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拂袖揚長而去，留下栗美人在原地恨恨地絞著手絹，低聲咒罵：“賤蹄子，不知好歹，不知好歹！本宮要你死，一定要你死！”

　　回到瑞芳殿，在門口候著的德公公立刻迎了上來，一張胖臉滿是焦急之色：“哎喲娘娘，您可回來了，老奴只聽說您和皇上出游去了，這一天也沒人傳個信兒，叫老奴好擔心……”姬無憂華心里厭煩，擺擺手：“有話進來再說。”

　　德公公一愣，見她臉色不虞便猜到了幾分，忙噤了聲跟著進屋，寶娟接到他遞過去的眼神，也吞回了詢問的話，忙倒了杯熱茶送到姬無憂華手上。

　　姬無憂華啪地一下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大罵道：“栗姬那個賤人，竟也敢來對本宮撂狠話，哈，真是好笑。”

　　德公公聞言一驚，一張胖臉皺起，“娘娘可要小聲些，這宮里眼線不少，此話可莫要多說。”

　　姬無憂華環視一圈，冷冷一笑，“如今與她已是不死不休了，怕什么？不過說到眼線，只怕本宮殿里也不少罷？”一屋子奴婢大驚失色，慌忙跪下請罪，姬無憂華擺擺手：“起來吧，有些事本宮不說，可不代表本宮不知道，這宮里哪里有干凈的人，本宮奉勸你們，不管是誰的人只要真心歸順，本宮既往不咎，不過本宮也提醒你們一句，就算是扳倒了本宮，你們還能回舊主子身邊？就算不被滅口，也是給本宮陪葬的命！”

　　一群奴婢連忙伏地磕頭，紛紛大呼不敢，姬無憂華還是瞧見了幾人的不自然，暗暗將那些人記在了心中。

　　“你們都出去，德公公留下來。”

　　剛剛德公公的提醒足可證明，他暫時不是與自己敵對的人。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姬無憂華道：“德公公，本宮要栗美人的消息，全部！”

　　德公公綠豆小眼一轉，狀似為難道：“娘娘可是為難老奴了，這個，老奴只知道……”

　　“德公公！”姬無憂華赫然一笑，眼神凌厲：“德公公可是到了如此還想著明哲保身？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后娘娘畢竟年歲已長，她能給你的，恐怕不會有本宮給的多，剛剛本宮的話難道你還不明白？到時候作為知情人的你……若是不死，本宮可算是白活了，哈哈。”

　　她怎知自己背后是太后娘娘？德公公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上硬生生嚇出了一把冷汗。

　　姬無憂華用腳尖輕輕踢在他膝蓋上，“抬起頭來。”

　　德公公驚懼地抬頭看她，綠豆小眼滿是掩飾不住地駭意：“娘娘，娘娘怎知……”

　　姬無憂華嘴角輕扯：“本宮的底細豈是你這奴才摸得清的，若是沒有些斤兩敢進宮搏寵？你也糊涂，你并不是太后近身的人，太后派你來這兒不過是做個替死鬼，若本宮出了事，本宮父親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皇上追究起來又豈會讓太后為難，到時候還不是你這狗奴才送死！”

　　德公公駭得張大嘴，將這其間利害一分析，暗自后悔，當初太妃死后，自己在內仆局頗不得志，后來太后一吩咐自己便應了，一心想討好太后換個榮華富貴，哪曉得這淑妃家世才智樣樣不缺，到時候太后絕不會出面保他！

　　又想到淑妃連他的底細也摸了清楚，后臺更是深不可測，當下一衡量，立馬涕淚齊下連連磕頭：“娘娘恕罪，是老奴糊涂，娘娘恕罪，老奴愿為娘娘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姬無憂華此時方才端起茶杯淺嘗一口，慢悠悠道：“起來吧德公公，你是個聰明人，本宮很欣賞你……所以你該明白，若你一心助本宮，得到又豈會是那些子明面上的風光？只要本宮不倒，就有你一天榮華富貴！”

　　德公公又是一番表忠心，連連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才顫巍巍地起了身，姬無憂華適時從腕上退下那只價值連城的帝王綠翡翠鐲子，塞到德公公手里，細聲道：“你若伺候地好，這樣貴重的首飾要多少有多少，現在，本宮要聽栗美人的事，所有！”

　　德公公慌忙將那水汪汪的鐲子塞到懷里，心里又是一陣狂跳，帝王綠的翡翠，那是多少妃嬪一輩子也沒有的首飾，如今卻真實地到了自己懷里，死也值了！德公公此時無比慶幸跟了這樣的主子，強自按捺住激動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方才顫抖著道來。

　　直到德公公離開了許久，姬無憂華才反應過來，這一番話不可謂不重要，叫她看清了這宮里的形勢，也叫她一顆心冷到了谷底。

　　對方……很強，真的好強，然而令她內心恐懼的，卻是趙儼對栗美人超乎尋常的愛……姬無憂華用力閉了閉眼，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她可以忍受掉到三妻四妾的古代，可以忍受成為后宮之一的宮妃，可以忍受她的男人和別人纏綿床榻，可是她不能忍受，她喜歡的人，竟然愛別人甚過她！

　　姬無憂華伸出雙手捂著臉，用力地揉了揉，強迫自己清醒一些，又或者是糊涂一些，但愿這一切都是夢，醒過來她還是馮袖，或者已經轉世投胎做人。

　　靜靜躺在床上，姬無憂華竟又心中煩躁難以入睡，翻轉了數次，實在是煩悶，喚來寶娟道：“明日一早，替本宮宣太醫來。”

　　寶娟立即垂下頭去：“是，娘娘。”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姬無憂華剛要睡著，就聽窗棱處一聲輕響，她恨恨坐起身，低喝道：“趙頌你要做什么，我剛睡著你知道嗎！”

　　話剛一出口，姬無憂華便愣住了，面前竟是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露出外面的琥珀色雙眼水汪汪的，誘人無比。

　　不是趙頌，“你是誰？”姬無憂華凝眉。

　　蒙面人扯下面巾側頭一笑，羽睫輕扇，“袖兒，不記得我了嗎？”

　　姬無憂華愕然瞪大眼：“龍鳳？怎么是你！”

　　龍鳳笑瞇瞇道：“我想你了，劉伯說你在宮里，所以我便進來瞧瞧。”姬無憂華立馬跳下床跑到床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發現才松了口氣道：“你怎么進得了皇宮的？你會功夫？”

　　“功夫？我只會一些輕功而已，我偷偷觀察了好多天，終于摸到他們換班的時間，所以今天才來看你，袖兒。”龍鳳歪著頭，可愛的神情襯著精致的臉龐令人直想狠狠捏上一把。

　　姬無憂華蜷縮著手指，拼命忍住那種沖動：“宮里很危險，你又不會別的功夫，以后還是不要再來了，你們在宮外還好嗎？我吩咐劉伯做的事進行地怎么樣了？”

　　龍鳳說：“都進行地差不多了，此次挑選了六個孩子，三男三女，對外只稱是府里的少爺小姐，請了師傅指導著，不過信鴿的飼養要麻煩些，劉伯說還需幾日才好。”

　　姬無憂華心中微喜，“那些孩子可都干凈？”龍鳳點頭：“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可以放心，我瞧著資質也不錯。”

　　“那我便放心了。”

　　龍鳳狐疑地看著她：“袖兒，我知道你馴養信鴿是為了傳遞消息，不過你要這些孩子來做什么？”姬無憂華一笑：“別人我畢竟不放心，自己訓幾個人出來才是好的，孩子可塑性強，選些家世清白的養著也算做了好事。”

　　龍鳳說：“那敢情好。”姬無憂華看向他：“我瞧著你也不是那些子窮人，還會點輕功，當初怎會落到人販子手上？”

　　龍鳳眼中一片陰霾：“不過是著了宵小的道罷了，前事莫要再提。”姬無憂華了然地頷首，“你是翔龍國人士？若你想回家，我也可以放你回去，雖然買了你，但我這人是好說話的。”

　　龍鳳落寞地搖頭：“暫且回不去了，且罷，先不提這事，你在宮中過得還好么？只怕也很艱難吧。”

　　姬無憂華正想說很好，又想起與栗美人的不愉快，低聲道：“沒什么好不好的，便是在平常家也不見得自由，在宮里到底過得富足些。”

　　龍鳳疑惑了一會兒，欲言又止：“若是你不愿呆在宮里，那便逃出去吧？”

　　怎么又有一個人提出要她逃？姬無憂華笑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里去，宮妃私逃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以我一己之力妄想與朝廷對抗，實在不可能。”

　　龍鳳抿了抿唇，美麗的眸子微閃：“如果你真的厭倦了宮中便告訴我，我帶你回翔龍國，只要路上順利，回了國就不用怕他玄威帝。”

　　他也說了只要路上順利，關鍵是他們絕無可能逃過中越王朝的鐵騎，到時候沒得連累了龍鳳，姬無憂華苦笑，心中卻是極溫暖的，倒也不忍拒絕他的好意。

　　兩人又聊了一會宮里宮外的狀況，姬無憂華幾次想吩咐他將鳴鶯贖出來，話到嘴邊又咽下了，眼下各項都需要錢，還是將鳴鶯的事暫緩一番，鳴鶯是醉風樓頭牌，風四娘絕不會為難于她的。

　　臨走前又給了些錢財交予龍鳳，劉伯那邊的事萬萬不能耽擱，只盼著早早成功。第二日趙儼沒有過來，想來是病了在勤政殿休息，姬無憂華想了想仍是端了參湯前去，剛走到門前便被小武子擋了回來，說萬歲吩咐任何人都不見。

　　姬無憂華正要往回走，卻見栗美人的輦轎停在外面，心中萬分委屈，差點沒忍住掉下淚來，德公公一路好言安慰著回了寢宮，云賢妃便在殿外等著了。

　　云賢妃來此，無非是聽說了她和栗美人交手的事兒，剛坐下便是一番打抱不平，連連說那栗美人恃寵生嬌，卻又字字句句帶出栗美人地位不尋常的意思來，姬無憂華正氣悶著，聽她多番挑撥心里也沒了耐性，但云賢妃背后勢大，自己也不好給臉色，便跟著應了不少。

　　云賢妃見她搭話，更加賣力地數落起栗美人來，又惺惺作態道：“不是我說，妹妹天姿國色，栗美人又總是病怏怏的樣子，靠著人參吊氣，定然是不能與妹妹爭的。”

　　姬無憂華忽然奇怪起來：“論家世論資歷，姐姐都在我之上，何苦這樣抬舉妹妹？妹妹是庶出，上面有位分尊貴的嫡姐，論寵愛不及栗美人，論子嗣也及不上柳昭儀，料想是沒有出頭之日了，妹妹橫豎是個不爭氣的，姐姐便不要在妹妹身上花費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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