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陌上車后，孫良澤問她剛剛跟錢睿說了什么，他臉色能黑成暴雨將至的南城。
她說，禮尚往來。
小本本都記著，你給我什么，我就還你什么，誰也別覺得誰好欺負。
不知道是不是雨停了的緣故，溫陌突然覺得心情很好，囑咐司機把車開去醫院。
孫良澤一同前往，本來沈戾也說讓他結束后把溫陌帶來醫院。
可到了醫院，卻沒進去，只說：“你進去吧，我知道林淺沒什么大事就行。”
他哀嚎，“別啊，沈戾讓我帶你來的，見不到你人不得拿我是問。”
溫陌便不說話，冷冷看著他。
他舉手投降，“得，你們這些投胎就是大爺的，我惹不起。”
說完，自己甩著手進去了。
溫陌被他這番形容攪得好笑，投胎就是大爺的是某人吧，說一不二的。
她不是大爺，但是真壞。
心情不好的時候，面上反而是親和好相處的狀態，心底里生出的距離和冷漠，形成兩極分化。
心情好的時候，露出來的刺，其實是軟刺，要真摸一摸，說不定還搔得你發癢。
比如現在，沈戾爽她的約，雖然前有“你放心去”這種大方言辭，也不妨礙她后有坦蕩討伐之舉。
影響嗎？不影響，人家結了婚的媳婦還有經常為了婆婆吵架的，婆婆是女人，還是母親呢，遑論她林淺是個沒有血緣關系、曾經還覬覦過她男人的漂亮女人。
何況他沈戾是個假正經，真悶騷的男人啊，
溫陌不吃醋他還不得勁吧？
溫陌去了醫院附近的咖啡廳，門面不大，裝修還挺貼她審美，足夠她在這里坐上一兩個小時了。
沈戾并沒有出現在咖啡廳，而是開著車緩緩滑進溫陌眼底。
她以為他來找她之前應該會先打一個電話，沒想到人直接出現了，像是在她身上裝了監控似的。
沈戾坐在車里與她目光糾纏兩秒，隨即像是無可奈何的輕嘆口氣，路燈就是這個時候亮起來的，充滿了宿命感，突然被昏黃溫暖的光包圍，溫陌隔著不遠的距離，看到他滿臉溫柔寵溺。
人的一生就像是放電影一樣，壘得高高到了記憶膠卷經過了加工剪輯，到最后能回憶起來的畫面也就那么一幀兩幀。
這便是溫陌永久儲存的一幀。
他停好車，踩在華燈初上的光暈里一步步走來，嘴角的笑98K都不住。
悶騷男！
溫陌嘀咕出口時，沈戾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罵我呢？”
“怎么還越罵越開心呢？怎么你有受虐情節？”
他說：“我沒有，你有。”
不知道是不是朝夕相處久了，溫陌老覺得自己有些被他同化了，總能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些別有深意。
而溫陌一個微末的表情，他知道她懂了，隨即笑的更加開懷。
溫陌原本還想端著些架子，在他眼里成了嬌憨，直接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怎么那么可愛。”
溫陌換上嚴肅口吻，正經喊他，“沈戾，我在生氣。”
“不
，你今天心情不錯。”
“可是我生你的氣。”
“所以可愛。”
溫陌微微偏過臉去，嘴角掀起一道小小弧度。
他那修長的手撅著下巴，把她強行掰過來，“當一個人覺得你吃醋的樣子都很可愛，說明病入膏肓。”
這話從沈戾口中說出來還挺新鮮，溫陌回敬他，“醫院就在附近，怎么不順帶去看看？”
“你就是藥啊。”
硬漢說情話真別扭，可是溫陌聽了很開心，再怎么開心也得糗他。
這邊溫陌正洋洋得意，那邊老板便端上小食過來了，說是每天來店里最漂亮的那個都送。
老板長得還不錯，偏韓系，穿高領毛衣配風衣，溫陌聽見這話應該是多看了他兩眼，之后沈戾就不開心了，說什么老板，這么沒眼見力怎么做生意。
溫陌這張臉很漂亮，漂亮到好像得要一些偏寵是意料之中，收獲一些偏見和謾罵好像也很理所應當，無論平時哪一種，她都已經習以為常。
沈戾情緒沒得到回應，他可以不惱，她也不必敏銳察覺，但她低著頭捧著書的模樣和眼瞳流轉的速度明顯是故意在忽略他。
他剛進門時就看到了她手里捧著的書，是渡邊淳的《失樂園》，那會只聽到她低低的、可可愛愛的咒罵聲，佯裝委屈一定要討個說法，卻有些似是而非。
這會倒是真的，“這書講婚外情的。”
溫陌把書封一合，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答：“是嗎，我之前沒看過
，無意翻開其中一頁，讀到一句還挺喜歡，就在這里看起來，打發時間的。”
沈戾問他哪一句。
“心靈是個自主的地方，念起，天堂變地獄，念滅，地獄變天堂。”
“你少看點這些書？”
溫陌抬眼看他，問道：“為什么？”
“‘物哀’文化太重，看了會不開心。”
溫陌不服，“你不會不開心？”
“我也是個極其自主的人，別人念起念滅影響不了我。”
溫陌很愛這種跟沈戾什么都能說，什么都能探討的時刻，其實她翻到這句話時，心里的感觸遠沒有從沈戾口中聽到的深刻，可她對這句話里飽含的冷漠感到了一絲矛盾的恐懼。
溫陌：“書里說距離太近的愛也會變成一種消極的東西，到達頂點就消亡，你怎么看？”
沈戾幾乎沒有思考，原本隨意找借口的討伐之意好像在這時候驟然調換位置，他意識到了，也知道她由此變幻了情緒，終究是不忍心，妥協的不著聲色，“我不一樣，我始終極端，我如果愛，唯恐不能太近，那真的會消極。”
至于后半句，沈戾是真正做到了重視她的每句話每個情緒節點，他皺著眉停頓數秒，也同樣認真反問，“頂點在哪？”
溫陌一怔，答不出來，須臾，笑著搖搖頭，“拋開書里的既定情節，這確實很難評。”
沈戾有一兩句就消她萬千愁緒的本事的，溫陌也不是什么自我束縛的人，只是好奇他會記得
這書里哪句話。
他說：“我的信仰是你，你就是我的永生之門。”
溫陌后來才知道書的原話是——“對有信仰的人，死是永生之門。”
這導致她之后再翻閱這本書，總能想起，那個雨后的傍晚，他最愛的男人眼里有降落人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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