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聲鼎沸，糾察者們幾乎全員到齊，共同為巡邏科科長慶生。

        角落里的克萊爾，還在為之前的事情不愉快，一個人悶在角落里，只是喝酒，一言不發。

        坐在她身旁的李澤興和方寧，自然注意到這個情況，兩人現在沒有進入修煉狀態，這里人太多，生怕出什么問題。

        不多時，送禮物環節開始了，眼看很快就要輪到克萊爾，李澤興挪了挪屁股，靠了過去。

        他兩手并用，趁著對方愣神，輕輕揪住她兩邊臉頰，往上提了提：

        “科長大人的生日，怎么能擰巴著臉呢？笑一笑，快到你送禮物了�！�

        如果是平常時候，這位公爵家的大小姐，被人這么揪著臉，還是被一個同齡男性，她肯定會接受不了，心跳加快。

        可此時的克萊爾，腦海里都是死去的中隊長，根本無暇注意這些，她只是一把甩開李澤興的手：

        “別鬧，我正煩著呢�！�

        “煩什么？不如講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關你屁事�！�

        李澤興本來想嗆她一句：難怪你這么不受人待見，有人關心就這個態度？

        只不過見到克萊爾是真的不開心，他打住了嘴，舉起手里的酒杯，與對方碰了碰：

        “令人不開心的事多著呢，就比如，今晚我和004還得值班呢，都沒法好好享受這場宴會了�！�

        不料克萊爾卻說到：

        “人這一生，每天要對面的煩心事數不勝數，哪有時間關照別人。”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曾經出于好意，即便你和他并不熟悉，還是對你多加關照。當這個人死在你面前時，你卻無能為力，那是一種什么感受？”

        李澤興喝酒的動作戛然而止，背后驚起一陣陣涼意。

        這大洋妞，難道發現了什么？

        不應該啊，方星辰和杜海的死，自己不說，方寧也沒提過，她是從哪里知道這件事的？

        有些微醺的克萊爾，將手搭在李澤興肩上，追問到：

        “如果你遇見這種事，會是什么感受？”

        沁人心脾的清香，伴隨著一陣酒氣傳來，現在輪到李澤興無暇體會，他尷尬地笑道：

        “會自責，會痛恨自己的弱小吧……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前半句倒也并不全是敷衍，起碼當方星辰死在自己眼前時，李澤興的確是這種感受。

        至于后半句，是為了確認，眼前之人，對于他們的底細，究竟了解了多少。

        “還能指誰？除了弗蘭克……還能指誰？直到今天位置，兇手仍舊逍遙法外，恐怕他仍舊死不瞑目�！�

        “事情已經這樣了，悲傷解決不了問題�！�

        “我知道，只是……”

        局長囑咐過的話語，在她腦海中響起，那些難題，即便跟006講了也無濟于事，對方直到現在都還沒轉正呢！

        李澤興再度揪起她的臉，扯弄出一個別扭的笑容：

        “你不是說引誘兇手的行動已經結束了嗎？等假期回來，我們可以巡邏的范圍就變寬了，到時候便有機會揪出兇手了�！�

        這些話，是出于安慰，才這么說的。

        作為一名女性，還是作為普通人的女性，想要揪出第六騎，無疑是天方夜譚。畢竟，旅行家忙活了這么久，都沒找到對方。

        李澤興再度安慰到：

        “好了，放開心點，這些事情總會有個結果的。

        今天是科長生日，可不能讓她看見你這張苦瓜臉�！�

        提到生日，克萊爾的情緒就有些低落：

        “今天也是弗蘭克中隊長的生日……”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李澤興沒想到，自己安慰了半天，又把對方情緒帶回去了。

        有人在呼叫克萊爾，輪到她上臺發言，送科長禮物了。

        這才讓兩人回過神來，克萊爾一把拉開李澤興的手：

        “006，你這家伙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揪著我的臉，這么長時間都不松手！”

        她有些氣憤，有些羞澀，站起來后又補了一句：

        “不過，謝謝你�！�

        李澤興和方寧愣愣地看著她，直到她走上臺去，兩人終于憋不住，大笑起來，因為克萊爾的臉，被揪得又紅又腫。

        “別笑了�！敝浦沽朔綄�，李澤興看著自己的手，不應該啊，明明沒用力，怎么留下這么明顯的痕跡，是身為覺醒者的緣故嗎？還是自己的力量，已經變強了不少？

        宴會還沒結束，值夜班的時間已經到了，兩人離開了食堂，準備好文件在科長辦公室內等待。

        換班有交接過程，文件需要科長先蓋章，拿給等待交接的同事確認后，再送回來。

        百無聊奈的方寧，在辦公室里左看看，右瞧瞧，忽然看到桌上的一行筆記。

        “7月23號，老……懷……了。

        8月2號，她罵了我，還……我洗衣服……”

        “看什么呢，讓我看看�！�

        見領主大人要看，方寧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位置給李澤興。

        是的，他識字了，雖然認得的字還不算多，但比起一個字都不認得，要好不少。

        先前在死寂之地那會，胖子就吐槽過，希望他有空可以學學寫字讀書，不然兩人正常的交流都很麻煩。

        那時候，方寧還覺得無所謂，自從來到霧都，被第六騎找上門后。

        偽裝混進糾察局也好，通過杯子傳遞消息也好，無論做什么，只要跟文字有關，都得通過約瑟夫代筆。

        方寧開始意識到，不認識字，真的是一件麻煩事。

        所以這十多天里，他從局里找了一些書籍，晚上有空的時候，便求著領主大人，教他認字寫字。

        李澤興將紙條拿來起來：

        “咳咳，讓我看看哈。”

        【7月23號，老婆懷孕了。

        8月2號，她罵了我，還逼著我洗衣服。

        8月17號，她飯也不做了，地也不拖了，全部扔給我。

        8月24號，她說為了孩子的健康，不準我在家里吸煙，當然，是用罵的方式提醒我的。

        9月8號，她心情不好，因為忘記給她寫信了，她打了我……】

        通過這張紙條，看得出來，科長每個月回家的次數，最多不超過三次。

        李澤興眉頭皺到了一起，完全沒注意到方寧在拉扯他衣袖：

        “這都是什么玩意，就好像記仇小本本一樣。”

        科長出現在門口，一臉尷尬地摸著腦袋：

        “看過就算了，千萬別說出去，要是我老婆知道我在記錄她的罪行，我就完了。”

        在他身后的克萊爾，捂著嘴在偷笑，笑罷問了一句：

        “科長，難不成您想復仇？”

        科長默不作聲，只是將紙條收起來，看樣子算是同意了這種說法。

        蓋過章后，他推著三人離開了辦公室。

        李澤興聞到克萊爾身上的酒氣，問她不回去沒事嗎？

        對方表示現在家里沒人能管住她，想在外面待多久就待多久，并再度提起科長的話題：

        “誒，004和006，你們說，科長要怎么向自己的老婆復仇？難不成打回去嗎？”

        李澤興白了她一眼，這種家長里短，也只有女生才感興趣，隨口答到：

        “誰知道呢？也許科長指望著自己也能懷上，不然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復仇了。”

        “哈哈哈�！笨巳R爾放聲大笑起來，有關中隊長遇害的那些不好回憶，被暫時拋到腦后。

        不多時，與交接的同事確認后，三人拿著文件折返回來。

        科長背坐在位置上，神情凝重地盯著手里的信紙，一會搖頭，一會嘆氣，不知道從何下筆。

        李澤興正欲敲門，克萊爾示意他別出聲，三人偷偷溜到科長背后，趁機偷看紙上的內容。

        【親愛的老婆，秋天就要過去了，氣溫越來越冷，要記得多穿衣服，別著涼，否則感冒的話，那就不好了。

        不僅對你不好，對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對我也不好，我會擔心。

        過了今天，我就35了，工作上的事情，依舊沒太大變化。除了早上有些起不來，其他的都還算好……】

        “科長，又在給夫人寫信啊？”

        克萊爾忽然出聲，明顯將對方嚇了一跳。他迅速轉過身來，將沒寫完的信藏到身后，神情尷尬極了，明明是上司，卻像犯錯被逮住的孩子，愣著不知所措。

        “換班文件弄好了，給您放桌上？”

        聽到李澤興提起正事，科長才回過神來：

        “放……放那吧�！�

        就在三人即將離開時，他難為情地開口問道：

        “你們，都看到我寫的信了？都看完了？”

        即便方寧沒能全部看明白，也跟著其他兩人點頭。

        “我這封信，寫得怎么樣？”

        克萊爾率先回答，不過這家伙，除了羨慕人家夫妻之間的美好生活，說不出別的。

        方寧支支吾吾，也沒能提出有效建議。

        輪到李澤興時，他嘆了一口氣：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肯定是真話啊。”

        “寫得并不怎么樣，甚至可以說，寫得很爛，像流水賬一樣。”

        見科長尷尬的笑容逐漸消失，李澤興閉上了嘴，意識到說得有些過分的他，意圖補救一下，遂問了科長一句：

        “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表達什么？”

        “沒什么想表達的，主要就是告訴對方，我想念她們之類的。”

        “那您為何不直接寫出來呢？扯工作做什么？”

        “我寫了啊，我不是在關心她們嗎？”

        事實上，科長知道自己寫得爛，否則也不會開口問這個問題。

        他接受的教育雖談不上有多好，但能考進糾察局，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那為什么會寫不好一封家書呢？

        這是因為，每天要處理的工作實在太多，加上職業特殊，即便是生日，都不敢喝醉。

        所以忙活一天下來，腦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寫點什么。

        李澤興也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他走到科長身邊，扯出一張新的信紙：

        “這樣，我來說，您來寫�！�

        這一舉動，將克萊爾和方寧也吸引了過來。

        李澤興雖然沒談過戀愛，情書也沒怎么寫過，但穿越之前，沒少被傷痛文學侵蝕，論寫表達愛意的信，自以為有幾分心得。

        科長準備完畢，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秋冬之際，深沉的愛意，不能經常見面的兩人，從哪里開始呢？

        稍加沉思，見科長已經寫上開頭：親愛的老婆。

        李澤興開口念道：

        “我聽人提起一個理論，想必恰能解釋我們的處境。

        兩個人若是離得太近，便不會顯得親密。

        就像兩個麥克風放到一起，會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但我并不認可這種說法，你我相隔的距離，使我意志消沉。

        與你墜入愛河，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輕松的事情。

        從愛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確信我會一直愛你，直到今天，直到余生耗盡，這份愛意依舊�！�

        克萊爾聽到此處，頗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還為轉正的新人。

        李澤興繼續：

        “眼看秋天就要離開了，我想著，要不去公園游一趟吧？

        在鵝卵石小路中，在片片飄落的楓葉中，在逐漸凋謝的萬物中。

        我看見的不止是凋零，那里有光，有花，有酒。一切仍舊十分美麗。

        可你不來的話，這一切便沒有意義；

        可你來的話，對我而言，這一切也就沒了意義。”

        科長寫錯了一個字，修正的過程中，有些欣喜，有些感嘆，他顫抖著笑到：

        “噢吼吼！真是太他媽……浪漫了�！�

        信寫完后，在科長的萬般感激中，在克萊爾不一樣的注視中，李澤興才領著方寧去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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