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伊用了整整一天的睡眠時間,來修復體內積攢了兩個月的疲勞，但是在森鷗外的視角里，萊伊沉睡的時間遠遠比一天要長多了。

        那是因為,此刻昏睡在床的萊伊體內只有百分之一的靈魂純度。

        在達到可以醒來的程度時,萊伊就將自己純度百分之九十九的靈魂從身體里分離了出來，留下百分之一的靈魂碎片在體內也是為了讓森鷗外明白——

        此人雖然睡死過去了，但還有氣息的,維持身體機能運作的葡萄糖點滴不能斷,以及千萬不要把她送去焚化爐了。

        畢竟如果她的靈魂完全從身體里剝離出來，留下的那具軀殼跟死人無異。

        萊伊現在在森鷗外眼里用處可大了，把身體安置在這,她也能安心。

        之所以讓她繼續處于昏睡狀態，是因為萊伊能趁此機會將她的‘弱點’擺在森鷗外的面前，她在別的城市偷摸干的那些事，像森鷗外這么聰明的人多多少少也能循著一些蛛絲馬跡拼湊出一些真相吧。

        萊伊,擁有著能掀翻整個咒術界的力量。——森鷗外指不定會在心里這么想。

        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也沒錯，畢竟憑萊伊這樣干翻咒靈的效率,全國的咒術師加在一塊兒都沒有她厲害。

        萊伊自信于就算在森鷗外暴露這份強大的力量，也能相安無事,至少她不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成為他手里一把好用又趁手的刀。

        強大的力量往往需要支付過高的代價，在做出了驚動整個咒術界之舉后的萊伊還能在森鷗外面前什么事都沒有,活蹦亂跳的,反而會在這個多疑的人心里種下忌憚的種子。

        森鷗外,最害怕的就是脫離他掌控之物的東西了。

        在萊伊的計劃中,未來的橫濱需要有森鷗外這樣的人,不到鬧掰的時候,還是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為好，這樣收尾的時候能省掉很多的麻煩。

        強大的蘊藏著能毀滅國家的惡龍，卻在他面前毫無警惕心地露出自己脆弱的肚皮，對習慣去掌管大局的人而言，沒有比這種力量強大到罕見的程度，但弱點也多的生物來的更有誘惑力了。

        引人聯想的‘錨點’已經被萊伊拋下了，剩下的，就看森鷗外這個聰明人會腦補到什么程度吧。

        而在靈魂飄蕩在身軀之外的這些時間里，萊伊覺得或許……可以回家看看了。

        ——

        上一次回到揍敵客家，還是在上一次。

        ……咳，8歲時，萊伊自作主張地留下了一張不告而別的紙條，在揍敵客家人的眼里，萊伊已經成了離經叛道沒有救的壞孩子了，也因為她的擅自離家，她的存在在那時估計已經被家族內部刻意抹消了。

        在那一次，萊伊也以幽靈形態和家人做了單方面的告別。

        時至至今，萊伊已經13歲了，有5年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們了。

        稍微的……有點想念。

        算算時間，奇犽和科特現在也都出生了吧。

        在他們，包括在糜稽的眼里，她是不存在在揍敵客家的人，伊爾迷是他們的哥哥，他們沒有姐姐。

        很小的時候，在心里就藏有離開揍敵客家這樣瘋狂想法的萊伊其實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了。

        揍敵客家是不會允許像她這樣固執和殺手家族唱反調的人帶壞之后的孩子的，畢竟他們沒法保證生下來的孩子都像伊爾迷那樣有才能還能樂于接受家里人對他所有的安排。

        有了萊伊這樣什么管教方法都用上卻依舊特立獨行的前車之鑒，對于之后出生的個性尚未確定的孩子們，揍敵客的大家長們想必會給予更嚴重的管教吧。

        縱使可能有這樣的因素，縱使萊伊老早就知道了奇犽會是揍敵客家這一代乃至整個家族歷史上天資最高的孩子，縱使《獵人》里就有提到過奇犽從出生起就已經開始接受揍敵客家的殺手訓練……

        但這不代表——

        看到被綁到電擊椅上渾身通電，表情麻木，雙眼無神，才兩歲出頭的奇犽，萊伊依舊能坦然接受。

        無論怎么樣都接受不了啊……

        萊伊和伊爾迷是從三歲開始接受家族內部的殺手訓練了，普通人所倡導地給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被揍敵客家強制壓縮在了嬰兒時期的三年里一次性給完了。

        和第一次接受抗壓訓練面容扭曲再到面色如常只用了幾個小時的伊爾迷不同，萊伊第一次被綁上電擊椅渾身導入高壓電流的時候，可是疼的哇哇大哭的。

        這還是在她早就有了三年的心理準備下，因為真的是太痛了，高壓電流老早就停止導入了，她的哭聲依舊止不住，而且在事后她不僅得承受輸給伊爾迷的懲罰，還得經歷一波來自基裘的‘淑女怎么能哭的滿臉鼻涕！！’的高音騷擾。

        萊伊的心靈是個大人了，習慣能力總是比真正的孩子要強的，可縱使是這樣，面對揍敵客家的殺手啟蒙抗壓訓練，萊伊也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習慣了落在身體的疼痛。

        所以，奇犽究竟是經歷了多少回折磨，才會在只有兩歲的年紀，就對這比萊伊三歲一開始還要強上幾倍的抗壓訓練，露出麻木不仁的神情啊？

        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嬰兒的臉上。

        兩歲，萊伊在兩歲的年紀可以在充滿公主氣息的豪華臥室里，和一堆啟蒙書籍相伴，呆上一整天的時間，對工作完回家來看她的席巴撒嬌伸手討要抱抱。

        兩歲，萊伊上次看到靡稽的時候，他也是兩歲，那時候的他，身邊有專門的管家看護，周圍圍著一堆造價高昂的玩具，他就坐在羊毯子上，對玩具拆拆卸卸一整天。

        然而，奇犽的兩歲，一天中最起碼要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黑暗冰冷的訓練室里度過，剩下的時間也并不屬于自己，因為他是揍敵客家天賦最高的孩子，自然是受到長輩兄長們全方面的關照。

        “奇犽，哦-—！我的奇犽！不愧是媽媽最寶貝的孩子。”

        訓練結束，解開束縛的那一剎那，奇犽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被狂閃電子眼的基裘抱入懷中。

        基裘那高昂而尖銳的嗓音似乎是沖著把懷中孩子的耳膜震碎的力度向上提的，“你一定能成為最優秀的殺手的，媽媽以你為傲哦哦呵呵呵呵！”

        管家將奇犽剛剛訓練時的數據恭敬地呈給席巴老爺，席巴看著奇犽新鮮出爐的成績單，眼神中流露出滿意的色彩。

        “真優秀呢，奇犽。”

        全程觀摩下來的伊爾迷以一副好哥哥的姿態摸了摸還被基裘抱著的奇犽的腦袋。

        伊爾迷的站位是背對著萊伊視角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露出怎樣的表情，才會把剛剛才對基裘的嫌棄擺在臉上的奇犽小貓貓弄得像受到了什么驚嚇似的，不管不顧地躲過伊爾迷的愛撫，將腦袋埋在了基裘的懷里。

        萊伊：……啊，你被討厭了，伊爾迷。

        基裘對于奇犽的‘親近’很是受用，電子眼更高頻地閃動了起來。

        伊爾迷看著被奇犽躲過的手心，沉默了會兒，隨后像是想明白似的敲了敲掌心，“奇犽，是害羞了吧。”

        萊伊震驚了，她幾步往前，試圖想從伊爾迷身上的一些細節在找尋他為何如此自信的原因。

        結果一靠近，差點沒把萊伊嚇出尖叫聲，媽呀，笑起來的伊爾迷真的好恐怖啊！

        “不用害羞哦，奇犽，我是最愛你的哥哥哦。”

        伊爾迷想要rua貓咪的小手再次伸過去，這一次，奇犽小貓貓沒有再能躲的空間了。

        那代表殺手冰冷的沒有溫度的手在奇犽的耳邊游走，此時的奇犽就像是被天敵盯上的小貓一樣，渾身炸毛，瞳孔豎起，冷汗流下，被嚇得一動不動的，只能等待著比他強大的人玩膩離開的那一刻。

        看著‘乖巧’的奇犽，伊爾迷很是愉悅，他用著自認為‘溫柔’但在萊伊聽來卻是帶著威脅意味的嚇人語氣對奇犽說道：“這就對了，奇犽，不必因為擔心哥哥會不喜歡你，而羞澀地不敢靠近，只要奇犽一直能出色的完成考驗，在哥哥心里，你就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電擊抗壓訓練都沒有哭出來的奇犽因為伊爾迷那嚇人的氣息，眼眶里繃不住地閃現出了淚花，看到這一幕，伊爾迷的嘴角又往上勾起了兩個像素點，“奇犽很感動呢，果然，奇犽最喜歡的那人，也是我吧。”

        呸！臭不要臉！

        萊伊對自己雙胞胎弟弟的厚臉皮程度再一次有了新的認識，這人從以前就是這樣，只會把別人對他的態度扭曲成他心中的定義，自我欺騙的同時還得強硬地使著不光彩的手段讓別人跟著他的步伐走。

        對外人如此，對親人更甚，他對親人之間一些無分寸感的行為，最終都被他貫以‘愛’之名而自我感動著。

        在這一刻，萊伊又和奇犽感同身受了起來，經歷了一天非人的折磨，還得經歷伊爾迷無休止的‘騷擾’，精神鐵定崩潰了。

        原來奇犽對他大哥的恐懼，從這么早就開始了嗎……

        萊伊心疼地看著金豆豆要掉出來了，卻還要將其硬逼回去銀發小貓貓，才兩歲就有了‘要忍耐’的觀念，這得是經歷了多少懲罰才能養成的應激行為啊。

        “好啦，電擊訓練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奇犽只要再經歷一小時的鞭刑就可以玩耍了。”

        基裘捏了捏奇犽軟糯糯的臉，“開不開心啊，奇犽？”

        這一刻，如果可以的話，萊伊都像代替奇犽承受鞭刑的痛苦了。她想抱抱奇犽，在場的人都因奇犽那能成為最強殺手的天賦而興奮不已，但誰又能真正聽到那被基裘的笑聲給掩蓋的細小的求救聲。

        “可是……好累……”

        “媽媽，給奇犽施刑的人，能讓我來代勞嗎？”

        伊爾迷主動請纓，在他的認知里，在密閉的空間里，讓弟弟感受到哥哥施加在其身上的疼痛，既是教育的一環，也是值得以后回味的兄弟相處時光。

        等奇犽成為合格的殺手之后，一定會滿心地感激從他出生起就一直在不留余地地教導著他的大哥的。

        ——伊爾迷深深地相信著這樣的發展在未來必然實現，所以關鍵的步驟，他得自己努力去爭取才行。

        “奇犽，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伊爾迷拿起有著小尖刺凸起的鞭子，臉上帶著不正常的微笑，無光的瞳孔如深淵般能直接映照出人心中最害怕的東西，他用著溫柔且殘忍的語氣說道：“哥哥相信你。”

        弟弟是看著哥哥的背影長大的，為了將奇犽訓練成完美的殺手，伊爾迷覺得必須把自己用來教導弟弟的狠勁貫徹到底，如果自己在調/教的過程中松懈了，對奇犽未來的影響是致命的，作為哥哥，這是十分不負責任的表現。

        啪！啪！啪！！！

        鞭子啪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在密室里回響。

        簡直，瘋了。

        萊伊突然開始懷疑被綁著的真的是伊爾迷深愛的弟弟嗎？他每一次打過去的力道都藏著對付仇人的狠厲，真的非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奇犽他，已經痛的失去意識了……

        【不要哭啊，萊伊。】

        露比在她的腦內此時出聲，安撫著她，【相信奇犽，他沒問題的……】

        萊伊此時的心情，露比不是不能體會，以前萊伊受刑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煎熬地等待著。

        ……你知道嗎？露比。

        聽到露比出聲，萊伊和她說起了自己的一些心里話——

        看到奇犽這樣，我除了感到心疼，我也在慶幸，慶幸自己離開了這里。

        幾年一晃而過，基裘和席巴還是萊伊記憶中的模樣，只是出于對奇犽寄予的厚望，他們對奇犽管教的程度會比當初教育萊伊嚴格上好幾倍。

        但是伊爾迷，他的變化，不，不能說變化，而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被他暫時隱藏住的本性暴露在更顯眼的地方了。

        從以前到現在，伊爾迷都是揍敵客家中最讓萊伊恐懼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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