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左右。
專案組把注意力從北上路線拿走之后，綁架案果然明朗很多，正好沈戾傳來消息，與他們確定的人質位置一致，便馬不停蹄地展開救援，人已經到了刑州。
沈戾把車開得超出城市限速，紅燈闖了一路，他也很好奇，為什么小城路上沒有人，紅燈還要這么久。
五十多個小時，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這么漫長，好像過了無數個與溫陌分開的三年。
天要亮時，這雨終于下了，從最初的細雨連綿到傾盆暴雨。
溫陌被吵醒，雨滴啪嗒啪嗒砸在樹葉上，山霧彌漫，飄飄蕩蕩，她看了許久，許多個念頭在腦子票忽而過。
轉過頭后才發現，費晚兒也被吵醒了，也或許是強撐著一整晚都沒睡。
費晚兒說她自己也發現了，這樣死未免太不好看。
溫陌聞言又看了眼外頭一層疊一層的山巒，“說不定沒有人看見，死在這荒郊野外等被人發現你早就腐爛了，死在別人手里的話。”溫陌停頓了一下，“死在別人手里的話，林清執說不定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你總提這個名字有意思？”
“讓你不要喪失信念。”
費晚兒笑了，胸口上下起伏，“我如果要靠一個男人來維持信念，那也太可憐了。”
溫陌另眼相看了，她之前總以為這又是一個為愛沖鋒陷陣的傻瓜，后來發現她是真聰明。
她嘴硬心軟，“我看你這虛弱勁，說不定真撐不住，你把
你的前半生告訴我，我回頭寫成書加點戲劇沖突整理成冊，看能不能靠你割一輪韭菜。”
“前半生平平無奇，你覺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前提是你真能擺脫這地獄同時不落陸以宸手里，所以你快省點力氣，要跑就趕緊跑，我給你墊后。”
溫陌怔住，許久！雨霧太大，都漫到了眼前，費晚兒眼角也有濕潤。
溫陌知道她在夜里哭過好幾次，女人哪有那么堅強啊？
省點力氣這句話，他們互相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好像都在心里希望對方是能跑出去的那一個。
但這話說不出口，他們明明沒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自然說不出這樣矯情的話來，即便已經共患難。
“你之前為什么要跟著陸以宸？”溫陌突然問。
“我說我喜歡他，現在想向他證明我的衷心你信不信。”
溫陌想大罵她，但她沒有力氣，“你覺得我信嗎？定位器藏肉里，你就是這么表衷心的。”
“這世道不允許人同時擁有很多私心么？陸以宸帶著你走的后，我根本就沒見過他了，他知道我把定位器藏肉里？我不想讓你蹚渾水是真的，想表衷心也是真的，他對你是占有欲，我也想繼續留在他身邊。”
溫陌被刷新了三觀，老實說，費晚兒現在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不相信，嘴唇囁嚅了半天，“你太割裂。”
“這世道逼得人都變得割裂，不然你以為為什么他們找出了定位器卻又沒把我怎么
樣，你不會真以為那個頭目信了你有證據的鬼話？不出意外的話，現在警察估計已經端了扶安那處藏著孤兒婦女的孤兒院。”
割裂的溫陌在剛剛短暫的談話過程中，三觀破碎又重塑了，溫陌要收回說她聰明的那句話，“你還想繼續回陸以宸身邊？他都這么對你了。”
費晚兒無視她眼里隱隱約約的輕視，答非所問，“天要亮了。”
溫陌確實很想罵醒她，后來自覺領悟，尊重每一個人的活法，是底線，人很難去承載太多東，生活總是無時無刻不要求人做出一些選擇，連喝一杯水，吃一口飯都要放棄一些其余的東西。
“不管怎么樣，你說過不想讓我蹚渾水也是你私心的一部分，我感激你。”
費晚兒費了好大的勁扯出一抹笑意，笑的胸腔和肩膀都在顫抖，“不稀罕，一個女人竟然還想做救世主，你把自己掂量清楚了嗎？”
溫陌嘶了一聲，安慰，“你說話真不好聽，我真不樂意跟你說話，不過我們不會就這樣交代在這，我們只屬于我們自己，況且你能想到的，說不定別人也能想到。”
“別人是指......沈戾？”
費晚兒話音剛落，突然一陣雜音從下邊傳來，溫陌聳動著肩膀起來，扭頭看向那個樓梯口，武警沖上來的那刻，她差點就要忍不住眼淚。
溫陌和費晚兒手腳的銬子、鏈子被剪斷，被攙扶出爛尾樓時，聽到警笛鳴天，看
到警燈閃耀，武裝完全的武警站在他們前方、身側、后方，明明沒有看到他們激戰的場面，卻仍覺得他們神秘可靠、勇猛無二。
費晚兒在看到林清執之后就懈怠全部精氣神，暈了過去，她能強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更讓溫陌感到可靠的，是穿過層層武裝走到她面前的沈戾。他如杉如鶴，看起來比他還要疲憊。
溫陌站住不動了，等著他走來，他步子很大，但她就覺得漫長。
她不知道沈戾第一句要說什么，但怎么也沒想到，他先上了手，在她額頭和手腕的傷口上碰又不敢碰，看似鎮定的樣子早被不停顫動的眼睫出賣了。
還是她牽住他的手，讓他摸摸她的臉。
他被手掌冰涼的觸感驚了一下，立即把她抱緊了。
溫陌感受到沈戾的溫度時，心里那根弦就這樣折了，她緊繃了五十多個小時的那根弦。
她摟緊沈戾，像是對他也像是對自己說：“你食言了一次知道嗎？”
“是我沒保護好你，這次感悟深刻，再也不會有下次。”
“你怎么發抖了，你冷？”溫陌還有力氣笑他。
沈戾搖頭。
“那你是得了帕金森？”
沈戾抱她更緊：“我想你，沒找到你，我眼睛都不敢閉。”
這是沈戾第一次這樣明確的表達想念。
溫陌從他疲憊到沙啞的聲音，顫抖又輕柔的語調，恨不得將人揉進骨髓的力度中感受到他比他這句話更沉重更深刻的意義。
溫陌緊緊回
抱他，在他懷里輕聲細語，“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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