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直接上門來堵的,  家里老人病危，聽上去事確實很急，本著人道主義,  日向伊織沒有拒絕的正當理由。

        “我跟你一起去。”

        繼國緣一說道。

        “不用了。”

        日向伊織穿上出診時常穿的白色風衣,  帶著便攜的醫(yī)藥箱，“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緣一,  童磨,  有件事要拜托你們。”

        “晚點,  你們幫我去送個信可以嗎？”

        ——

        還以為對方公公患上的是多嚴重的病呢，等到了那邊后,  日向伊織才發(fā)現(xiàn)配合演出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

        “老人家有著先天性的心臟衰竭,  又不小心感染了點風寒，可能大喘氣的模樣讓夫人你誤會了,  其實沒什么大礙的。”

        日向伊織用關愛智障的眼神注視著女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平常多注意些，不要做劇烈運動,  飲食清淡,  門窗要關好,  有夫人你這樣孝順老人的大人陪在身邊,  照顧得當,  相信老人家依舊能舒適地度過晚年。”

        在日向伊織的診所弄出了很大陣仗的女人名為本鄉(xiāng)理子,  日向伊織的這話落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內涵著些什么，令她隱藏的卑鄙心思無所遁形。

        她抓緊了衣擺,  有點緊張,  “是,  是這樣啊……是我嚴重了,  抱歉，麻煩你了，日向小姐。”

        “無礙，人沒事就好。”

        日向伊織合上藥箱。

        本鄉(xiāng)理子大晚上的堵在一個收費極高的女醫(yī)生診所面前，十萬火急的樣子，最后卻是這樣一個啼笑皆非的場面——本身就有很多奇怪不合理的地方，但日向伊織什么都沒問。

        客廳里，本鄉(xiāng)理子將熱茶放在日向伊織的面前，“抱歉，日向小姐，家里沒什么好招待你的。”

        “沒關系的。”

        日向伊織捧著茶杯喝起來。

        一時間，客廳縈繞著一種寂靜詭異的氛圍，這給明顯心里有鬼的本鄉(xiāng)理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壓力。

        “診費……是多少呢？”

        本鄉(xiāng)理子的丈夫本鄉(xiāng)悠介見到妻子這樣將她攬入懷中安撫著她，還算俊氣的臉上有著化不開的憂愁，“很抱歉，大夫，是內子過于著急了，診費我們會努力湊出的。”

        “不用了，我也沒做什么。”

        日向伊織忽然間和藏在紙門后面的小蘿卜頭對上了眼睛，她露出了有著溫度的笑容，“那是你們的孩子嗎？真可愛呢。”

        本鄉(xiāng)理子的臉上瞬間出現(xiàn)了很驚懼的表情，她看著宛如日向伊織像是要對她孩子做什么的壞人，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孩子藏好，還是旁邊的本鄉(xiāng)悠介制止了她。

        “嗯，是犬子，他有些害羞，希望日向小姐你不要見怪。”

        “不會。”

        小孩子的眼睛有著不諳世事的純真，他大概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夫婦兩人就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日向伊織宛如見到了一個和諧的家庭即將破碎的畫面。

        ——

        “你需要幫助嗎？本鄉(xiāng)夫人。”

        被送到門外的時候，日向伊織直視著本鄉(xiāng)理子的雙眼，一臉認真地對她問道：“有我能幫到你的地方嗎？”

        本鄉(xiāng)理子總有種對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的心悸感，她眼神飄忽，心虛地不敢和對方的眼睛對上。

        “日向小姐你已經為我公公看病了，這已經就幫我很大的忙了……”

        “你應該清楚我說的事不是這個，本鄉(xiāng)夫人。”

        本鄉(xiāng)理子整個人僵住了，她的臉上冒出了些許的冷汗，聲音更沒底氣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想要保護家人的心情，很不容易吧。”

        日向伊織說道：“哪怕是走上錯誤的道路，也不想讓自己深愛的人受到傷害。我是真的想要幫助你，本鄉(xiāng)夫人。”

        這話一下子就戳中了本鄉(xiāng)理子的心扉，眼淚差一點就要掉落下來了，被她急忙地憋了回去。

        想起了威脅著她和她丈夫孩子的那個殘忍的家族，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了，哪怕現(xiàn)在過得很拮據(jù)，都要比那個地獄般的地方好上百倍。

        只要有愛她的丈夫和孩子的陪伴，生活的苦嘗起來都是甜的，她好不容易能擁有如此幸福的人生了。

        都怪這個人……為什么要無端端地招惹他們，害得連她也……

        日向伊織沒做錯什么，不如說她本人的談吐和風度溫柔舒心，是本鄉(xiāng)理子最喜歡相處的那類人。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結識，本鄉(xiāng)理子會十分欣賞日向伊織，甚至連嫉妒的心理都不會產生。

        而偏偏正是因為這人，使得那幫人突然出現(xiàn)搗毀了本鄉(xiāng)理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幸福的家庭。

        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做，她的丈夫和孩子就會……

        對于所出生的家族，本鄉(xiāng)理子有著說不出的恐懼，她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弱小，能做的也只有逃離那個地方。

        日向伊織……其實也是受害者，她很無辜，但她千不該萬不該試圖去挑戰(zhàn)禪院家族的權威，到最后把恨不得將禪院的血脈從肉里割出去的本鄉(xiāng)理子也牽扯到了這場戰(zhàn)役里。

        恨！

        本鄉(xiāng)理子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對日向伊織埋怨了起來。

        有才華有實力，不用被別人看不起，受人敬仰。這樣的人生來就如太陽般耀眼，對于生在淤泥堆里只能手握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本鄉(xiāng)理子來說是觸不可及的存在。

        ——日向伊織就是這樣的人，她眼里溫柔的光照在本鄉(xiāng)理子身上，只會將她丑陋的一面不堪地顯現(xiàn)出來。

        觸動的，溫暖的感覺如幻象一般一閃而過，宛如從未青睞到本鄉(xiāng)理子的身上。

        留給她的——是人類某種心態(tài)不平衡產生的極端惡意。

        “日向小姐，你在說什么呢？”

        本鄉(xiāng)理子擺出一副疑惑茫然的神情，面具之下，是極速增長著的惡之花。

        什么都不懂的你憑什么一副想要幫助我假惺惺的姿態(tài)，你跟那些家伙一樣討厭。

        “公公的事，真的很感謝日向小姐。”

        本鄉(xiāng)理子露出溫婉又脆弱的微笑，“這么晚還不辭辛苦的來到寒舍，到最后鬧了個烏龍，也沒怪罪到我們身上……”

        憑什么我的家庭只能成為你們博弈之中隨意丟棄的棋子。

        “日向小姐快回去吧，路上還請注意安全，愿你有個好夢。”

        真想幫助我的話，就去死吧。

        日向伊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她放棄了，無奈地聳了聳肩。

        勸不動了，就這樣吧……

        “我尊重你，夫人。但也希望你記住在岔路口上所做的選擇。”

        日向伊織的眼神飽含深意，“不同的選擇就會有不同的代價，希望夫人你不會為今天而感到后悔。”

        “言盡于此，我就先告辭了。”

        日向伊織向她頷首告別，“晚安，也祝你有個好夢，夫人。”

        本鄉(xiāng)理子雙眼無神地注視著日向伊織漸行漸遠的背影，黑夜將女人白色的身影吞噬，宛若昭示著她接下來的命運。

        ——

        車窗外的景象疾馳而過，一抹熟悉的身影被車子里的烏丸蓮耶給捕捉到了，他連忙對開車的人說道：“停車。”

        烏丸蓮耶從車子里下來，朝著那抹熟悉的背影跑去，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你怎么會在這？”

        日向伊織轉過頭，見到是他，了然一笑，“是你啊，烏丸。”

        “我剛問診完，現(xiàn)在正準備回去。”

        烏丸蓮耶看著面前和平常沒什么兩樣的日向伊織，心中詭異的感覺越發(fā)強烈，他猶豫地問出口，“你，沒事嗎？”

        “我？”

        日向伊織愣了愣，“我有什么事嗎？”

        ……那為什么剛剛的背影看起來如此的孤獨。

        烏丸蓮耶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但他清楚，現(xiàn)在不能放這個女人一個人呆著，“這么晚了，你一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真有紳士風度呢，烏丸。”

        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形象似乎更高大了，該怎么說呢……這樣奇怪的，欣慰的感覺……

        “不過，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散會兒步。”

        日向伊織望著前方明亮的燈火，“大正時代的東京，多么的浪漫啊，尤其是夜晚。”

        “這種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象有什么好值得欣賞的。”

        烏丸蓮耶皺起眉頭，不太理解日向伊織的想法，但他也沒有去強求什么，“那我跟你一起散步好了。”

        日向伊織嘆了口氣，“你怎么就聽不出我想一個人呆呆的想法呢。”

        烏丸蓮耶沉默了，夜晚的風吹在心上給他帶來了無盡的涼意。

        “你就一定要這樣把我推遠嗎？伊織，我說過了，我——”

        烏丸蓮耶低頭注視著女人的眉眼，眼神里褪去了對待別人的冰冷，有的是獨屬于這個女醫(yī)生才能感知到的溫度，他認真地強調道：“我對你的想法是真的，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嗎？”

        “這個回答，我在你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拒絕了。”

        日向伊織收回了臉上的笑意，一臉清冷，好似面前對她透露出情意的人只是個無關的陌生人，“我們不適合，烏丸，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心思了。”

        日向伊織說完，就準備將他丟下，一人離開。

        “最后一次！”

        日向伊織的腳步頓住，烏丸蓮耶在她身后說道：“就這最后一次，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有個地方，我精心準備了很久——”

        計劃上不應該現(xiàn)在就將此事脫出，但烏丸蓮耶總有種再不做，就真的會和她永遠錯過的感覺。

        “我想帶你去看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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