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姝芮扛人下山的時候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熱，以為是自己累了的原因，從后門偷偷回到房間把人放下后熱感也隨著消失了，這時她才察覺熱的是黎又晰，伸手過去探他額頭，滾燙滾燙的。

        “咦，這身子有夠弱的！”

        盧姝芮活動手臂，嘴上嫌棄但出于道義，她還是請了府里的郎中過來看看，為了避免誤會把人又扛柴房里去放著，編了一個說辭，“這是我新收的跟班，讓他下了趟河摸魚就這樣了。”

        什么蹩腳理由，大半夜去哪兒摸魚？郎中半夜三更的只想快點回去睡覺，給黎又晰搭脈發現他脈象虛浮不齊，有阻滯之象，郎中凝眉不語，打了一個哈欠后搖搖頭，捏著他鐵青的臉左看右看，再翻看他的眼瞼，蒼白沒有血色，心想這小孩可惜了。

        盧姝芮皺眉，這人該不會吹一陣夜風就不行了吧？難道是被嚇的？

        “回郡主，此人雖是風寒，但身有舊疾心脈弱，下藥不比普通人，就是典型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得慢慢養。依我之見，他不適合當跟班。”郎中收回脈診，醫者父母心，“他如果生在富貴人家，好生將養著，或許還能多活些年歲。不然，恐怕就是英年早逝了。”

        盧姝芮看向黎又晰不安寧的睡臉，心想就算是孤兒也該好好照顧自己長大，怎么混成這樣了，知道自己是有娃娃親的人，還不好好珍惜自己，這是一點都不在乎人的表現。盧姝芮越想越氣的同時也是越來越擔心和同情。

        為什么不能早點來找她呢？想不通。

        郎中給黎又晰施針，逼他出了一些汗，黎又晰鐵青的臉色變得有些許血色，郎中再次給他診脈，自己力度控制得不錯，這跟班脈象穩了許多，郎中自我肯定的點頭，“不敢下重手，安穩度過今夜應該沒問題，府里藥不全，安全起見明早我就去藥鋪給他抓藥。郡主，請問用什么品級的藥？”

        盧姝芮脫口而出，“當然是最好的！”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郎中偷看一眼小跟班，乖巧模樣的小孩子天生占便宜，也是這小郡主對下人好，“好嘞！郡主，晚上最好是派個人照看他，就怕他虛到受不住我剛才那一針，半夜虛脫而亡。”

        郎中走后，盧姝芮又偷偷摸摸把人扛回自己的房間，掂掂肩上不算重的人，“早知道就把雀翎綁回來做苦力了。啊呦，那也不行，妙齡美麗的我一夜帶兩男子回家，不知道會被傳成什么樣子，影響不好。”

        盧姝芮在床旁地上鋪了三層墊子，讓黎又晰打地鋪，自己睡床。她給黎又晰蓋上三床被絮，把人捂得嚴嚴實實。她在黎又晰頭的位置放了一個裝滿水的水盆，里面沉了一個碗，郎中說了，萬一他全身大汗不止，就多給他喂水，出的多自然要補回去。

        坐在床邊看了一炷香的時間，黎又晰一動不動，盧姝芮很快就昏昏欲睡，歪倒在床上一碰枕頭就睡過去了，夢里她扛著濕漉漉的黎又晰四處去打水。

        被敲門聲吵醒，在夢里跑了一宿盧姝芮覺得渾身疲累，陽光從窗戶紙濾進來，估計時辰不早了，她躺著盡情伸完一個懶腰才得勁，“誰啊？”

        郎中一早出門抓藥，斤斤計較藥量，回來掐著火候熬藥，搗鼓兩個時辰才弄好，然后在柴房找不到小跟班。

        “郡主，求問你的小跟班在哪里，我熬的藥趁熱喝藥效才好。”

        盧姝芮這才想起地上還有一個病患，一個翻身滾一圈匐在床邊查看，“睡相挺好，一晚上一點沒動，我可是扛了你整個夢。”說完發現黎又晰不對勁，臉色慘白脫了像，頭發一縷一縷黏在頭皮上和墊子上。

        “啊——”

        郎中沒等來盧姝芮的回答以為她生氣了，自己的行為確實不合禮數，怎么可以問未出閣的女子關于男子的下落，然后就聽到高而短的驚叫聲，郎中以為自己幻聽了。同時，門吱呀開了，盧姝芮沖出來拉著他就往房間跑順手把門關回去。

        三層被絮三層墊子，最里面那層幾乎全濕了，地上擺放的水盆也被慌亂出門拉人的盧姝芮踢翻，盆里的水被墊子吸收了大半，潮濕的衣服緊貼在黎又晰身上，顯得他越發薄如蟬翼。

        夜里黎又晰又出了一場大汗，但他被盧姝芮點了睡穴，動彈不得，汗水被衣服和床褥吸去，被窩短暫的潮熱后會變得濕冷，黎又晰就這樣在冷熱交替的被窩里悶了一宿。

        盧姝芮把人撈起來把濕衣服剝了，然后把人放自己床上，觸手皆是冰涼，緊張又不解，不知為何想哭，扯過被子把他裹住，雙手都在發抖，“他怎么可以出這么多的汗？”

        這一舉動驚呆了郎中，不過現在不是拘泥這個的時候，郎中上前推開盧姝芮，抓出黎又晰的手搭脈，發現小跟班的脈虛而緩，快要停的征兆，他趕緊施針，從隨身帶的小瓷瓶里倒出兩顆藥丸給黎又晰吃下，再取出一片人參塞他嘴里。

        黎又晰奄奄一息的模樣讓郎中忍不住責罵盧姝芮：“你怎么照看的病患？這是一條生命，不是你的玩物。”

        盧姝芮心中有愧，任郎中說，現在她只希望黎又晰沒事。

        郎中又一次搭脈，發現藥效微乎其微，脈象更加不好了，“你會武功？”

        “啊？昂，會。”

        郎中一把將黎又晰拉起，催促說：“這人都被你折騰得從里涼到外面了，趕緊運功來溫和他的臟腑，藥化了起效或許還能撿回他一條命。”

        盧姝芮趕緊跳上床，盤腿而坐，以雙掌抵在黎又晰的背后，給他運功療傷。

        還好，身上扎滿銀針的黎又晰消化下盧姝芮的溫熱內力后終是緩過氣來了，雖然依舊不省人事，倒在盧姝芮懷里咳得撕心裂肺。

        郎中松一口氣，開始收針，“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只留最后兩枚銀針時，黎又晰終于不咳了，“我去把藥給他端來，折騰成這樣，不是我的孩子我也心疼。”

        靠在身上的身體骨頭硌人，隨著黎又晰的費力喘息一動一動，盧姝芮心有余悸，還在發抖的手撫上黎又晰的臉，溫的。

        對一個人心中一旦有了愧疚，自然就衍生出對他更多的包容和責任。

        “我以后會上心，會好好照顧你的。對不起啊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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