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沒道心?!
荒莽混沌仙界,四方海域,無盡遼闊疆土,三方洲川,上有多靈芝仙草的延洲,往西去六十萬里有遍布玉石其善洲,下有無維洲,其洲多仙家。
無維洲仙門,簾外神樹園。
一中年男子舉劍,劍刃淬著光,隨意劃向眼前垂著頭的女娃娃,數次劍尖挑起她臉上的血肉,它們翻出來內在猩紅顏色,頃刻濃郁血腥味伴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彌漫在空氣中。
眼前似是油盡燈枯的女娃娃喉間傳出幾聲慘叫,“啊!”
苗樹成散亂枯黃發絲上混著不堪污泥,她肉嘟嘟的小臉上遍布疤痕,還混著數不清的灰泥,臉上遍布駭人傷口,血跡斑斑。
初抬眼,苗樹成眸中展露出的懵懂倏地被怨恨取代,她瞪大眼睛瞪向眼前男子。
她聲音嘶啞,虛弱無力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
中年男子仿若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語,他笑著放下手中劍刃,眼中滿是瘋狂神色。
他嘴里嘟囔著,“還不夠!”
“我要登上那傳說中的仙君之位,我要成為凌駕于整個仙界的至尊。”
眼露兇狠霍豈將手中劍刃往苗樹成臉上再劃上幾道駭人傷口,“要怪便怪你有純粹道心,我不殺你也有的是仙修要殺你。”
“神樹,何不再贈我一番前程呢?”
苗樹成結結巴巴低語道,“再贈你一番前程……”
那她呢?
她混沌百年刻苦的修煉,為的是贈你前程嗎?!
苗樹成飽受刀劍劃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絲笑意,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她心中滿腔的熱氣是什么,她心中好悔……
若是如此,她不渡雷劫化形結道心該有多好。
前些日子苗樹成偶然間得到一株靈藥,她應天道,沐浴雷劫,九死一生從咿呀學語的娃娃受洗禮化為俏麗女子,不想聲勢過于浩大,仙門掌門霍豈忽長跪在樹下,乞求她的百年修為。
苗樹成對仙門仙修索求從未有過拒絕,先前她已贈霍豈百年修為。
一夜修為散盡,苗樹成摸著自己枯黃頭發發愁,“該怎么養才能讓頭發們變回以前的柔順模樣呢?”
沒等她的煩悶憂愁散去,霍豈得寸進尺設計將她捆縛起來……
霍豈面上兇狠異常,“神樹,你是仙界靈氣和生機鑄就的一方鎮神之物,我知曉你不畏疼痛,將道心贈予我可好?”
他轉瞬面露笑顏,“有了神樹純粹道心,我定能登上那傳說中的仙君之位。”
男子近乎討好地說道,“此事過后,我仙門鎮山石上定刻上神樹大名,用于歌頌您的偉大功德。”
苗樹成被靈力鎖鏈束縛,全然動彈不得。
她身上的衣裳上遍布妖冶的紅,苗樹成顫抖著身子問,“蕓蕓眾生,皆有因果定數,我已破例贈你百年修為助你踏上上仙之位,為何你還不曾感到滿足?”
話落,她臉上多添了幾道劃痕。
霍豈劍刃挑起地上一撮污泥丟到苗樹成臉上,“我為何要感到滿足?我乃仙門萬年來最年輕的掌門人,我該登仙君之位!”
苗樹成鼻腔內涌入猩臭,這讓她感到煩悶,無端讓她皺著眉頭,臉上染上怒意。
她額間的小樹苗印記發著光,顫巍巍抖動起來,臉上污泥被額間探出身子的小樹苗拂去泥垢,連帶著臉頰上的疤痕也緩緩消失。
見狀霍豈臉色一沉,他手持劍刃再次奮力地劃向她的臉,隨著臉上傷口越來越多,苗樹成額間印記上的綠光逐漸變得暗淡。
苗樹成額間小樹苗印記越發顫抖的厲害,墨綠色亮光頻繁地從她額間閃過。
她臉上的疤痕好似在發燙,像是被火燒,被劍鑿……
好疼……
霍豈癡狂地笑著,他輕聲細語說道,“神樹,你贈我道心可好?”
他的笑聲尖銳又難聽,因這帶著寒意的笑,苗樹成迷迷糊糊的腦袋里突然就沖出來一堆亂七八糟的言語,都是她在仙門中最常聽見的話。
“神樹,你幫我去東湖寒潭取靈藥。”
“危險?哪里危險了,那里一點都不危險,安全的很,你現在就去。”
等她拖著斷了手臂的身子回到仙門,那仙修二話不說奪過她取回來的靈藥,站在高處俯視著她,“回來了?給我。”
苗樹成傻傻的笑著,“那里很危險,有不亞于上仙級別的妖獸……”
“好了,別廢話,沒事就趁早滾!”
“真以為你有探寶之才了不起呢?要不是我們仙門靈氣濃郁,你這神樹扎根在其他地方早死了!哪還能安穩修煉百余年。”
畫面一轉,苗樹成正捧著同散仙修換來的普通功法看。
忽一手探來,將她手中書籍奪走,撕了個干凈。
“哈哈,笑死人了,難道你一棵樹也想得道?”
……
苗樹成忽然有些想哭,她被仙修騙去取靈藥遭妖獸撕咬時都沒有張口喊疼,可現在記憶中翻涌而來的言語,那些周遭人群圍著她奚落,似是無關痛癢的話,那些鄙視她的眼神似雨打,一滴一滴鑿在她的記憶深處。
它們撞來撞去,傳出一種丟砸東西的沉悶聲,哄騙,譏笑,嘲諷……她真的覺得身上好疼,疼得她牙齒發顫,疼得她想大喊,疼得她想去尋尋艷陽……她懷念以前在陽光下舒展枝椏的快樂日子。
此刻那些話語聚集在一起,那是黏糊,濕答答的惡心……
霍豈眼中的輕蔑,仙門弟子對她的苛責,他們根本毫不在意,他們麻木,冷血……他們自私自利!
苗樹成喉間泛起一股強烈反胃的感覺,他們實在是太惡心了。
她眼中悄然涌出混著艷紅的淚水,苗樹成抬頭,狠盯著霍豈。
她雖是一棵樹,但她也有求道變強的心。
她當自己是神樹自然要為仙門付出,整日整夜為仙門探寶尋寶,她以為自己是仙門的守護神,她應當無私,應當偉大……但她不論怎么做,面對的永遠是無窮無盡的索取,辱罵和嘲諷。
難道她就不配休息嗎?!
她好委屈,那些她原以為自己不在乎的東西通通跑了出來,她不喜歡被鎖在這個骯臟的地方,她不要被人握著劍劃花的臉,她不想百年修為化為烏有……
她討厭這一切……
記憶中的話語泛著難受和酸楚泛著濃郁的恨意,一次又一次沖擊著她,讓苗樹成逐漸感到奔潰。
她無力地垂下腦袋,嘴里喃喃說道,“不疼……”
死騙子。
忽苗樹成咳出一口黑紅血液,她眼中光點慢慢消失,額間綠光黯然退散,同時一尖銳樹杈帶著光亮出現在霍豈身后,攜風向他猛然襲去。
霍豈胸口迅速被樹杈刺穿,他捂住胸口慌慌后退,面露驚慌,顯然是沒想到已是強弩之末的神樹還能傷到他。
瞧見自己的枝椏有傷到人,苗樹成遍布疤痕的小臉上這才露出可愛表情,配著她臉上的兩個小酒窩更顯憨態,“呵……”
沒能殺了他,好可惜。
苗樹成身為神樹,在這無聊百年修行歲月中什么東西都沒傷過,更是時刻牢記慈悲,善意,然而到了她快油盡燈枯之時,她最悔的便是沒能親手殺死眼前這名男子。
她好恨!
“該死!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霍豈臉上露出厲色,他從懷中掏出一物,朝苗樹成身上砸去,“神樹,您別惱,嘗嘗您自己從仙界荒蠻遺跡中尋來的月夜火滋味吧!”
“鎖仙!”
那些松松垮垮掛在苗樹成四肢上的靈氣鎖鏈頃刻收緊,一道道徹底融進她的骨骼中,原本附著在鎖鏈上的靈符咒法轉瞬刻進苗樹成的軀干骨中。
轉瞬,她身上散發出通體綠光,隨后光亮緩緩變暗。
一輪圓月悄然出現,它散著光照耀在苗樹成身上,伴著圓月,她身上的皎皎月光化為明艷純粹銀火,周遭飄起數不盡的小火苗,它們圍繞在苗樹臣四周,靠近她,似是在嬉戲打鬧。
“啊……”
隨著火苗靠近,苗樹成感到無比難受,疼痛仿佛嗜骨一般,銀火它們啃咬著她身上的一切,包括骨血。
就在她皺著眉頭與火苗斗爭時,霍豈欣喜地從懷中匕首,惡毒地劃破苗樹成額間早已黯然無光的印記。
他將眼前女娃娃的道心活生生地從額間剜了出來,上面沾滿了鮮紅色的血跡。
“哈哈哈哈,我霍豈借此道心,定能登仙君之位,成道之日指日可待!”
男子手里捧著那青翠碧綠的道心,笑的無比欣喜。
而失去道心的神樹,須彌間散去一身修為,化為樹身,一切靈智皆被銀火燒了個干凈……
火苗越竄越高,越燒越旺。
世間最后一棵神樹,自此消失在仙界。
死后化為一縷魂的苗樹成望向自己被銀火點燃的樹身,心中沒由來的泛起絲絲酸意。
月夜火……
當真是諷刺,此靈火乃她潛入仙界遺跡中尋來的珍貴煉器至寶,耗費她的心力,如今倒成了向自己索命的利器!
苗樹成已是一縷亡魂,所言所語皆無生人能聞,但她仍嘶吼著喊道,“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子對我?”
世間就這般容不下她嗎?!
“難道善也是錯嘛!”
而此刻仙門外,銅池城中一佛陀踏蓮趕來。
瞧著有些奇怪,因為他身側飄著一個木魚,并無人敲擊,木魚內卻傳出來奇特節奏和韻律。
佛陀身后有一巨大金光佛印,瞧不分明,望去頓覺耳畔響起清脆禪音,不容褻瀆,他眉頭微鎖,雙目緊閉,腳下動作加快,落地生蓮,實乃奇觀。
伴著苗樹成化為魂魄,無聲的嘶吼,易連山驟然停下腳步,他雙手合十,手持珠串,他道,“阿彌陀佛。”
仙界中皆道佛陀乃超脫世俗的存在,他們圣潔,純粹,眼中容不下任何事,佛陀臉上本應是無風無浪的坦蕩表情,而如今易連山眼中滿是憐憫。
他可惜道,“為何世間至善至美的娃娃消亡的這般早……”
木魚聲依舊在自顧自的響起,忽木魚中響起一聲刺耳尖叫,“全都是因為你!”
易連山身后佛印似被鬼魅妖邪附身,金光佛印轉瞬染上一抹黑。
“若不是你心慈贈她那株靈草,她并不會提前化形,不會步入上仙之位,不會被霍豈盯上,更不會這般早死。”
“全是你的錯!”
易連山驚覺,睜開雙眼,“萬物皆有定數……倒是我的順手之舉害她遭此劫難。”
他捏緊手中珠串,喃喃道,“既如此,我便還她一世因果,望她能平安無事長大。”
“阿彌陀佛。”
隨著易連山話落,他手中珠串倏地掉落,驟然海浪濤天,電閃雷鳴。
在他面前緩緩浮現出一塊看上三四百余斤的巨石,巨石上亮起金色紋路,紋路猶如波光粼粼的湖水,隨著木魚中響起的陣陣禪音,金色紋路漸漸交錯融合,顯現出奇妙的形狀。
散落的珠子飛至巨石前,一個一個的碎裂化成金光,投入巨石中。
這時在易連山想原地坐化之時,他身后佛印那抹黑中伸出一只手,奪走一顆珠子,“用你一命換那女娃娃一世輪回,何必呢?”
黑影晃動,招來苗樹成的一縷殘魂,此刻她閉著眼。
黑影指著她的眉心,笑的很是開懷,“她乃神樹,道心純粹極致,如今她恨意滔天,化魔指日可待。”
“你若賜她輪回,她日仙界生靈必將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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