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做戲
被雪覆蓋的宮道,漫長又冰冷。
坐在軟轎上的姜邈,挑起厚實的窗簾一角,漫不經心的朝外看去。
夢中的她走在這條路上,滿心的忐忑中帶著些許的期待,畢竟從入選成功之后,她就以為她這輩子皇上即是她唯一的男人了。
她也偷偷的幻想過自己會不會得寵,如果得寵之后,皇上又喜歡了別人,她應該也不會太傷心,如果有個小孩子就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設想和單薄的衣衫,讓她在那個噩夢中只能緊緊的縮在轎子里,無暇他顧。
可現在她當然不會有這些無聊的情緒了,反倒是有了看看這個銀裝素裹的皇宮的念頭,畢竟夢中她的關注點從來不在這里,而她現在看著這一切還是很好奇的。
這一片潔白的世界,誰能想得到底下究竟掩埋了多少不可言說的事情。
外面的寒風依舊刺骨,遠遠的看著一隊侍衛從雪中巡邏而過,姜邈將小簾子放了下來,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外面終究還是太冷了。
皇上住的承明宮,絕對是整個皇宮里最好的地方了。
這么寒冷的冬日里,宮殿里的溫度也非常的宜人,不會燥熱,也絕不會讓人覺得出冷來,一種淡淡的暖香味道,驅散了冬季的嚴寒。
“皇上,姜才人來了。”
在姜邈等在殿外的時候,有人進去通報了。
“是否要宣姜才人進殿面圣?”
若是往常伺候魏昭的人是不會多問這一句的,但是剛才他在外面打眼看見的那一眼,總覺得這個姜才人好像并不是下面報上來的那樣,只有一張臉能看,氣質也是很出眾的。
皇上若要后悔,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魏昭正與謝芳華柔聲說話,哄她心中的不安和內疚。
聽到內侍來報,魏昭還未如何,謝芳華臉上先十分糾結,眼中帶著些委屈和無措,看得魏昭心中一軟,柔聲道:“放心,進了宮中就不用擔驚受怕了,朕還是能護得住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嗯?”
“……要不然就算了吧……我祖父和爹爹,還有武寧侯府,我……”
眼中的眼淚搖搖欲墜,在這張偏向明媚的臉上,更讓人覺得心疼不已。
“算了?你要如何解釋這段時間的事情和肚子里一個月有余的孩子,你忘得掉朕嗎?”
魏昭輕柔的親了親謝芳華的臉:“朕可是忘不掉你的。”
“乖,明明說喜歡的是朕啊,現在可不許不開心了啊?還是說,你是跟朕說謊了,犯了欺君之罪?”
魏昭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眼中卻仿佛深情幾許,哄著謝芳華的態度,更是柔情中十分霸道,不容人拒絕。
謝芳華心中碰碰亂跳,是與陸澹在一起時候從未有過的心跳,讓她慌張中卻舍不得拒絕。
看著謝芳華臉紅著倉惶的低下頭不說話了,魏昭挑挑眉道:“好了,朕先去處理事情,你安心養著。”
“宣姜才人覲見!”
姜邈長出一口氣,將所有紛雜的心思攏一攏,曼步進了承明宮。
半倚在一張榻上的皇上魏昭,生的劍眉星目,身材矯健,眉目之間的漫不經心和桀驁顯得高高在上,又帶著些懶散的慵懶之態。
而謝芳華,恐怕就在后殿那張本應該是她今晚侍寢的床上。
當然,她對此絕不會有什么不滿,她也曾經考慮過了,留在宮里和出宮,她當然選擇出宮了。
“妾姜邈,拜見陛下。”
夢中那緊張的發顫的聲音,姜邈實在有些做不出來,就算做出來,也怕演技太過粗糙被人看出什么來更不好。所以此時她只能做守規矩的樣子,穩著聲音說道,帶著些她嗓音特殊染上的清冷。
與謝芳華如牡丹般絕艷,卻帶著些不諳世事氣質的美不同,姜邈的美,在于她精致絕麗的五官,冰肌玉骨的體態以及她如今帶著些出塵脫俗的氣質。
姜邈這張臉和自己曾經在現代的臉有七八分相似,但卻更加的精致一些,再加上不知是什么原因,讓她明明五官很相似的臉,卻和前世給人的感覺天差地別。
要說出塵脫俗,原身是沒有的,畢竟她從小到大的眼界就是那些,直到她經歷了那些痛苦的經歷,將那些心中的郁氣和卑怯都揉爛在了時間歲月里。才漸漸的開始打算放過了自己,畢竟這本身并不是她的錯。
但姜邈不一樣,她本身就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她所見過的所學過的東西,遠超閨閣中女子的眼界和閱歷,自然而然的就體現在了外表上,外表又是個貌美利器的加成,便比原身吸引人多了。
伺候她的宮女當初覺得她不一樣了的時候,還以為她終于從進宮的緊張中緩解了,對她能否得寵充滿信心,可惜她那個宮女怕是要失望了。
看到姜邈抬起頭的臉的時候,承陽帝魏昭也晃了一下神,他沒想到要在還未承寵的后妃中找一個最漂亮的賠給陸澹,居然真的找了一個這么美的。
畢竟他雖然那么說了,卻也認為謝芳華的美也是后宮中很少見的,就算找一個,還是在未承寵的范圍內找一個最漂亮的,怕也很難找到一個跟謝芳華同等美貌的。
此時打眼一看,居然想不起來,為何這么一個尤物,他一直沒有發現。
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他也并未猶豫太久。
美人并非只有這一個,起碼后面的謝芳華比起姜邈來也不差什么。
魏昭并未讓姜邈平身,他沒有因為姜邈的貌美,而對自己的計劃有所更改的想法。
事已至此,什么事情更重要,他自然心有權衡。
如上一世一樣,直白的將話和要求說出了口。
那個時候夢里的姜邈從暗含羞澀猛然間魂都差點被凍出來的感覺,她此時依舊記憶猶新。
心中的悲哀尚存些微,卻不可能像上次那樣方寸大失了。
姜邈終于還是沒忍住她打算低頭到底的打算,輕輕的抬頭,目光帶著些疑惑和探究的看向承陽帝魏昭,她是真的很好奇,說這些話的時候,魏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這個時代里,她即使沒有承寵,終究已經是魏昭的女人了,他是以什么心態來說服她,去頂替另一個人的身份,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的?
姜邈看到的是魏昭漫不經心的神情,確實,對他來說,她這樣的還算不上他的女人,畢竟他的后宮里,這樣的女人多不勝數。
而謝芳華卻真真切切是陸澹的妻子,明媒正娶。這么算起來的話,他確實不吃虧。
曾經看過的電視情節里,甚至是新聞里也曾經有過將自己的女人讓給另一個男人以謀取利益的事情,并不稀奇,何況,除了名頭,她還不算皇帝的女人呢。
瞄了一眼,姜邈就低下了頭,既然已經決定出宮,她盡量不做什么引人注意的舉動為好。
但不言不語的默認,顯然也不再正常人的表現范圍內。
“……如果,妾不愿意呢?”
姜邈已經盡量的使自己的聲音顯得膽怯和顫抖,卻因為心境不同,出口的只是更飄忽的感覺。
不同于夢中的姜邈方寸大亂,不可置信的哭求。
她現在著實做不出那樣的作態了,如果她上輩子是個演員,說不定這輩子能更順遂一些。
更何況姜邈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沉默了一會兒,飄忽的聲音顫抖著問。
“如果妾不愿意,皇上是否可以選擇其他愿意的人,或者是別的不相干的人?”
姜邈心中冷如冰,夢中她的心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再沒有暖過。
這句話本來姜邈是不想問的,因為她本來就想出宮,多問幾句只能增加變數。
但是她心里好像還是受到了那個夢境的影響,不知怎么回事,就問出了這樣的話。
問過之后,姜邈就后悔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樣可能才是常人該有的反應吧,真沒反應的話,恐怕魏昭才會起疑心的。
只希望不要有什么變數吧,但想想謝芳華還在后面,應該是不會的。
跪在地上的姜邈雖然已經盡力的做出了害怕和膽怯的動作,但與旁人嚇得癱軟了的樣子還是不一樣的。起碼她即使跪著,也不是從心里的臣服,姿態自然與旁人不同。
魏昭挑挑眉,對姜邈的內心并不了解,只覺得這種姿態比旁人好看的樣子是美人的特權。
“不相干的人?別的人哪里能配得上京城第一美女的稱號?”
不知是否心情不錯,魏昭竟然出言調笑了一句。
魏昭作為一個皇帝,確實很少看見在他面前不戰戰兢兢的女人。他以為她會哭泣不止,像他見過的很多女人一樣,在皇權之下瑟瑟發抖。
但姜邈現在的樣子,卻也已經大大的出乎他的預料了。
姜邈不怕皇權嗎?當然不大可能。
但是她從噩夢里醒來的時間不長,現代那一世的記憶也依舊還清晰的存在于她的腦海當中,她還沒辦法說服自己一下子就代入人微位卑的地位。
而且噩夢中她雖然感同身受,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那種感同身受也再慢慢消減,終有一天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夢境一樣,不會再影響她的。
她又不是什么影后,沒辦法作戲做的不露痕跡,能做到禮數齊全,不露其他多余情緒,已經是她非常努力的結果了。
室內一個瓷瓶打碎的聲音傳了出來,姜邈不用想就能猜出來,這肯定是女主謝芳華弄出來的動靜。
聽到這聲動靜,魏昭臉色一怔,神情有一陣子的復雜難辨,卻還是收起了調笑的意味,意味不明的說道:“芳華需要一個身份,你這個身份挺合適的。而且,你沒有不愿的權利,你父親是太常少卿姜堰吧?”
魏昭認為他現在的心思還放在室內那個嬌媚的心上人身上,沒有完全的搞定里面那個之前,暫時還沒有經歷去探尋其他人。
最后一句話,是很實在的威脅,卻比上一世說的隱晦了許多。
上一世因為姜邈的哭求和糾纏,魏昭直接以姜家人的性命來拿捏她,甚至罪名都能隨口捏造,一句‘朕說他有罪,他自然有罪。’赤果果的話,讓姜邈忍了哭求,也忍了尋死的念頭。
可現在姜邈想著,這種事情為什么原主要尋死?
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都沒有尋死,怎么也輪不到她吧?
原主為了家人忍了,甚至到了武寧侯府都不敢聯系家里,就怕給家里帶去什么災禍,可她的家,還是在一年多后家破人亡了。
那個家里雖然給她的溫暖也非常非常有限,但依然是上輩子那個姜邈的身心寄托,一朝之間因為莫須有的事情,全家死的不明不白的,讓她如何能不傷心不悲憤。
宮里的姝妃一聽到消息就昏了過去,醒后被查出身孕,為了安撫姝妃,皇上破格將姝妃升為貴妃。
原主困在武寧侯府的后院,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這個消息的,而姜邈看過的小說里,對原主家里的事情,也只有一小段的提及而已,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好像本來就是那樣的一樣。
想到夢里那個可悲可笑的人生,姜邈閉上眼睛穩住自己不將不該有的情緒露出來。
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多說無益,姜邈伏身叩拜:“妾遵旨。”
抬起頭,禮儀做到位,跟隨已經等在一邊的宮人離去。
姜邈沒有哭也沒有鬧,也沒有問什么為什么是我的這種問題。
更沒有如夢中一般哭著懇求告誡帝王他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正確的。
因為姜邈早已經知道,這些話,說與牛聽,都比說與皇上聽有用。
起碼牛不管聽不聽得懂,會給你一點反應,就算不聽也沒辦法給你造成傷害,而皇上的殺傷力就完全不一樣了。
而且,若非事情牽扯到了她,皇上他想做什么事情,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沒見上輩子那些人俱都當了睜眼瞎。
這次走在宮道上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謝芳華的衣服。
她只穿了外衣和披風,外衣上凌亂的褶皺,卻依舊讓她覺得有些惡心,因為她從那本小說里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
雖然謝芳華這個時候有孕在身,不方便做一些事情,但是其他的能做的事情,男女主角可沒少做。
姜邈本不欲穿謝芳華的外衣,只披上狐裘大氅,但被派來盯著她的宮女,卻嚴格遵照皇上的吩咐,并不同意。她不欲多做糾纏,忍著心里的不適,穿上了外衣。
不管怎么樣,作為武寧侯府的世子妃,比起她這個宮里并不受寵,家里也沒太大助力的低位嬪妃,用度方面要好的很多了。
起碼這件現在穿在她身上的純白色狐裘大氅就不是她能穿的起的,穿著這件大氅,走在雪中的宮道上,帶上大氅上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身上并不覺得多冷了,但心中的涼意卻依舊一陣一陣的涌上來。
她和謝芳華的身高雖然不是完全一樣,卻也差不了太多。
一片純白的雪地里,只留下點點腳印,與她身上的純白色狐裘融為一體,哪怕周圍還有皇上派來的人,也仿佛煢煢孑立,要被雪消融一般。
走過一處宮墻的時候,一團雪球不知從何處而來,砸到了姜邈的頭上。
姜邈下意識的像那個方向看去,還未看清楚什么人,只隱約看見一個男子人影從墻后出來,就被皇上派來的人擋了起來,且小聲的威脅道。
“夫人小心些!莫要東張西望!”
姜邈沒有在意,她此刻性命都握與人手,被人小聲呵斥兩句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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