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手鮮血
在地府里采來的彼岸花,被他親手種在了華庭,本以為它無法存活,結果百年之后,遍地花開,美煞天界。
傷好后的奉香,日日端坐于華庭之中,對著滿庭花開,一壺香屑,便是一日,他的香一改往日的清淡,一日比一日燃得濃郁,情愛被他融入香中,燃盡了癡纏,而他也因日日吸食著情愛調的香,身體成為眾香皈依的所在,骨血里又同時滋養著香中的情欲,一身仙氣便被洗凈,他成了眾仙之中七情六欲最濃郁的一個,所以迷蝶初見到的奉香,骨肉凡胎,似是凡人。
直到迷蝶到來,這一切才有了改觀。
奉香在九重殿上焚的那一爐‘了悟’香,重又回歸清淡,了無塵埃,一如涓小主未出現時那個心如止水的他,所以佛祖以為他徹底放下了。
如果沒有迷蝶的出現,他們會認為,奉香已徹底放下了,所以,迷蝶的出現,是個錯誤。
迷蝶嘆息。
一爐香燃盡,青燈的故事便是尾聲。
一爐香燃盡,青燈的故事便是尾聲。
迷蝶想笑,唇角抽動了一下,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想起被玉皇大帝封仙的那天,九重殿上群仙云集,看她的目光中,詫異多于驚嘆,她那時只單純地以為是她太過美麗了。多么可笑,她不過是一個人的影子,卻會覺得自己美麗,美麗的是早已灰飛煙滅的瑤池小主,不是她迷蝶。
迷蝶顫抖地轉身,奉香立于亭外,正看著她,面無表情。
酥油和青燈適時退了出去,華庭之上,只剩下了他二人。
迷蝶低眸,從他身邊走過,擦肩的剎那,奉香抓住了她:“別走!
迷蝶深吸一口氣:“你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嫁給我!狈钕愕。
“嫁給你?”迷蝶回頭看著他:“然后呢?永遠做涓小主的影子?對不起,我做不到!
“瑤池那一夜,我已說過,她不及你!狈钕阊凵窭镉型闯。
“一模一樣的容顏,奉香,你還要騙我多久?”迷蝶的眼淚不爭氣地掉落下來。
奉香抬手輕輕替她擦去淚痕:“我從未覺得你們一樣。”
他的手滑過迷蝶的面頰,沿著她的脖子一路來到鎖骨,撫摸著白色的蝴蝶刺青,柔聲道:“這是證據!
迷蝶不懂他要說什么。
奉香嘆了一口氣:“這是你屬于我的證據,我在為你焚的香中刻下了這個證據。”
迷蝶仍是不說話,青燈訴說的往事太過殘酷,她只是一只蝴蝶,從未領略過人情世故,情真意切和虛情假意,她分辨不出。
奉香松開了她,頹然轉身,走入華庭:“我不勉強你,若你真的想走……讓我再為你焚一爐迷蝶,然后,我送你。”
他的背影那樣孤寂,抬手間,一爐香已然備好,熟悉的香氣再度飄來,迷蝶仿佛看到她初來天庭的那一日,迷路來至華庭,奉香一身紅衣如花,對她淺笑:“留在我身邊,我助你成仙。”
迷蝶此刻方才懂得,她愛上奉香,是自他二人目光交匯的那一刻,奉香是神,于她,是劫。
如今,當迷蝶香再度燃起,迷蝶驚覺,她竟已再離不開奉香了。
一爐香燃盡,奉香起身,牽起了迷蝶的手:“我送你!
迷蝶掙脫,將頭埋入了他懷里:“你說要娶我,還作數嗎?”
奉香喜出望外:“自然作數!
“那好,娶我,就今晚。”迷蝶擁住他,哪怕永遠做個影子也好,只要能時常伴在他的身邊,夠了。
奉香要給迷蝶一場盛大的婚禮,迷蝶拒絕了,奉香要給迷蝶一個名分,迷蝶也拒絕了,不是她不愿,而是她心中在隱隱害怕,當她與奉香身著喜服接受眾仙祝福時,眾仙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曾經的涓小主,她更怕奉香眼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飛灰湮滅的涓小主。她真的很怕。
所以,那一晚,二人于昏暗燭光中相對而坐,只飲了交杯酒,便綰了同心。
習習涼風吹動紗簾,一室旖旎,奉香抬手,燭火熄滅,只迷蝶害羞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銀河自窗外懸掛,映照奉香的容顏,迷蝶讀到的,是心滿意足。
那一晚,奉香要了迷蝶,只有疼痛,不見美好。
成為了奉香的妻子,生活一如既往,每日華庭之上,四人靜坐調香,香氣升騰,波瀾不驚。
酥油是直爽的女子,藏不住心事。閑時,迷蝶總邀了酥油同游瑤池,隔三差五,瑤池必去一次,卻只是酥油一人閑看風景,而迷蝶默默坐在她身邊,靜靜出神。
酥油知道奉香一切過往,有時迷蝶甚至覺得,酥油比自己還要了解奉香,而她這個做妻子的,除了知道奉香調香的喜好外,對于其他,一無所知。
時日久了,酥油看不下去了,開始勸迷蝶離開天庭,開始只是偶爾提上一兩句,見迷蝶不理睬,便作罷了,可后來,規勸變成了催促,她十萬火急,要迷蝶放下一切,重回人間。
“哪怕做個凡人也好,侍者給不了你永遠!彼钟腿缡钦f。
迷蝶雙腳蕩著瑤池水,沖酥油燦爛一笑,像個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沒有,只是覺得你適合更好的!彼钟筒桓铱此难劬。
迷蝶看著遠方的重重云煙,微笑:“沒關系,我知道奉香不讓你說,我不會為難你!
她站起身,將酥油從地上拉起來:“我累了,我們回去。”
回到府中,才剛進屋,奉香便從她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畔柔聲道:“我想你了。”
迷蝶笑著掙脫開他:“我不過出去了半日!
“可是我卻感覺度日如年。”奉香如今說起甜言蜜語來已不再羞澀,駕輕就熟,總能令迷蝶歡喜。
迷蝶坐于案前,拿過奉香的白瓷香爐,招呼他:“我剛才想到了一味香,你看看可還好?”
奉香挨著她坐下,閉了眼睛,迷蝶素手翻飛,一爐香燃起,清香盈室,奉香聞得陶醉。
“這香……”奉香剛要說話,忽覺不對,睜開眼時卻發覺身子已不能動彈了,迷蝶的面容變得模糊,直到再看不見時,奉香便沉入了深眠。
于是,迷蝶于奉香的夢中,看到了酥油眼中的驚恐。
奉香有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只有三人知道:奉香,酥油和青燈。
奉香要調出一味香來,以仙人之命為引,加上諸多稀世香料,以仙人之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香屑燃起,可助灰飛煙滅的魂魄重新集聚,換言之,他要讓涓小主復活。
愿意貢獻仙人之血的,是酥油和青燈,而做引的仙人之命,奉香已經安排好了,是她迷蝶。
越來越可笑了,不是嗎?
迷蝶輕聲笑著,想起那夜在瑤池,奉香說他要調一味香,一味驚世駭俗的香,原來他那時便已打定主意,要迷蝶做他夙愿的祭奠。
這一刻,迷蝶的心死了。
奉香醒來時,看到的是一身素衣輕紗的迷蝶,美得顧盼生姿。
“開始吧。”迷蝶道。
“什么?”奉香還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你不是說要調一味驚世駭俗的香么,我幫你。”迷蝶對他微笑。
“你……心甘情愿?”奉香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你助我成仙,我助你了愿,很公平。”迷蝶牽起了他的手:“走吧,酥油和青燈已等在華庭了!
迷蝶如今回想,那一次焚香簡直是一場浩劫,從記憶中翻找出來,血腥彌漫,不堪回首。
所有的香料都已在白瓷香爐中擺好了,酥油和青燈坐于小案兩旁,見迷蝶牽著奉香而來,恭敬地對他磕了三個響頭。
“侍者,可以開始了!鼻酂舻。
酥油看了迷蝶一眼,終是不舍,想要勸奉香改變主意,可迷蝶卻對她搖了搖頭,臉上一片淡然。
酥油知她去意已決,別過頭去,再不忍看她。
奉香居高臨下,語氣平靜:“我會讓閻王在幾世輪回中為你們尋個好胎!
這便是他最后的話。
他勾了勾小指,酥油和青燈懸在香爐上的手腕開始有鮮血汩汩流出,原本白瓷的香爐開始染上了淡淡的紅色,紅色越來越濃,最后竟變成了祭紅釉色,于裊娜云煙中流轉著柔光。
酥油和青燈含著笑,仙身消散,元神寂滅。
奉香回頭看著迷蝶,面容冰冷:“迷蝶,輪到你了!
迷蝶順從地走到香爐前,與他對面而戰,面上的笑容始終不曾褪去。
奉香的心隱隱有些疼痛:“你最后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我恨你!泵缘蛔忠痪涞。
“對不起!狈钕愕皖^,揚起了手,再次勾了勾小指。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自胸口傳來,光華在她身上游走,血肉一點一點肢解,她可以感覺到魂魄開始抽離,如被香爐召喚,想要奮力掙脫她的身體。
好冷啊,四季如春的天庭怎么瞬間變得地凍天寒了呢?
迷蝶最后看了一眼奉香,唇邊勾起一抹報復的笑容:“奉香,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已懷了你的孩子。你說要調一味驚世駭俗的香,我和孩子成全你。”
然后,她如愿以償看到奉香的眼睛變得驚恐,開始施法要將她已抽離身體的魂魄重新聚集,卻是徒然。迷蝶算準了時機說出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讓奉香無法挽回自己犯下的錯誤,永遠活在弒子的痛苦之中。
她迷蝶,竟也變得如奉香一樣不堪了。
奉香惱怒,出乎迷蝶意料之外,他生生砍斷了自己施法的小指,那一截指骨掉落進香爐中,濺出幾滴鮮血。
于是,所有法力開始回轉,如一道閃電,直向奉香身上擊去。
奉香全身痙攣,一口鮮血噴出,全身血肉剝落,他開始承受著迷蝶與酥油和青燈所受的痛苦,這是法力在向他反噬。
奉香變得血肉模糊,迷蝶開始慌亂,瘋狂地將奉香從地上抱起,要施法救他。
奉香擋住了她的手,掙扎著從她身上滾落在地,怒視著她,厲聲道:“迷蝶,好好活下去,將我的孩子養大,否則,我詛咒你,詛咒你永世承受我今日所受之苦,用所有血來償還我失去骨肉之痛!
說完,他眼神忽又變得溫柔,對迷蝶最后一笑:“對不起!
奉香最終變成了一灘血水,融化于放肆盛放的彼岸花叢中。
迷蝶頹然倒地,小腹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傳來,她下意識用手去摸,竟摸到一手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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