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悄然走了過去。
  女孩哭著哭著，似乎是感覺到了背后的人，她的哭聲漸漸變小了，雙手卻緊緊叩住小腿。
  “不是走了嗎？”她倔強地抿著嘴。
  “我不管！我就是要做飛……”
  女孩回過頭，她的話語哽在喉中，看向少年的眼神明顯有些驚慌。
  “飛……飛白哥哥？怎么是你？”
  “你過來多久了？”
  “我是來找莫爺爺?shù)模瑒偟健！甭屣w白微微別開視線。
  “這……這樣啊。”莫小雨低下頭，指尖緊緊嵌入掌心里。
  “那你有聽到什么嗎？”
  少年沒有答話。
  但有的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莫小雨輕輕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fù)下來，努力地朝面前的少年揚起笑臉。
  “飛白哥哥，你……你……”女孩連攥緊的雙手都在發(fā)抖。
  “你愿意帶我離開這里嗎？”
  還沒等少年反應(yīng)，女孩猛得閉上眼，語速極快地說道：“我是說，我們兩個人！我可以一直跟在你的身邊，你去七中上學(xué)，我可以在家里給你做飯，我可以幫你照顧洛叔叔，我還可以……”
  “小雨。”
  “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小雨！”
  “飛白哥哥……”女孩緊閉的眼角緩緩滑下淚水：“別丟下我，好么？小雨什么都愿意為你做。”
  “別走……”
  “小雨不想再像爺爺病倒時那樣，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泣了。”
  女孩的話語，讓少年突然回憶起了過去的景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剛隨父親來到第七區(qū)沒有多久，剛剛加入南坡牧場，也像今天這樣尋莫爺爺有事。
  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莫爺爺昏迷在自己的家里，而年幼的莫小雨，當(dāng)時還只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在他進去時，正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哭得淚眼朦朧。
  洛飛白甚至還記得她當(dāng)時的眼神。
  害怕、無助、充滿了恐懼。
  “別哭了。”他記得自己摸著她的發(fā)頂如是說。
  “你爺爺他沒事，他只是太累了，想睡一會兒，你瞧著，我這就幫你叫醒他。”
  那時，莫爺爺病得很重，一時根本清醒不了，但為了兌現(xiàn)給小女孩的承諾，七歲的男孩用他的身體將老人撐起，拉住小女孩的手，硬生生走了十幾里的路，找到了牧場里的醫(yī)生。
  最后，他在小女孩的面前，成功“叫醒”了老人。
  似乎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的背后，好像就多了一個嬌小的人兒，在牧場里，無論他走到哪兒，那個小人兒便邁著小短腿噠噠得跟到哪兒，凡是看到的牧民們，無不笑著對他說，他多了一個小尾巴。
  曾經(jīng)的洛飛白，也是這樣認(rèn)為。
  但是現(xiàn)在，他的小尾巴長大了。
  “小雨。”
  少年蹲在女孩身前，用手輕輕摸著她的腦袋。
  女孩抬起頭，睜開哭紅的雙眼。
  “飛白哥哥，你很久沒有這樣摸過我的頭了。”
  洛飛白沉默著，手指拂過女孩柔軟的長發(fā)。
  “小雨，你記著。”
  “我是南坡人，永遠(yuǎn)都是南坡人，無論未來我身在何方，無論我身處何種境遇，我都會永遠(yuǎn)思念著南坡的大家，思念著……你。”
  “我之所以要離開南坡去七中上學(xué)，之所以要去往天河學(xué)院，并不是為了我自己。”
  少年垂眸：“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關(guān)于我母親的事。”
  “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母親便在我的面前，永遠(yuǎn)離開了我。只因為她嫁給了我父親，只因為我的存在。”
  “你能想象得到嗎？一個希美人，甚至是一名希美貴族的女兒，只因為嫁給了一個黑眼睛的普通人，生下了一個黑眼睛的孩子，就要飽受周圍人的唾罵和鄙夷，在質(zhì)疑和非議中承受整整五年之久。”
  “而后……還要被變本加厲的……”少年死死攥緊拳頭，黝黑的眼中罕見流露出清晰的殺意。
  他站起身，背對著女孩，身姿在風(fēng)中傲然挺立：“我想要去改變這一切，我要為死去的母親，問這個世界討回一個公道。”
  “我知道，因為世道如此，我要走的路注定荊棘滿地，我……也注定遍體鱗傷。”
  “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那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可是小雨，我不想連累你們。”
  “生活在南坡的大家，僅是活著，就已經(jīng)很辛苦了，沒有必要卷入這樣的麻煩。”
  他轉(zhuǎn)過身，第一次極其認(rèn)真地注視著女孩的淚眼。
  “小雨，無論你對我抱有怎樣的感情，無論那是真摯的熱烈，亦或是依賴的錯覺，我都很想去珍惜它。”
  “但很抱歉，至少現(xiàn)在的我，沒有辦法去回應(yīng)你，莫爺爺……他的擔(dān)心是對的，于你而言，我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所以……”
  “噗嗤。”
  莫小雨突然捂住嘴巴，笑聲從指縫間溢散出來。她彎眸看著少年：“笨蛋，你該不會以為我跟你來真的吧？”
  “飛白哥，你也太傻了吧，怎么會有你這么傻的人呢？”
  “怎么……怎么連開玩笑都分辨不出來呢？真是的……”
  “我怎么會喜歡你這樣的傻瓜呢？”
  洛飛白靜靜看著她。
  “想哭……就哭出來吧。”
  “趁現(xiàn)在，我……還有機會，可以抱抱你，以后，等這次事情處理好，我應(yīng)該很少會回南坡了吧。”
  “……”
  莫小雨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低著頭，豆大的淚水連成了線，無聲墜落。
  她忽然伸出手，用盡全力將自己揉進少年的懷抱，哭聲一點點從她的唇齒蔓延而出。
  抽泣，哽咽，最后嚎啕大哭。
  洛飛白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眼底沉淀著難以言喻的哀傷。
  山坡下，躲在樹后的老人肩膀聳動著，早已老淚縱橫。
  世事無常，正如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然稚子心堅，不為情之左右，徒留女兒垂淚，肝腸寸斷。
  莫爺爺將莫小雨帶走了，他告訴洛飛白，這段時間讓小雨多冷靜一下，兩個人最好還是先別見面，洛飛白同意了。
  看著兩人離去，少年幽幽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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