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天一夜的火車，舒洛無限同情這個被老太太稱為“小紀”的男青年，她這個旁觀者都能感受到他的生無可戀。

        既便他都是“嗯，哦”的敷衍，可老太太想把自家孫女撮合給他的意圖也沒減弱。

        除了睡覺吃飯或是那祖孫去衛生間的時間，她們就沒停下打探或是沒話找話。

        真是滿耳都是聒噪。

        不想因為這點事和老太太發生口角，舒洛是一路帶著耳機開著隨身聽堅持到丹寧市的。

        到站下車時，小紀主動幫舒洛和老太太把行李從火車上拿下來。

        老太太說家人要進來接，非拉著小紀一起等。

        人流擁堵中，小紀自己只簡單一個背包，對舒洛低聲一句，“我給你拿行李出站，當幫我個忙，我沒有惡意。”拎起舒洛的行李，就大步往前擠進人群里。

        舒洛愣了下跟上，就聽老太太扯著大嗓門，“小紀，你怎么走了？你得幫我們呀！”

        聞聲好多人駐足回看。

        被人如此矚目，小紀臉都漲紅了，可還是回頭答道，“阿姨你有家人接，這邊小舒一個人，我得幫著她。”

        說完，再不敢回頭，好似落荒而逃一樣，猛往前急走。

        這位小紀是個真實誠啊！自己落跑就可以了，非的良心上過得去，拉上自己做理由才行。

        隨著人流做伴兒就到了出站口，老遠舒洛就看到了婷婷立在那里好似成了焦點的姐姐舒沅。

        再顧不得別的，舒洛快速驗完票出去，小跑著上前一把抱住姐姐。

        “舒洛，你瘋什么？勒得我快喘不過氣兒了。”

        姐姐跟她急的時候愛連名帶姓的喊她。舒洛只覺真好，美麗無憂的姐姐還在，那個郁氣蒼老的舒沅還很遙遠！

        松開了手，舒洛只是對著姐姐淺笑。

        舒洛疑惑的上前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吧？怎么這次回來怪怪的！”

        說著話，就要幫妹妹拿行李，才發現妹妹身邊空空如也。

        “你沒拿行李回來？”

        舒洛這才醒起，還有個拿行李的小紀同志呢！

        “那個，行李箱在我這里。”等在旁邊一直找不到機會插話的小紀，順勢把舒洛的行李箱給推到兩姐妹的眼前。

        “謝謝啦！”舒洛對小紀道完謝，轉頭對著姐姐，“是這位紀同志幫我拿的行李。”

        舒沅跟著也是連連致謝，小紀臉色微紅，擺著手說著“應該的，不用客氣。”

        他后退著，差點絆倒，正好身形后就以極快的速度跑掉了。

        莫名其妙的舒沅，“我很可怕嗎？”

        舒洛這才挎著姐姐胳膊，笑著悄聲的把火車上小紀被老太太和孫女相中想收做孫女婿的事說給她聽。

        舒沅想想剛才的小紀二十七八歲年紀，看著一表人才不說，工作也該是極體面的，被老太太盯上很正常。

        不過再好的人才，也不能強買強賣呀！舒沅是沒發想像。

        丹寧不過是五線小城市，火車站離客運站不過隔了條馬路就到了。

        她們老家在丹寧市下邊的云臺鎮，到那里要坐趟一個小時的客車。

        南北溫差也較大，這里已經秋意寒涼了。

        回相對保守的老家，舒洛只是小白鞋，黑色牛仔褲，黑色剛到腰線長度的寬松帽衫，內搭的較長的白t從黑帽衫的下擺露出遮到臀線。

        疊穿的方式，俏皮而新穎，這種穿衣概念這時還未成型。

        在江城這樣的國際大都會，不缺摩登人士，這不算什么，人看到了頂多會覺著好看，多看幾眼想著回頭自己也試試就罷了。

        可在丹寧這里，這樣的穿著，哪怕舒沅因為一夜火車，頭發全亂了，隨意抓了個馬尾，可臉好身材高挑的她，想不引人注目也難。

        舒沅為接妹妹也特意打扮了下，雖只是中規中矩的淡黃色薄毛衣配黑色長裙，可同出一脈的美貌，就不可能被忽略掉。

        就一條街的路程，姐妹兩個被各種目光圍剿。

        甚至有小青年對著兩人吹著口哨哼著歌，想引起兩姐妹注意。

        舒洛是根本不會被著這樣的目光干擾，舒沅平時也沒少被人追隨打量，可著樣的大力度還是初次。

        她本就是不喜出風頭的靜雅性子，不免對妹妹說教起來，“這么穿是好看，可你也不看看是回哪里，等會兒到了鎮上，你是想讓整條街的人都出來看你嗎？”

        舒洛也沒想到，不過是后世最簡單的著裝方式，她還是為門放便才穿的，卻成了出風頭的著裝。

        十八年的時代差距，這會兒她是感受很深。

        來回的客車車主都熟了，看到姐妹兩個，跟車賣票的老板娘熱情的招呼著，讓兩人上車。

        車上的人對舒家的這對格外漂亮的姐妹花都抱有不少的好奇，可除了客車老板娘外，并沒人再跟她們搭話。

        舒家爸媽在小鎮就是出了名的少言恬淡性子，除了極親近的，和外人均是點頭招呼聲的交情。

        對兩個漂亮的女兒也是極盡保護，輕易不許兩姐妹在外頭走動，就連交好的同學家都不許來回串門的。

        這就導致兩姐妹除了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對鎮上的人事都很生疏。

        兩姐妹打小就被舒家夫妻精心培養，一個學音樂，一個學美術，這在當年的小鎮人家孩子有學上就不錯了的觀念里，太匪夷所思，覺著這夫妻倆在孩子身上太亂花錢了。

        等后來兩姐妹相繼都考上了大學，姐姐畢業就分配到丹寧市一家中學當了音樂老師，妹妹的前程看著也絕差不了。

        北方小鎮教育本就落后，鎮上的孩子能考上大學的是鳳毛麟角，更何況舒家是考上了倆。

        兩姐妹長得又是花容月貌的，這走出了小鎮，可不就成了山坳小鎮里飛出了倆金鳳凰，成了翹首期待的小鎮青年高不可攀的存在，也才發覺舒家夫妻的眼界不是他們能比的。

        現在沒誰敢再說人舒家夫妻沒兒子，將來沒依靠了。

        只看這畢業了總往家跑，出錢出力幫襯家里的舒家大女兒，拐帶的那個鎮上發達了舉家遷到丹寧市的秦家小兒子也跟著總上門，就知道舒家夫妻就沒兒子，這晚福也差不了。

        到小鎮的路況不是很平坦，一路顛簸的，一個小時候就到了云臺鎮。

        兩姐妹沒有等車開進站，跟著半途下車的人一起，在離家近的路口下了車。

        半鄉下一樣的小鎮，只要不是冬天冷的實在出不了屋，家門口的巷子街面上，是啥時都斷不了閑聊的三五人群的。

        姐妹兩個在這邊的街口一出現，大媽大姐的目光可不就全掃了過來。

        在這條街上，舒家算是特立獨行的一家，夫妻兩個除了上下班是從不走門串戶，兩個女兒也寶貝的什么似的，養大小姐似的統關在家里學習，從不給人看。

        這不，長年下來也成了習慣，姐妹往家走，哪怕心癢想問的要死，也還真沒誰打破慣例張口問些什么。

        舒沅和舒洛也是打小的經驗，目不斜視，保持微笑直到進舒家的大門就好了。

        不過今天，終有個大嬸兒沒忍住，她剛好就在舒家大門附近，于是扯一嗓子，“老舒家，你家的兩位千金回來了！”

        善意爽利的笑聲四下響起，舒家爸媽聽到了喊聲匆忙的開門出來，剛好和兩姐妹在大門口碰頭。

        看到依然挺直年輕的爸媽，舒洛壓抑住哭意，只是上前分別挎住兩人，“爸，媽，我回來了。”

        舒媽李玉茹一把扒拉開她，假意嗔怪著，“去去，找你爸去，不是才走一個月嘛？可別跟我膩歪。”

        舒洛心想，這哪是一個月，這是從老年到中年的跨越，這樣的爸媽她在夢里都想念！

        嘻笑著不由分說的又接著挎上去，“一個月也是分別，難道你們就不想我？媽你最口是心非了。”

        李玉茹和舒立民都憋不住笑了，夫妻倆個罕有的和鄰居們打了招呼，然后才帶著兩個女兒關門回了家。

        鎮子上這時家家都是自建的民房，家里稍寬裕些的人家幾乎都建了二層樓房。

        舒家因為在兩個女兒的教育上投入巨大，又先后供兩個女兒上大學，到現在都沒蓋上兩層樓。

        不過住的一層三間臥房的平層紅磚房，四口人也夠了。

        屋子帶個不算小的院子，李玉茹和舒立明種菜養花打理的很好。不過北方秋來的早，這會兒很多菜已經絕收了，花大多也謝了，院子里少了花團錦簇帶了點荒涼。

        在舒洛眼里卻是十足的親切，這個小院和老房子，她多年來幾度夢中重返，醒來后常常悵然若失的淚濕了枕被。

        不像別人家都是推門就是廚房，當年蓋房時，江城來的舒爸力排眾議的另在屋子兩側接了耳房，一間用做廚房，一間做了洗澡間。

        所以正屋門進去，就是一間用來吃飯待客的明亮通透的堂屋，然后左側是舒爸媽的臥室和一間小書房，右側是兩間稍小些的房間，姐妹兩個一人一間，這就是舒洛懷念不已的老屋。

        從八五年蓋起這棟房子，到2001年她和姐姐事業都算有了起色，也不能放任著爸媽在云臺酗酒和沒完沒了的吵架，合力買了個房把兩人接到丹寧市由姐姐就近照管，這個房子他們住了整整十六年。

        可說這個房子見證了他們家的興衰起伏，酸甜苦辣全在這里，伴隨著她們姐妹的快樂無憂的童年和青春，太深刻了，舒洛怎能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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