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劉愛雨離開廣州
這天晚上,劉愛雨沒有回廠子,周海明打來電話時,幾個女人正在喝酒唱歌,周海明聽到了喧鬧聲,問:“你在哪?”
劉愛雨說:“和朋友玩呢。”
周海明沉默著,只喘氣不說話,劉愛雨掛斷了電話。
小雅走了,辦公室只有周海明和劉愛雨,人少了空間大了,周海明的話也多了,他端著茶杯,坐到劉愛雨的對面,似乎和她有說不完的話。
說他少年時的艱苦經(jīng)歷、他初來廣州時的重重困難、他和余佳萍的種種不和。
周海明揮著手說:“我對她做的所有事都不滿意,都令我失望憤怒。”
劉愛雨把玩著鋼筆,心想,你把她從一個姑娘變?yōu)榕恕⒃谒砩习l(fā)泄獸欲時,她給你生孩子時,她既要帶孩子、又要種地、還要照顧你生病的老娘時,你也對她不滿、憤怒?
除了貶斥余佳萍,周海明說得更多的是他的事業(yè),原來,他打算自己創(chuàng)業(yè),現(xiàn)在,他放棄了。
白手起家、從零開始,來珠三角的每一個淘金者,都有這個夢想,但經(jīng)歷了一段時間后,大多數(shù)意志消沉了,甘于接受命運(yùn)的擺布,創(chuàng)業(yè)不是動動嘴皮子,需要的毅力、智慧、勤勞、壓力和承受力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幾年前,周海明尚有一股野心、一腔熱血,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多年,習(xí)慣了在旋轉(zhuǎn)的老板椅上指手畫腳,他甚至離開空調(diào)就無法生活和工作,讓他再去開拓疆土,吃二遍苦,怎么會有可能?
周海明說人脈、關(guān)系戶、副廠長,這些都是資源,是他奮斗了十年的收獲,到這個位置上不容易。
他伸出手指說:“再有五年,我就會成為一把手,一萬多人的電子廠的主宰者。”
周海明雄心勃勃,他已經(jīng)不滿足于當(dāng)一個副廠長了,他在副廠長的位置上圖謀廠長,在廠長的位置上,圖謀更高一級的職位。
周海明給劉愛雨講述這一切,就是讓她明白,他是一個前程不可限量的男人、一個絕品男人、一棵遮風(fēng)擋雨的大樹,他愿意和劉愛雨分享他的成功,而不是余佳萍。
周海明目光炯炯,望著劉愛雨,等待她的答復(fù)。
劉愛雨打開一本書說:“周廠長,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我們不談私人話題。”
周海明哈哈大笑:“在這個辦公室里,就沒有公私之分。”
周海明約了劉愛雨幾次,說出去吃個飯,放松一下,整天蹲辦公室里,像蹲監(jiān)獄。
劉愛雨知道周海明說的放松什么意思,無非就是去舞廳酒吧,劉愛雨拒絕了,她意識到周海明已經(jīng)變了,不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
周海明怎么會輕易放棄呢?他居然開始動手動腳了,常有意無意地蹭一下劉愛雨,劉愛雨躲一下,也不生氣,是給他留點(diǎn)面子。但這種接觸,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一次,劉愛雨給周海明送材料,周海明攥住劉愛雨的手,細(xì)細(xì)品鑒,并發(fā)出由衷的贊嘆。
劉愛雨說:“周廠長,這不合適吧?”
周海明說:“有啥不合適的?秘書就是為領(lǐng)導(dǎo)服務(wù)、為領(lǐng)導(dǎo)排憂解難的嘛。”
周海明說著,居然捏了一把劉愛雨的屁股,劉愛雨怒目橫對,周海明卻沒事人一樣,坐回他的老板椅里,打起了口哨。
劉愛雨變得沉默了,這么下去怎么辦?忍氣吞聲吧,他會得寸進(jìn)尺;翻臉吧,就得卷起鋪蓋走人,她在電子廠幸幸苦苦五六年,最后落一個兩手空空。
周海明抓住了劉愛雨的軟處,肆無忌憚地騷擾她。
一周后的一個下午,劉愛雨在修改一份文稿,周海明進(jìn)來了,劉愛雨聞到一股酒氣。
廠子有紀(jì)律,上班時不得飲酒,周海明喝了酒,顯然違反了這個規(guī)定。
周海明坐在老板椅上,說:“給我泡杯茶。”
劉愛雨皺著眉頭,泡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邊,周海明卻毫無征兆地一把抱住了劉愛雨,一只手就在她身上摸起來,嘴里胡亂地嚷著:“親親,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劉愛雨使勁掙脫開,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啪的一聲響亮,周海明吃驚地看著劉愛雨,然后走了出去。
劉愛雨坐在椅子上,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此后,周海明收斂了,不再騷擾劉愛雨,但兩人的關(guān)系破裂了,就像一個華美的瓷瓶,裂了一道口子,多么高明的匠人都難以修復(fù)。
劉愛雨在痛苦地思索,為什么龍科長周海明,一開始是好的,慢慢就都變了呢?這世間還有可以依靠的男人嗎?
她的內(nèi)心無比沮喪悲涼。
年底,劉愛雨交了辭職報告,不干了,周海明強(qiáng)烈地挽留她,賭咒發(fā)誓說自己以后絕不碰他,并對自己以往的行為檢討懺悔,只求劉愛雨留下來。
但劉愛雨去意已絕,她說不是你的原因,是的,不只是周海明,還有別的,具體是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總之,劉愛雨是不想在這塊地呆了,她想換一個環(huán)境。
劉愛雨很快辦理了手續(xù),搬出了電子廠后,她給蘇妲己打電話,讓她來接她。
一個多小時候,蘇妲己和碎紅開著車到了電子廠門口,看到行李,碎紅奇怪地問:”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劉愛雨說:“我辭職了。”
蘇妲己難以置信:“廠辦秘書,多好的位置,怎么會辭職呢?是你和周海明鬧了別扭吧?”
劉愛雨說:“和他無關(guān),是我不想干了,到你那住幾天行嗎?”
蘇妲己說:“雙手歡迎,小獅子不在,正好陪陪我。”
當(dāng)電子廠消失在劉愛雨的視野里時,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別了,宏光電子廠。
令她錐心疼痛的不是她失去了一份工作,而是失去了周海明這位朋友。
不上班的日子是舒適愜意的,蘇妲己和碎紅因為傍了大款,而衣食無憂,她們每天睡到自然醒后,就變著法子怎么吃、怎么玩,然后就是美容、減肥、購物,生活的內(nèi)容剩下了一地雞毛。
起初幾天,劉愛雨感覺挺好的,但一周之后,她就煩透了,太沒意思了,心里空得難受。
一次吃晚飯,劉愛雨說:“這是等死的節(jié)奏啊,咱們得找點(diǎn)活干。”
蘇妲己和碎紅也覺得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完全和豬一個模式,太低等了。
三個女人商議著,要不合伙開個店,賺錢只是其次,得讓自己有事干。
蘇妲己說:“開個美容店吧,現(xiàn)在有錢的女人注重打扮,下了血本地往臉上花錢,開美容店,只賺不賠。”
碎紅主張開個火鍋店,四川重慶打工的多,但火鍋店少,要是弄家火鍋店,就發(fā)了。
劉愛雨說:“美容店和火鍋店都行,只要有事干就行。”
一天下午,三人開車去市內(nèi)轉(zhuǎn)悠,她們先去了一家美容店,果然生意不錯,她們呆了一個小時,就有十幾位客人,平均每位消費(fèi)300元,就是3000元,每天照十個小時算,這一個月下來,都頂?shù)蒙弦粋小工廠了。
老板娘極力向她們推銷年卡,說便宜又實(shí)惠,如果不便,可以上門服務(wù)。碎紅她們拿了店里的名片說,回家考慮考慮。
晚飯她們決定吃火鍋,進(jìn)去一看,兩層樓擠得滿滿的,根本沒有一張空桌子,問了服務(wù)員,才知道居然要提前三天預(yù)訂。
無論是美容店還是火鍋店,生意的火爆都超出她們的預(yù)料,這說明,廣州外來務(wù)工人員仍在急劇增加,只要有人,啥生意都不會虧。
她們找了一家小吃店,隨便吃了點(diǎn)東西,夜市也不逛了,便匆匆回家,現(xiàn)在,她們心里燃燒著一團(tuán)火,躍躍欲試著要做一番大事業(yè)。
路過書店時,劉愛雨心里一動,進(jìn)去轉(zhuǎn)了轉(zhuǎn),果然,她發(fā)現(xiàn)了一套《金庸全集》。
她想起了在油坊門學(xué)校的往事,一本《神雕俠侶》傳來傳去,終于傳到她手里時,書的主人東亮,卻只給了她一天的時間。
那天晚上,她吃過飯就開始看了,直看了個昏天黑地,但早晨上學(xué)時,只看了三分之二,還有一個精彩的帶著懸念的結(jié)尾。
她央求東亮讓她看完,但東亮毫無通融的余地,說:“我得講信用,后面排著長長的隊。”
劉愛雨眼淚汪汪、非常不情愿地將書還給了東亮。
后面的故事,還是陳望春給她講的,但別人講和自己看完全是不同的感覺,就像吃一只烤雞,別人給你講得再好,也不如你自己親口去嘗。
這套沒看完的武俠小說,成了劉愛雨少女時代的一大遺憾,她有個愿望,將來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套。
現(xiàn)在,她雖然不算有錢人,但買一套書已毫無壓力,她不假思索地將一套厚厚的金庸全集抱在懷里,那一刻,她的內(nèi)心無比激動,她終于圓夢了。
碎紅和蘇妲己看見劉愛雨買書,驚訝異常,除了美容書,她們幾乎不看任何書了,這個傻乎乎的女子,還抱了幾本厚厚的書,難道腦殼子不疼嗎?
回去之后,劉愛雨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她最想看的《神雕俠侶》: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當(dāng)年見著詩詞,就跳過去了,現(xiàn)在細(xì)細(xì)品味,別有一番滋味,劉愛雨感慨唏噓。
這天晚上,三人商議開店的事,碎紅和蘇妲己各執(zhí)一詞,一個要開美容店,一個要開火鍋店,她們都尋求劉愛雨的支持,劉愛雨卻抱著書,看得如醉如癡,她們的話根本就沒聽進(jìn)去。
這幾乎是一個未眠的夜晚,夜很深了,劉愛雨實(shí)在忍受不了眼睛的酸痛,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書,熄了燈。
她閉上眼睛,想到小龍女刻在絕情谷懸崖上的字:十六年后,在次相聚,夫妻情深,勿失信約!小龍女書囑夫君楊郎,珍重萬千,務(wù)求相聚。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涌了出來。
在短暫的睡眠里,劉愛雨夢見了陳望春,他走了,走向蒼茫無際的天邊,她怎么也喊不住他,他走得很快,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劉愛雨把自己喊醒了,她翻身而起時,天已大亮,碎紅和蘇妲己正奇怪地看著她,她們夜里也睡得不好,每人一對黑眼圈,正要上妝涂眼影。
劉愛雨突然一刻也不想在廣州呆了,她要立刻去北京去,見一見陳望春,他們已經(jīng)整整六年沒見面了。
碎紅摸摸劉愛雨的額頭,問:“你沒發(fā)燒吧?說啥胡話呢?”
劉愛雨輕率地從電子廠辭職,碎紅認(rèn)為她糊涂,不就是被周海明摟摟抱抱了嗎?又沒少一兩肉二兩油的,這種事都大驚小怪,說翻臉就翻臉,說辭職就辭職,那廣州就別混了。
碎紅的理論是,女人就是個花瓶,共男人欣賞把玩的,沒什么大不了的。
現(xiàn)在,劉愛雨突然又要去北京,這簡直就是胡鬧,在廣州五六年了,好不容易扎了根,而北京人生都不熟,去了能干嘛?恐怕只能當(dāng)個保姆了。
蘇妲己也不明白劉愛雨為啥突然要走,說得好好的一塊開店賺錢的,劉愛雨不想解釋,也沒法解釋,她只知道,自己再在廣州呆下去,不瘋也會傻的。
自然要擺一桌送別宴,碎紅要人多些,搞得隆重些,蘇妲己不同意,說:“就咱仨,好好喝一場聊一場,我要掉好多眼淚,人多了會笑話我。”因而,老韓和小獅子也不在邀請之列,兩人臉色沉沉的,很不高興。
當(dāng)她們坐在瀕臨珠江的一家餐館里,望著大街上的車流和人流,都悵然若失,時光匆匆,碎紅和劉愛雨來廣州有六年多了,而蘇妲己則有十多年了,她們都驚訝感慨,六年時間就這么一晃而過了。
她們喝下去的是酒,流出來的是淚,說著哭著,然后唱了起來:“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后一片飄落的黃葉……,唱著唱著,情不能已,放聲大哭。
從廣州到北京,劉愛雨選擇了飛機(jī),碎紅建議買一張臥鋪票,睡一覺就到了,但劉愛雨堅決搖頭,說:“我這一生,不會再坐火車了。”
碎紅給劉愛雨一張名片說,這個趙波,在北京中關(guān)村開了一個電腦城,是老韓的表弟,到北京后,有事就找他。
當(dāng)波音747在跑道上滑行加速,劉愛雨感覺到強(qiáng)烈的推背感時,機(jī)頭高昂,飛機(jī)已飛上了天,地下的景物瞬時變得渺小。
飛機(jī)繼續(xù)攀升,一會,劉愛雨便看見了云,它們水一樣從機(jī)身下流過,地面上的景物影影綽綽的,漸漸地,云層越來越厚,一座座矗立的云山,像冰山一樣,太陽照在上面,熠熠發(fā)光。
飛機(jī)準(zhǔn)時在首都國際機(jī)場降落,劉愛雨隨人流走出,在通道口,她看見了一個長發(fā)男人,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居然寫著劉愛雨三個大字,她疑惑,北京怎么會有人接她?
這時,她的手機(jī)響了,她拿出手機(jī)看,是陌生的北京號碼。
她正猶豫,男人走過來,盯著她問:“是劉愛雨女士嗎?我是趙波”。
劉愛雨便全明白了,是熱心的碎紅怕她落地后沒處可去,讓趙波接她。
劉愛雨感激碎紅,說真的,要不是有人接,她連東南西北的方向都搞不清。
劉愛雨跟著趙波到了停車場,趙波拉開車門,讓她上了車。車子飛馳在寬闊的高速路上,劉愛雨放松了,上飛機(jī)前的焦慮和緊張一下子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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