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從來都未曾提起過？”柳燼疑問道。

        “呼…”劉江呼出一口濁氣，心中似乎放下了一些多余的堅持。

        “我害怕，所以不敢提起。

        我了解你的情況，我也清楚自己的情況。我只是一屆莽夫，一個普通的凡人。

        雖然僥幸加入修行宗門帶給我一些改變，但是在這個世界中我已經走了六十年了，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在廚房時因為多放了一勺鹽被當時的主廚怒罵一頓，關在柴房中十幾天。每天只能吃那些腐爛生蛆的食物…

        我害怕會再一次面對這些。

        當我見到你剛來時那一刻的臉上，充滿了希望與欣喜，不知道你當時有沒想過修真界到底會有多么險惡。

        我多么想將你帶出萬森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話又說回來，外界的險惡不比這里差。

        戰火漫天，民不聊生…

        幾十年了，對于萬森宗的任何指示我都不敢說一個‘不’字。

        當我聽到你惹上方畢時，身體抖得像篩子。

        沒想到如今你沒有受傷，真是萬幸。

        “……”

        劉江的眼淚大滴大滴的往桌子上掉，黝黑的臉上掛滿滄桑。

        柳燼看著劉江，前世所有關于生老病死的經歷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這一刻，情感就如即將決堤的河壩一樣布滿裂紋，只需要稍微觸碰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陽光照在柳燼臉上，暖洋洋的。

        人是一種共情生物。

        柳燼前世見慣了生老病死，但落在自己身上卻依舊難以舍去。

        呼…

        吸…

        短暫的調節呼吸頻率讓柳燼壓抑住了即將爆發的情感。

        “害怕嗎？”

        “我也害怕，害怕輸，害怕死，但我更害怕毫無作為。孤零零的一個人活，要比一同赴死還要難。”言罷，柳燼站起身，指著靈田中的火葵，若有所思道。

        “可你難道就甘于平庸？如果真是如此，那片靈田中就不會種出如此數量的火葵了，種植如此多的火葵，這是賭徒才會做的事。

        誰都知道劣品靈田的底蘊，它的營養含量可不是無窮無盡的。

        每多種一株藥草，便會有一株藥草的養分被稀釋，種不出火靈葵即便出現再多的火葵也無濟于事。”

        劉江聽著柳燼的話，看著窗外靈田內的火葵錚錚不語。

        柳燼的話中似乎有魔力一般，將劉江沉到海底的精神重新打撈回來，讓他的悲觀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謝。”劉江擺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朝著柳燼道謝。

        “人有魂，有靈。”

        “所以既分好壞，也分優劣。”

        “只不過這個世界將這些好壞與優劣無盡的放大了而已。你擁有力量便可以將壞無盡的放大。”

        “做什么人，做誰。”

        “不是別人定的。”柳燼的話看似在勉勵劉江，但更多的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孤身一人來到異界，他的精神遭到了巨大的沖擊。過往的一切都消失不見，未來的虛無與恐懼無時無刻的想要將他淹沒。

        勉勵，憧憬，變強，復仇……

        成為將他拽出這片的唯一韁繩。

        “有魂…”

        “我也有嗎？…”劉江自言自語，他沒有想到比自己年輕半百的人居然能說出這些話來。

        沉默半晌后，劉江抹掉眼淚。

        “今天留在這里吧，家中還有些干糧和肉食，我去做下。”

        柳燼本想拒絕，但是卻見到劉江拿出一枚青色的鈴鐺朝著自己晃了晃，視線立即被這枚小巧玲瓏的鈴鐺所吸引。

        “此物名叫探鈴，里面有一塊響石。對靈氣的傳導格外敏感。你剛剛來時聽到的風鈴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柳燼接過劉江遞過來的‘探鈴’，放在桌子上。

        鈴聲響動，清脆悅耳。

        “我并未搖晃它它，它何故響動？”柳燼疑惑問道。

        劉江雙目火熱的盯著柳燼，似是要將他徹底看透一般，但是見后者依舊一臉茫然，只得解釋道。

        “修士因為靈根的緣故，可以吸收周圍的靈氣作為己用，天然的成為一個屏障，阻擋一種叫做‘迷霧’的氣體。

        迷霧被阻攔，便會沖擊探鈴。

        探鈴中的響石受到沖力，便會左右擺動，觸發聲響。”

        “嘿嘿，其實具體啥原理的我也不太清楚，這些也是我的朋友告訴我的。

        他是一個煉器師，這個鈴鐺花了我珍藏許久的一株一品靈草呢。”

        劉江拿回‘探鈴’，用兩根手指捏住。

        響鈴再一次發生響聲，隨后趨于平靜。

        柳燼心思靈動，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含義。

        “我接過后，探鈴響動。這是因為他受到了修士形成的屏障所反彈的迷霧沖擊。”

        “那這豈不意味著，此處有修士存在？”

        劉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嘿嘿一笑。

        “你說呢？”

        柳燼驚醒過來，不可思議的問道。

        “你是修行者？！”

        “什么時候開始的，不對，你不是凡人嗎？

        凡人可能成為修行者嗎？”

        “你覺得呢？”劉江收起手中的鈴鐺，將胳膊上的衣服褪到肩膀處。

        拳頭微微用力，青筋瞬間遍布整個胳膊。

        劉江繼續用力，血管開始突出，當血管即將爆開之時，開始向肌肉內收縮。一道道紅色疤痕代替了青筋，整個胳膊如同肉皮與血肉翻過來一般。

        “這叫血臂，胳膊上的紅色血紋，是靈根中溫和的靈氣包裹著血液中的因子所附著在一起的。

        這便是正式步入凝血境初期的象征，也是修行的第一步。

        血臂獲得力量的加持，振臂一揮，虎虎生風！”劉江朝著旁邊揮出一拳，拳風如勁，連不遠處的窗簾都收到了風壓的影響。

        近在眼前的真相終于讓柳燼接受了事實。

        “難道你是凡人這件事，一直都是偽裝的嗎？”

        “不是。劉江一口回絕，并拋出一個問題。

        “你覺得修行者最開始是什么？”

        柳燼想了想，一個答案浮現在腦海中，他試探著回答道。

        “凡人？”

        “答對了！”劉江雙手一拍，咧嘴笑道。

        “我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修行者最開始都是凡人，但我能確定的是只要你擁有足夠多的靈石，運氣足夠好，那么你絕對能夠脫胎換骨！

        而且我并沒有隱瞞過什么，再者說，我隱瞞修行者的身份又有什么好處呢？”

        “也對，的確沒有好處。”柳燼贊同道，心中開始思索自己成為修行者的可能性。

        “那你是怎么成為修行者，晉入到凝血境初期的。

        是因為大量吞服靈石和食用靈草嗎？”

        劉江一臉茫然:“吞服靈石？你又在開玩笑了。”

        “靈石哪能用來吃，那個東西只能用來煉化，我們一年時間所收獲的那一顆劣品靈石連凝練一絲血紋都不夠。

        你不會真吃過靈石吧，那個可是真的挺硬的。”

        “喏，你看我的牙。”劉江咧開嘴，整齊的牙齒中缺少了一顆。

        “這顆牙是我最開始不知如何使用靈石時磕掉的，你沒有這么做吧。”

        柳燼一臉尷尬，趕忙否認。

        “沒有，沒有。”

        “我連修煉都不懂，就那幾顆靈石我省著都還來不及，哪會主動使用呢。”

        “也對。劉江沉聲回道，話鋒一轉。

        “你難道沒有注意到探鈴在到了你手中也發出聲響了嗎？”

        “聲響？”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也是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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