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地咬唇，她正要答話卻被周德妃搶了先：“哎呀姬妹妹，這是皇上新封的李寶林，雖說李妹妹在五品之下，不用每日請安，可你也是見過兩次的呀，竟然連自家姐妹都記不住，該罰。”

　　周德妃一耳光可是打了兩個人，一方面諷刺李寶林品級低沒有露臉的機會，一方面暗指姬無憂華仗著位分高不親近新人，一時間滿殿都是興味的眼神飄來飄去，等著看二人的反擊或者皇上的斥責。

　　哪曉得趙儼依舊沉著臉不動聲色，李寶林楚楚可憐地咬著唇，向皇帝投去一抹盈盈的勾魂眼，姬無憂華仿佛不關己事一般笑瞇瞇道：“臣妾是喝醉了呀，沒瞧見今天李寶林盛裝打扮，美得跟花兒似的，以往都是清清秀秀的，一下子沒認出來，再者臣妾哪有不記得自家姐妹，不就是麗貴妃嘛，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李寶林的臉色漲得跟豬肝似的，姬無憂華不僅當眾諷刺她容貌清秀只靠打扮，竟然還敲打她不該攀高枝稱姐道妹。

　　一張水溶絲手帕絞得變了形，李寶林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惹人憐愛地看向趙儼，水潤的眸子里滿是驚慌與無措：“皇上……”

　　趙儼看著那張楚楚可憐的神韻，美，著實美，比慣會捧心蹙眉的栗姬還美，可這副表情要是換成身邊的女人……他忍不住動了動喉頭，可惜這女人從來不會這樣搏他愛憐。

　　壓下心中的思緒，趙儼冷冷道：“李寶林不是說要比琴嗎？朕準了。”

　　李寶林一滯，眼神這下真的是幽幽的了，她對著鏡子練了好久栗美人的神態，連她自己看了也心動，卻沒想到皇上根本不待見！

　　撅了撅嘴，她只得起身到琴邊坐下。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李寶林的古箏造詣的確很高，甚至比姬無憂華的水平還要高出那么一星半點，所以才敢跳出來挑釁，眾人都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態。

　　可惜她選錯了時機，皇帝今日正好心情不愉快，對于她彈的什么東東也沒注意聽，李寶林一雙大眼期待地看向趙儼，才發現那人竟然在走神！

　　委屈地癟了癟嘴，她決定把這個責任歸咎到姬無憂華身上，美目挑釁地看向姬無憂華：“臣妾已經彈完了，姬美人，該您了。”

　　姬無憂華虛浮一笑，醉意凌然，她端起手中杯決然地一飲而盡，大笑道：“好罷好罷，李寶林既然如此仰慕本宮的才華，本宮也不能教你失望不是？”

　　眾人發出低笑，李寶林暗暗咬牙：誰仰慕你才華了？不要臉！

　　姬無憂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下殿來，環視眾人一圈，忽然道：“拿琵琶來！”

　　一旁的樂姬立刻拿了上來，姬無憂華接過琵琶，坐下來隨意撩撥試音，她看向趙儼，嫣然一笑：“臣妾今日便唱首歌吧。”

　　李寶林立刻急了，她也知道春日宴姬美人用彈琴避過柳昭儀的飛天舞，眼下她見琴藝不敵自己，竟又想故技重施！

　　李寶林哪里會給她機會，立刻出聲道：“姬美人，咱們可是說好了比琴的。”

　　哪知姬無憂華輕睨她一眼，傲然一笑，尊貴盡顯：“本宮想唱便唱，這局便算是你贏了吧。”

　　這話說得豪邁大氣，相比之下李寶林卻顯得小家子氣了，她氣得差點吐血，本來就是自己贏了好不好！

　　琴音響起，姬無憂華右手輕撩，左手扶高，眉眼微垂，一陣輕柔美麗的音樂從指間逸出。

　　紅唇輕啟，寂寥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唱出，她抬了盈盈動人的瞳眸，直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事的我，紅塵中的情緣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

　　趙儼忽然想起除夕那晚不經意地初見她，自己戴著青花面具披著黑斗篷，而她，穿著一身桃紅色錦緞小襖，系了銀狐圍脖，襯得她嬌俏又美麗，當時自己想，她真的很美。

　　她那靈動的雙眼和看到自己時的驚艷取悅了他，風四娘把她送來想必也很肉疼吧，可惜她知道了皇弟不舉的秘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留。

　　那時候皇弟總會找些處子來試，可是都不行，為了保住這個秘密，他殺了那些女子……在他下令的時候，皇弟卻突然替她求情，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慶幸皇弟的求情……后來父皇殯天，自己歷經九死一生然后登基，卻得到她逃離的消息。

　　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可是他沒有追究，他想，抓回來干什么呢，呆在醉風樓接客嗎？算了，讓她走吧，遠走高飛吧。

　　可是很快，他卻再見到了這個女人，在皇姐的桃花園里，她穿得魅惑勾人，她跳那樣美麗的舞蹈，她故作的嬌柔和純真只為了代替姬無憂華進宮。也許是姬府的陰謀，或者是她自己貪圖富貴，可是他不管了，既然送上門，他便要好好收著！

　　“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終生的所有，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黑白分明的星眸染上薄紅，已經有晶瑩的淚珠流轉其中，她帶了哀怨地看著趙儼，他緊張得呼吸一窒，想起她進宮后經歷的種種，什么叫錯，什么叫因果？她這可是后悔了……

　　“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本應屬于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寂寥動人的歌聲仍在唱著，趙儼心口一陣鈍鈍地痛，他悄悄覆上胸口，神情隱忍而痛苦，本應屬于自己的心？是她的嗎？她竟然真的愛著自己？

　　塵世轉變的面孔，翻云覆雨手……呵呵，是啊，自己總是在欺騙她，總是在背后操控著這一切，妃嬪的不孕，甚至她們之間的陰謀詭詐都是自己一手挑起，他看她們爭，她們奪，最后再出手讓她們死，馮袖知道了吧，所以……她對自己失望了嗎？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

　　那滴透明的淚終于滴落下來，滑到臉頰，被風一吹，失去了溫度，心口突然劇痛起來，趙儼死死按著胸前跳動的地方，神情猙獰痛苦。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趙儼睜開雙眼，驚恐地看到姬無憂華嘴邊的殷紅血跡，驚得他忘了動。告別……已不見……的我？

　　穿著白衣的美麗女子軟軟地倒在地上，琵琶摔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命婦和宮女們尖叫起來，大殿一片慌亂，有人在哭叫：“美人，您怎么了美人？太醫，快請太醫啊！”

　　好像是姬無憂華身邊的宮女，叫……環兒吧？

　　趙儼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他低頭看著那地上躺著的女子，那雙眼睛在閉上之前一直看著自己，然后，就閉上了。她的唇邊有鮮紅鮮紅的血，和她衣襟袖口上的紅梅，和她眉間的紅梅一個顏色，那樣美麗的顏色，他早該知道的，她的一身白衣是給自己穿的，她給自己送了行。

　　原來這就是她要做的事。永遠離開自己。姬花曼麗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姬無憂華的突然身亡，可是更讓她害怕的是皇上此刻的笑容。沒錯，皇上在笑，他竟然在笑！

　　毛骨悚然。趙儼無聲地笑了一會兒，突然上前，推開眾人將那已然沒有起伏的人兒抱起，往寢宮走去。

　　周德妃突然擋在他身前：“皇上，姬美人已經死了，您是天子怎么能抱著死尸呢？”

　　趙儼仿佛沒有看到她一般，低聲道：“讓開。”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所有人打了個冷顫，周德妃怔了怔，竟然真的讓開了身子。

　　趙儼對著懷中的人低低一笑，神情溫柔繾綣：“朕的小懶蟲竟然在宴會上睡著了，不乖，朕帶你回去休息。”

　　滿殿的人噤聲，只得呆呆地看著皇帝將那沒了生命氣息的人抱走，沒有嫉妒，沒有羨慕，只有無盡的戰栗與恐懼。玄威元年六月初六，帝妃姬氏美人卒，帝追封為華淑妃，以四妃之禮葬于妃園。

　　瑞婉殿。

　　栗美人困頓地躺在床上，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從那天在勤政殿心神俱耗她便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嬌嬌低聲說著姬美人的死，她微微笑開來，眼角的淚和唇邊的血一起流下來。

　　“美人……”嬌嬌拿帕子給她擦拭，低低啜泣起來，“您可別再動情了，受不得的。”

　　“我這輩子注定死在他手上，死有什么可怕的。看他傷心難過，我以為我會很開心，可是我為什么這么難受……嬌嬌，你說我是不是很賤，皇上喜歡的是姬美人，姬美人死了，皇上應該很傷心吧，可我也好傷心啊……”

　　嬌嬌聽著主子混亂的話語，忍不住哭起來：“主子，您別再想他了，不值得不值得呀！”

　　栗美人一聲悶咳，咳得瘦弱的身子從床上彈起，唇邊有更多的血流出來，擦也擦不完：“嬌嬌，你說皇上抱著姬美人的尸體不放，最后還吐了血暈過去了？你說我死了他會這樣嗎？”

　　嬌嬌哭著點頭，“會的主子，會的。”

　　蒼白的臉頰扯出一抹笑，栗美人滿眼都是滿足，眼皮輕輕一合，陷入沉睡中。

　　瑞祥殿。

　　姬花曼麗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覺，那個賤婢如今死了，她本該高興的，可是心里為何有一絲悵惘？其實說到底，馮袖也沒有做過損害她的事，更是明里暗里地幫過……難道自己對她動了惻隱之心？不不不，不會的，那個賤婢死了才是最好，省得老是來威脅自己！

　　“可下葬了？”

　　秋月點頭道：“回娘娘，已經葬下了，其實您不必掛懷，您對淑妃可算是好的了，眼下天氣酷熱，那尸身擱久了便要發臭，您這般著緊地下了葬已算對得起她了。”

　　姬花曼麗點點頭，好歹生前是個美人兒，總不能放任她這般腐爛。

　　秋月忽然神秘起來：“照奴婢說那淑妃也算死得及時。”

　　姬花曼麗美目一挑：“怎么說？”

　　“娘娘您可不知道，那淑妃已經有近三月的身孕了！若是此刻不死，便又是一大禍患！”

　　姬花曼麗霍然站起：“你說她有身子了？”

　　“是的，凈身的嬤嬤看得清清楚楚，肚子都隆起了呢。”


　　(https://www.dzxsw.cc/book/30460/164622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