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少對白(完)
真正站在了通訊塔前,才能感受到這人造神跡的磅礴氣勢。
相比起鋪天蓋地的暴風雪、一望無垠的極地冰川,它渺小如米粒,但任何站在鋼鐵大門前的生靈,都會因背靠屹立于冰峰之巔的它而生出俯瞰世界的豪情。
我回頭深深望了眼來時艱難跋涉的懸崖絕壁,穩穩踏上塔前最后一節階梯。
在基地就拿到了通行密碼和磁卡,當先的治君輕松啟動機關打開大門,握著手槍沖了進去。跟在后面的我邁入大廳時,唯一一個留在塔內的工作人員已經被他用槍口抵著后腦勺雙手高舉跪倒在地。
一臉絡腮胡剛從酒精中驚醒的中年男人瑟瑟發抖,大叫:“別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群狗娘養的負責人和組員都跑光了,只剩下我……”
他身邊全是亂糟糟的速食品盒和空酒瓶,要不是氣溫太低,恐怕早就變成蒼蠅狂歡的垃圾場了。
我兩手舉著唯二剩下的手槍,瞥了一臉頹廢慌張的他一眼,對治君說:“我去搜搜其他的房間。”
“小心。”治君點頭,敲了下絡腮胡的頭讓他別再東張西望搞小動作。
我離開他們,在通訊塔內粗略搜查了一遍。塔內的大部分空間都被用來安置各類運轉設備,給人提供的生活地區不大,看宿舍床位,常駐人員也只有十人左右,現在除了絡腮胡都不見蹤影。
回到大廳,絡腮胡正大吐苦水。
一個多月前基地陷落,恰好趕上塔內通訊設備維護,消息拖了將近七天才送到,慌得人仰馬翻的守塔人員亂糟糟吵了幾天,死活達不成一致意見。一部分人主張帶上武器去基地查看情況,一部分主張攜帶簡易通訊設備回到極地圈邊緣呼叫船只返回大陸,一部分主張留守通訊塔向總部求援……最后,說服不了對方的他們各自拉上支持者去實行自己的計劃,而酗酒成性的絡腮胡直到人去塔空,才一臉懵然地發現他被丟下了。
……不過十個人也能搞出分裂大戲,這通訊塔不行啊。聽完絡腮胡聲淚俱下的控訴,我無語地想。
被嚴嚴實實綁上桌腿的他一邊哭一邊瑟縮地回答治君的問題,也不知道我離開的那段時間遭遇了什么,從想糊弄未成年小鬼的輕蔑轉為真情實感的畏怖,甚至不敢正眼看治君。
“能、能用,不過要到塔頂的信號器那去……”他結結巴巴回答到。
面對我們提出的向外界通訊的要求,絡腮胡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但要想避開安布雷拉監控,就不能使用塔內的設備,必須爬到通訊塔塔尖的信號傳輸器旁手動接入通訊器。
其實憑我和治君的黑客技術,想強行使用塔內設備繞開安布雷拉也不是不行,但太耗費時間了,物資并不足以支撐我們慢慢嘗試。
只是一座鐵塔而已,爬就爬吧。
我和治君對視一眼,將塔內搜集到的裝備和身上的物品替換組合了一下,扔下絡腮胡向塔頂走去。
打開暗門,極地寒風呼嘯而來。我在堅固的水泥地面上活動一圈身體,接過治君遞來的登山繩在腰際扣好,對他比了個“出發”的手勢。
治君微微頷首,打頭攀住矗立于通訊塔頂的鋼鐵高塔第一層。
用于檢修的扶梯狹窄難行,加上近月沒人打掃,冰雪結了一層,不小心翼翼牢牢走穩的話,很容易瞬間失足摔下深淵,粉身碎骨。我們爬得很慢,仿佛兩只螞蟻攀援在大廈墻壁上,幾乎失去時間概念。
等終于倚上僅容三四人存身的塔尖護欄,我整個身體都凍得發木,哆嗦著擦去護目鏡上的雪粒,旁觀治君撬開信號器的蓋子調試。
此時身處的位置實在太高,陰云層幾乎伸手可觸,周圍一圈冰峰都被踩在腳下,越過深不見底的壑谷能看到遠方一片平坦開闊,不知道是海還是平原。
通訊塔的燈光照破逐漸散去的黑暗,將冰川映出璀璨光輝,我不敢多看,收回視線。
調試完畢的治君接上通訊器,將黑盒子遞給我。我歪頭看了看他,接過沙沙作響的通訊器,清清嗓子。
“喂、喂,您好?這里是甘尋光和太宰治。”
斷斷續續的信號傳來:【甘小姐……我是……降谷、零……】
“降谷先生!”我將通訊器湊近耳邊,提高聲音簡要匯報了一遍此行情況,把基地和研究院都被摧毀的好消息告知他。
清晰起來的信號忠實錄下對面青年語塞的嘆氣,他說:【……最初不是說好打探一下消息嗎?只有你和太宰先生兩個人,萬一出事怎么辦?】
我也覺得很離譜啊。
這種吐槽當然不能說出來,我試圖蒙混過關,好在降谷先生沒有抓著不放的意思,大概問了幾句結果,就向我確認接應坐標。我將安全屋的位置詳細描述一遍,對面穩重可靠地回復到:
【收到,接應隊伍馬上出發,一周左右抵達。】
信號斷開,我收回通訊器,呆了片刻,忽地卸去力氣靠上背后欄桿。
結束了。
返回安全屋可以從另一條路走,通訊塔內有過往返附近地區的記錄,雖然遠一點,但十分安全;武器和食物都能從塔內物資里補充,不虞短缺……等回到安全屋,接應隊伍也差不多要到了。
這趟漫長的冒險終于進入尾聲,我一剎那生出昏昏欲睡的困倦。
和我并肩懸空坐著的治君挨過來,暖融融的呼吸拂過我臉頰:“光小姐,現在不能睡。”
我掙扎著,睜大眼睛看著拉下高領的他,振作精神。
“我知道,還要返回嘛,暫時不是休息的時候……”
話沒說完,被他截住。
“不對哦,”他伸手摘下護目鏡,眼角彎出一痕笑影,提醒到,“筆記本上的愿望,光小姐忘了嗎?”
啊。
我怔了一下,想起那兩行字跡。
【想和治君一起去看冰峰日出!】
【好。】
一路遇到太多事,我幾乎將這最初的期待拋之腦后。望著那只離我不過一掌距離的鳶色眼眸,所有疲倦煙消云散,難以描述的復雜情緒溢滿了胸膛。
我不知不覺抬頭看向天際,誰都沒有注意的時候,黑沉沉的夜色盡頭已經漫起一線熹微。
風仍然冷得人發顫,烈度卻降低了,兩相對比,恍惚產生“溫柔”的錯覺。治君帽子下溜出的黑發發尾蜷翹支棱在臉頰頸窩,不斷隨風舒卷,像黑貓搖晃的尾巴尖。
我學著他的樣子拉下遮擋半張臉的高領,又摘下護目鏡,在寒氣中僵了一下,伸手笨拙地擁抱住他。
一點也不暖和,但愉快止不住地“咕咚咕咚”涌出心房。
我們頭挨著頭、手握著手,遠眺天際那線熹微化成結束長夜的朝陽。
千谷萬壑次第點亮,一列列冰峰猶如身披白盔的衛士,跨越時光駐守在這杳無人跡的極地。山脈之外的平坦地帶露出真容,是覆蓋著冰層的海洋,純凈無暇的深藍自冰層蜿蜒破碎的縫隙中驚鴻隱現,成為紅日之外的艷麗色彩。
與我相互依偎的治君望著這景色,展眉微笑起來。
那笑容淺淺淡淡,卻比我見過的任何大笑都更震動心扉。他低眸,長睫如煙似霧撫過我眼角,引起輕撥心弦一般的癢意,聲音飛入千風。
“能和光成為戀人,實在太好了。”
熱烈的紅勢不可擋地席卷天地,使極地霜雪全都染上緋色,頭頂云層翻涌不定,在萬丈霞光里融作胭脂,讓我臉頰泛起淡粉。
我抬眸凝視他,聽他笑著說:“可是,十五歲的我想等到你,還要七年啊。”
治君神情中不見半點憂郁,但我驀地淚盈于睫。漣漣飛去的淚水里,我抱緊了他,抽泣著許下誓言——
“我一定、早點來找你!”
猶如孩童天真空幻的大話,然而在這極地黎明之下,莫名生出“絕對能實現”的自信。
殷紅朝陽躍出海平面,將冰峰之巔渺小的我們照耀。
日出了。
(《后日談一·年少對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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