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我走的棋，并不見得有多高明，高明在于，自己會不會布局。”風(fēng)無極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那隨意的姿態(tài)是指點江山的淡定與沉著，“慕容升老奸巨猾，若能輕易地抓到他的把柄，就不是慕容升了。”

　　“這么說，大人認輸了？”

　　他不語，悠然飲茶。

　　云清曉暗自琢磨他的心思，對自己這個提議，他貌似頗有興致，但又不盡然。

　　風(fēng)無極擱下青瓷茶杯，“你的心思，不難猜。你無非是想為皇上守身如玉。”

　　她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是為了皇上。她心牽皇上，想著身和心都忠于皇上，便提出這個看似冠冕堂皇的要求。

　　他風(fēng)雅一笑，“如若我要你既當(dāng)侍妾、又當(dāng)謀士呢？”

　　云清曉莞爾道：“大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我很貪心，你不知嗎？還是沒猜到？”風(fēng)無極高深莫測地笑。

　　“大人武藝高強，蒙騙了所有人，包括皇上。倘若我跟皇上說，不知皇上會不會疑心你？”云清曉溫然笑起來。

　　“過幾日四國皇帝將在江陵會盟，過幾日皇上便啟程去江陵。你隨我前往，江陵一行當(dāng)是考驗?zāi)愕谋臼隆！?br />
　　“一言為定。”她心中暗喜。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說不定我哪日心血來潮，要你盡侍妾的本分。”風(fēng)無極微勾唇角。

　　伺候他沐浴后，云清曉回到寢房，握拳，微笑。

　　第一步，已經(jīng)成功了。

　　往年的四國會盟是在盛夏七月，由于七月太熱，今年便定在八月。

　　八月十五那日，江陵行宮將設(shè)中秋宮宴，四國皇帝齊聚一堂。因此，燕天絕必須在十五日之前趕到江陵。隨行的大臣有左相、右相等四位大臣，負責(zé)護駕事宜的是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慕容承和慕容焱，率五千禁軍護衛(wèi)。

　　會盟的四個國家，最多只能帶五千禁軍至江陵城，否則便是有違盟約。

　　云清曉知道，蕭太后一介女流監(jiān)國，楊統(tǒng)領(lǐng)保衛(wèi)皇室，倘若在京中養(yǎng)傷的慕容升謀反，那誰也擋不住。因此，燕天絕將他最看重的兩個兒子帶到江陵，以作掣肘。

　　出行第一個夜晚，趕得不巧，方圓數(shù)十里都沒有小鎮(zhèn)，只好在鄉(xiāng)野民居借宿。

　　燕天絕住的民宅雖然簡陋，但也干凈整潔。臣下在外間打地鋪，禁軍席地而臥。

　　用過晚膳，內(nèi)監(jiān)伺候皇上沐浴更衣，之后便歇下了。

　　云清曉輾轉(zhuǎn)反側(cè)，雖然很累很乏，腦子卻清醒得很，怎么也睡不著，便披了外衣出來。

　　鄉(xiāng)野的秋夜暗寂而神秘，偶爾有野獸的嚎叫遠遠地傳來，清晰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時近十五，夜幕上那輪清月，幾近于圓，月色皎潔，好似為鄉(xiāng)野披上淡渺的薄紗。

　　禁軍躺了一地，黑壓壓的一大片。她往后頭走，衣袖沾了夜露，夜風(fēng)吹拂，冷意寒襟。

　　忽然，她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剛轉(zhuǎn)過身，便被來人一把抱住。

　　她正要出拳攻擊這個登徒子，卻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便住了手。

　　“皇上……”

　　云清曉想掙脫開來，卻感覺到，他的鐵臂越收越緊，他抱得這樣緊，好像要把自己融入他體內(nèi)，勒得骨頭隱隱的痛。

　　燕天絕低聲呢喃道：“朕只想抱抱你……”

　　熾熱的思念，濃烈的愛意，刻骨的迷戀，她都感受得到。在他的熱烈里，她漸漸軟下來，雙股發(fā)軟，綿軟如水。

　　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擁抱，便讓他們好似得到了所有，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良久，他松了手，卻忽然打橫抱起她，往前走，在一株樹下坐下來，將她抱在懷里。

　　“皇上怎么還沒睡？”云清曉窘迫不已，想逃出他的懷抱，卻也知道他不會松手。

　　“想你……想得睡不著。”燕天絕把她的小臉勾過來。

　　月洗蒼穹，飄渺的月紗下，他們在昏暗中深深對視，望進彼此的靈魂。

　　他將她的手臂環(huán)住自己的脖子，出其不意地突襲，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粉唇。

　　她沒有閃避，反而放縱自己的渴念，傾情一吻。

　　月紗輕漾，如漣漪蕩開，如清霜漫天，良辰美景不負這心意相通的一刻。

　　半晌，云清曉推開他，螓首低垂，臉腮似有火在燒，燒到了耳根。

　　“養(yǎng)了這些日子，身子復(fù)原了嗎？”燕天絕聲音暗啞，惑人的心。

　　“復(fù)原得差不多了。”

　　她后背的傷雖然好了，但這幾月三災(zāi)五難的接連不斷，本是強健的身子骨經(jīng)歷了這么多折騰，早已被掏空，虛弱得很。因此，出行第一日，她就乏得很，總覺得無力。

　　他囑咐道：“江陵一行，兇險重重，你自個兒當(dāng)心些。”

　　燕天絕不知道風(fēng)無極讓她隨行的真正目的，其實他也很矛盾，既想她隨行，又不愿她冒險，擔(dān)心她再受任何損傷。事已至此，他唯有盡力保護她。

　　“我會當(dāng)心的。明日還要早起，皇上還是早點兒歇著。”

　　云清曉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他也站起身，拉起她的下手，往民宅走去。

　　一株大樹后，有一道黑影。那是一張冷冽的俊臉，那是一雙凌厲的黑眸，令人毛骨悚然。夜風(fēng)掠起他的廣袂與袍角，冷意向身軀蔓延，直入心底。

　　風(fēng)無極！

　　五千禁軍在鄉(xiāng)野、官道循序慢行，排成一條長龍，蜿蜒在蒼翠間。

　　午時，途經(jīng)一片樹林，慕容承得了旨意，下令就地休整。

　　眾人吃干糧、飲水，云清曉跟著風(fēng)無極來到燕天絕進膳的地方。燕天絕笑道：“陪朕一起吃。”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身上，她穿男袍的模樣還挺美，雖然個子嬌小了些，卻明眸皓齒，五分俊俏，五分英氣，別有一番俏麗之姿。

　　內(nèi)監(jiān)在地上鋪了氈子，從宮中帶出來的可以存放數(shù)日的糕點、干糧、菜肴等吃食都擺出來，倒也挺豐盛。

　　“皇上，前方有一小鎮(zhèn)，入夜前應(yīng)該趕得到。”

　　說著，風(fēng)無極捏了一塊精致的糕點，遞到她唇邊。

　　云清曉伸手去接，“我自己來。”

　　“張嘴。”他非要親自喂食。

　　頓時，她窘迫地低頭，臉腮紅如楓葉，默默地啃干糧。

　　燕天絕面色一沉，“無極，收斂點。”

　　風(fēng)無極不以為然地笑，“皇上理當(dāng)帶一兩個妃嬪在旁伺候。”接著，他搶過她正在啃的干糧，“這個太硬了，我吃吧。”

　　云清曉又驚又惱，卻又不能對他怎樣。

　　突然，他將糕點塞入她微張的嘴里，她被迫吞下去，看見燕天絕的面色很難看。

　　然后，風(fēng)無極津津有味地吃她啃過的干糧，把她的口水也一起吞下去了。

　　她恨恨地嘀咕，風(fēng)無極，你就會做這些小動作，就會在皇上面前炫耀！還會什么？

　　這么想著，她站起身，“皇上，大人，我到附近走走。”

　　他囑咐她當(dāng)心點兒，別走太遠。

　　云清曉躲在一株樹后，郁悶不已，又把風(fēng)無極罵了一遍。

　　風(fēng)無極一定還會再搞小動作，太無恥了，她要想想辦法應(yīng)付才行！

　　“煩什么？”

　　一道清朗的聲音，橫空出現(xiàn)，人也站在了她面前。

　　見是慕容焱，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么。”

　　“我都看見了。”慕容焱雙手交叉在胸前，“風(fēng)無極有意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為人夫君的樣子，你不知如何應(yīng)付。”

　　“如若是你，你會怎么做？”

　　“很簡單。”

　　“支個招吧。”

　　“只要你還理我這個五師兄，我總會幫你的。”他促狹道。

　　“我怎么不理你了？”云清曉杏眸一瞪。

　　慕容焱笑道：“他無恥，你比他更無恥；他無賴，你比他更無賴。”

　　她不解，“那到底要怎么做？”

　　他無賴地笑，“方才風(fēng)無極執(zhí)意要喂你吃糕點，你便說：我不習(xí)慣吃別人的手拿過的東西，我嫌臟。”

　　云清曉錯愕，“這也行？”

　　他俊朗的眉目明亮如昔，“下次可以試試。”忽的，他目光一閃，笑道，“皇上和風(fēng)無極看過來了，你快回去吧。”

　　她步履輕松地回去，好似煩惱都消失了，問：“還要歇多久才上路？”

　　風(fēng)無極拉她坐下，溫柔道：“方才你沒吃多少，再吃一點。”

　　“再歇會兒。”燕天絕指了指那碟精致的綠豆糕，“嘗嘗綠豆糕，清新爽口，甜而不膩。”

　　“好。”她柔聲應(yīng)著，卻不伸手去拿。

　　果不其然，風(fēng)無極取了一塊遞過來，又要喂她。

　　云清曉優(yōu)雅地拿了一塊，笑盈盈道：“我不習(xí)慣吃別人的手拿過的東西，我嫌臟。”

　　說罷，她津津有味地吃綠豆糕。

　　聞言，他的俊臉驟然冷沉，又尷尬又好笑，燕天絕則忍俊不禁，龍顏大悅，對她眨眼，贊她說得好。

　　“方才慕容焱和你說了什么？”風(fēng)無極問，相信皇上也很想知道。

　　“沒什么，他只是提醒我不要走得太遠。”

　　剛說完，云清曉就發(fā)現(xiàn)他們神色有異，臉膛繃著，眼眸凝定不動。這時候，她也察覺到不對勁了，風(fēng)過樹梢的沙沙聲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四周的隱蔽之處好像潛著無數(shù)雙兇殘的眼睛，正盯著他們。

　　燕天絕和風(fēng)無極不約而同地躍身而起，全神戒備。慕容焱武藝不弱，也察覺到周遭凜冽而至的詭異之氣，下令全軍嚴陣以待。

　　轉(zhuǎn)瞬之間，金芒閃爍的樹林充滿了冰冷的殺氣。

　　云清曉接到風(fēng)無極的眼神示意，走到他身后，恰是他和燕天絕二人的身后。

　　風(fēng)動，葉落，光靜。

　　這肅殺的氛圍令人揪緊了心，她轉(zhuǎn)眸四望，卻看不見可疑的人影。

　　突然，無數(shù)飛刀從四面八方飛來，甚至還有飛刀從天而降，勢如暴雨迅疾，多如蝗蟲，令人防不勝防。禁軍揮劍擋飛刀，燕天絕和風(fēng)無極有意地將云清曉護在中間，打落鋒利的飛刀。

　　錚錚錚，飛刀落了滿地。

　　一波未停，一波又追風(fēng)逐月地襲來，銀光暴漲。

　　就在他們應(yīng)付這些飛刀的時候，一批黑衣人驀然出現(xiàn)，其現(xiàn)身的方式詭異至極，有的從天上俯沖下來，有的從地下破土而出，有的憑空出現(xiàn)，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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