

        盛天愣了愣，預料之中的怒火卻沒有出現，

        “因為我？”

        “嗯。”

        放開九朝，盛天突然沉默下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只懶散的魔。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抱歉。”說來慚愧，她好像從來沒幫過九朝什么，反倒是一直在給這個一心想躲懶的魔添麻煩。

        九朝沉默了片刻，神色間帶上了少有的認真：“不需要抱歉。”

        “盛天，我們是朋友。”

        他僅有的朋友。

        九朝出身顯赫，天賦卓絕，可以說是順風順水的長大，魔殿里那些拽上天的長老見到他都會自覺地彎腰低頭，向這個未來的魔主、憑借天賦讓他們心服口服的青年表達敬意。

        沒人知道這么一個優秀到骨子里的青年為什么長成了這副懶散的性子，那雙青碧色的眸子永遠帶著被打擾后的不悅，無形中拒絕著所有試圖接近的物種。

        除了盛天。

        盛天夸過他的眼睛很漂亮，贊嘆過那雙似乎永遠帶著溫和的眸子。

        面對自己唯一的朋友，九朝驚嘆著自己似乎永無止境的耐心。

        “你對我來說很重要，而西陽讓你很不高興。”九朝記得師父說過突破仙境時最忌諱思想雜亂，情緒大起大落之下不僅有可能導致突破失敗，嚴重的還會導致修為倒退經脈受損。

        他本來想要自己無聲的去，但想到無論去的時候如何，回來時要瞞住盛天顯然是不可能的。九朝幾乎可以預見如果發現自己被瞞，盛天一定會生氣。

        笑著看著面前的青年，盛天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想法，或許有些驚訝，不過更多的是高興和難以言喻的喜悅：“我知道。”

        話鋒一轉，盛天收起笑容：“九朝，你我多年好友。西陽的確會讓我感到不高興，但是我更不希望你出事。”

        九朝搖頭，輕聲道：“他會影響到你突破時的心境。”

        “不會。”盛天毫不猶豫地否認。

        看著九朝懷疑的眼神，盛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聲音里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師父常說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這并不是開玩笑。”

        回頭看向九朝，又道：“我一直認為我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但很顯然，聽到師父的死訊我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傷心。”

        “相信我，如果換成任何人都會哭的死去活來，即便是華師兄，也閉關了一陣方才緩過來。都說我心理承受力強，但實際上除了師父去世時我多傷心了些時日，西陽的背叛也不過是讓我感到憤怒，再有的就只是厭惡，卻惟獨沒有傷心。”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我的確是個薄情的人。”

        九朝認真的看著盛天，然后笑了。

        九朝長得很好看，盛天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想到，笑起來的九朝會這么的……晃眼。

        “你應該是對自己有著不小的誤解。”九朝沒等盛天反駁，而是話題一轉，道：“我承諾會暫時放棄殺西陽的想法，你不會騙我，對嗎？”

        “對。”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沒有意義，盛天也不認為這件事有任何說謊的必要。

        優雅的起身，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灰塵，九朝又回到原本懶散的樣子：“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盛天終于想起了被自己忘在一邊的妄念，忙不迭的取出妄念，隨手揮了揮就當回答，帶著劍走向山谷內最大的一塊空地。

        九朝離開了。

        盛天握著劍柄，卻遲遲沒有動作，想起方才的話，不自覺地垂下眸，看向劍尖。

        她其實很想自己能夠痛快的哭一場。

        師父不在了，盛天從沒有這么一刻痛恨自己的理智和似乎永遠不會難過的心。

        那是撫養她長大的師父，而她像是個沒有心的人一樣，連難過都像是表面。

        不滅城

        西陽站在城主府大廳中央，清俊的臉上滿是冷漠。

        “大人，三界宮九朝破鏡了。”小妖跪在地上，語帶顫抖。

        西陽沒什么反應，揮手讓快要嚇暈過去的小妖退下，等到廳中又只剩他一人時突然開口：“怎么，嚇跑了一個小妖還不夠？”

        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女子有著無可挑剔的身材和一張……不可描述的臉。

        西陽冷眼看著女子，目光觸及對方的臉，只想到了四個字

        青面獠牙

        真是讓人倒胃口。

        西陽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即便女子的實力和他不相上下。

        “你來做什么。”

        美睚像是沒有察覺到西陽的厭惡，聲音甜美：“當然是來關心我們的西陽大人。”

        西陽想吐。

        “如果不能好好說話就滾出去。”

        美睚嬌笑一聲，刻意將臉湊近西陽，纖細修長的玉手握住西陽的肩，香甜的氣味讓西陽在一瞬間晃了神。

        他好像看見了盛天。

        反應過來后的西陽干脆利落地推開美睚，一柄靈力飛刀險些刺破美睚的喉嚨。

        沒料到西陽的反應這么大，美睚險之又險的避開，驚出一身冷汗。

        “西陽你瘋了！”怒氣沖沖的看向罪魁禍首，美睚驚訝地發現西陽沒有絲毫的歉意。

        他剛才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忍不住后退一步，美睚對這個瘋子又有了新的認知。

        徹底歇了逗弄西陽的心思，美睚直接道：“殿主有新的任務下達，明日寅時主域見。”言罷也不等西陽回復便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

        她真是怕了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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