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母親告訴她那拉瓜小年輕有可能是她娃娃親的相公的時候，盧姝芮竟然一下子就能回憶起他的模樣，年紀看起來比自己還小，長著一臉打不得罵不得的弱感，洗干凈打扮打扮應該是不錯的，再想起他身上磨破的傷口，心疼他怎么受這些苦。原來他倆還有這層關系緣分，難怪下午差點跳過去幫他拉車賣瓜。早知道多給他一些銀兩了，不，當時應該帶他去吃飯買衣服處理傷口的。

        人還不歸自己，倒是先替他安排擔心上了。

        “萬一我和他吵架，然后我把他打廢了，最后我要不要下牢獄？”本來想著自己一拳過去可能直接收來他的命，盧姝芮松了松拳頭，覺得小女子還是要溫柔一些。

        許蒙英只笑笑，盧姝芮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抗婚，看來女兒對他也沒那么抗拒。

        當年兩家以紫金佛手為定親信物，許蒙英和楊小幼兩位母親一人持一只。

        許蒙英取出在她手里的佛手，遞到盧姝芮眼前，“你真看清楚了他的紫金佛手？”

        盧姝芮整張臉趴在許蒙英掌心上仔細端詳，又換成她看賣瓜小年輕的佛手角度看了又看，最后點頭確認，“十有八九就是了。”

        許蒙英把紫金佛手交到盧姝芮手中，“事關你自己的大事，這個就交給你自己保管。”

        盧姝芮高興接過，因為賣瓜小年輕也是自己保管的。

        等盧姝芮追到西瓜地里已經天黑了，沒看見那賣瓜小年輕，只聽到瓜爺在那里罵罵咧咧，大概就是說小乞丐忘恩負義，白吃他的白喝他的白穿他的，末了還順了他的瓜和木板車，最后盧姝芮替他墊了些銀子給瓜爺，瓜爺才氣順下來，開始擔心小乞丐的安危。

        盧姝芮從瓜爺那里打聽得來，小乞丐說自己叫黎又晰，無父無母是孤兒，家是哪里也不知道，有記憶起就在流浪。

        聽得盧姝芮同情又好奇，這個黎又晰真正的家庭背景是什么，當時怎么會和自己有娃娃親？按理說能和自己有娃娃親的人，家世或者至少某一方面肯定有過人之處，不然她娘她爹還有她爹娘的爹娘肯定不會把自己許出去的，所以他怎會落魄成這樣？落魄也不是最重要的，他還籍籍無名，就算是落馬被罰被斬的官員，至少通緝令上還有個姓名吧，他都沒有。

        就算憑空蹦出來的，也會有石頭可尋。

        府里派出人去找遍昭望城也沒找到黎又晰，只能明日再去富友城找。

        夜里，許蒙英敲開許老爺的門，跟他講了這事。

        聽后許老爺萬分自責當年自己的草率，他識人不清，還替自己的外孫女指定娃娃親，肯定是糊涂了當時。

        黎又晰的父親黎均曾經是聲望很高的武林大俠，有振臂一呼萬人擁的氣勢，當年奎國和玄淵國邊境生死一戰，上戰場護國殺敵的武林勢力全靠他組織起來的。在戰事的關鍵時刻，他卻倒戈做了叛徒，聯合黑沙軍首領沙蒙郜不僅一箭射殺了沖鋒將軍當時的太子翁嘉羿，還害得死守漠北的武林高手被黑沙軍屠殺殆盡。

        最后黎均被盧彥峰所擒，于牢房，曾經的一代大俠黎均被永遠釘在武林的恥辱柱上。他的知秋山莊被打劫一空，一把火化成了灰燼，他的妻子楊小幼受盡冷眼和唾罵，成了過街老鼠，四處藏匿。

        當時關于黎均的一樁樁罪責公布出來時，許老爺如遭雷劈，他甚至不遠千里到黎均的父親也是他的老友墳前唾罵，質問他為何會生出教出這么一個辱門楣的敗類出來害人害己！

        半年后楊小幼的尸首被發現吊掛在漠北城墻上，三天三夜無人來領，被積怨已久的武林人士極盡侮辱，最后還是盧彥峰給她收的尸。

        “蒙英，這事是爹不厚道，對不住你和姝芮。現在那孩子找到了嗎？”

        雖然黎均有大罪，但禍不及妻兒，許老爺對黎又晰沒有惡意，當年楊小幼不見后他四處派人打聽始終沒有她的消息，直到楊小幼的尸首出現，他也不知曉她腹中的娃娃有沒有來到這個世間。

        許蒙英搖頭，當年的震驚即使十幾年過去她仍心有余悸，一切來的太快讓她覺得像極了一個噩夢，她最崇拜的黎均師兄一夜之間成了奎國叛徒，到死也沒能為自己辯解一句，這么多年她一直覺得其中有蹊蹺，盧彥峰對此事絕口不提，使得她無從下手去查證。

        這黎又晰身份特殊，真假難辨，他的出現恐怕會引起武林的混亂，她一時下不了主意，“爹，我去北境軍營，和彥峰商量這事。”

        許老爺覺得可行，“也好！彥峰肯定能處理好這事，你明日一早就啟程。黎又晰那孩子我來安頓。”

        許蒙英從許老爺房間出來，撞上了盧姝芮，“你特地在這里等我？”

        “嗯。這事關我的終生大事，我想了解清楚。”

        “傻孩子，不用什么事都那么聽話的。”盧姝芮的乖巧聽話讓許蒙英心有愧疚，不論黎均師兄如何，都不是她草率同意定娃娃親的理由，她想女兒能自由開心的活著。

        盧姝芮撒嬌著靠在許蒙英肩上，“爹娘肯定把最好的給我，我為什么不聽話，我就愛聽，就要聽，一輩子都聽。”

        許蒙英拍拍女兒的腦袋，溫暖的觸感從掌心傳到心窩里，“明日我去找你爹，你就去找黎又晰，一切等我回來，我再詳細說給你聽，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去問姥爺了，讓他多歇會兒。”

        盧姝芮彈起來驚訝地看著許蒙英，“你和爹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許蒙英搖了搖頭，有時候自己這個女兒的想法太跳脫，她都不知道兩點是怎么聯系上的，玩笑說：“我看是芮兒急著想嫁人了吧？”

        “沒有！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好著呢，想吃吃想玩玩，才不要拖油瓶一拖拖倆呢！”

        “拖倆？芮兒還說不急。”

        “娘啊！你，你怎么……昂——”盧姝芮說不過許蒙英羞紅了臉跑開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歡不喜歡總是寫在臉上，做娘的又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呢！黎均師兄當年迷倒萬千女子，他的兒子樣貌風范上繼承到四分就已經是人中龍鳳了。

        許蒙英深深一聲嘆息，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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