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兒沖他甜甜一笑：“許久不見了呢，妙筆哥哥。”

　　“你，好嗎？”妙筆生問。

　　百靈兒目光一沉：“托你的福，我好得很呢！”

　　“靈兒，你別這樣……”

　　“我怎樣了？”

　　妙筆生拉住她的手，求道：“靈兒，回來吧，你若回來，我只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百靈兒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看著滿墻自己的畫像，問：“這些都是你畫的？”

　　“是。”

　　百靈兒緩緩踱過去，隨意找了幅畫，從墻上扯了下來，宛如游戲一般，輕輕將它一撕為二，丟棄了。

　　“你……”妙筆生看著地上的碎片，覺得自己的心寒了。

　　“怎么了？心疼了？”百靈兒又撕去一幅畫，忽然驚訝地道：“呀！忘記了，這些畫是你的生命呢，可是怎么辦呢？我看著它們就覺得討厭呢！”

　　妙筆生毫不在意地笑笑：“你若愛撕便撕吧，你回來了，這些畫留著也沒用了。”

　　百靈兒手中的動作停住了：“視若生命的畫竟這樣輕易就將它舍棄了，妙筆生，我真想知道，在你心中最在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在意的東西？”

　　“你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你，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仍是。”

　　百靈兒冷笑：“你以為我會信么？”

　　妙筆生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是信我的。”

　　百靈兒的目光落向內室：“這世上，不顧一切相信你的人恐怕也只有那個傻孩子了吧。”

　　妙筆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內室的床上，驚蟄正在那里躺著，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驚蟄！”妙筆生叫他，但驚蟄卻沒有答應，妙筆生疑惑地走上前去，驚蟄確實是睡著了，可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直覺告訴妙筆生，驚蟄有些不對勁。他扯開被子將驚蟄抱起來，觸手所及竟是黏黏糊糊的，他將手伸到眼前一看，滿滿一手掌竟都是血，那是從驚蟄身上流出來的。

　　“你到底對驚蟄做了什么！”妙筆生回頭吼道。

　　百靈兒做出一副很是害怕的模樣：“哎呀，妙筆哥哥，你可是錯怪靈兒了呢！”

　　“先……生……”懷中的驚蟄虛弱地叫喚了一聲，扯了扯妙筆生的衣服。

　　“驚蟄，妙筆生慌忙低下頭去看他：“驚蟄你覺得怎么樣？”

　　“先生，”驚蟄吃力地道：“是……萬靈枯……”

　　“萬靈枯？”妙筆生的聲音有些顫抖，果真是萬靈枯，他真的回來了。

　　“嘻嘻，”百靈兒抿嘴笑了：“我就說嘛，妙筆哥哥錯怪靈兒了呢。”

　　“先生，”驚蟄艱難地道：“她……她跟萬靈枯是……是一伙的。”

　　“靈兒！”妙筆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驚蟄說的都是真的？”

　　“沒錯！”百靈兒在鏡子前坐下來，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妝容：“我與他是老朋友了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

　　妙筆生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顫聲問：“你如何會認識萬靈枯的？”

　　百靈兒對著鏡子畫起了眉：“謝遠不要我了，我無處可去，在回春熙城的路上，遇上了他，他能給我我想要的，我能幫他活下去，我們便在一起了。”

　　“他能給你什么？”

　　百靈兒仔細想了想，笑了：“我想要毀了你的‘八珍圖’，他可是幫了大忙了。”

　　妙筆生并未顯得很吃驚：“果然，春熙城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你做的。烏子崢的失蹤和你有關吧，只是我不懂，他怎么變成比目了？”

　　百靈兒覺得有些掃興：“別提了，我本想讓烏子崢死的，可是明月，就是那尾金色的比目屢次壞我的好事，還想用自己的命救回烏子崢的命，也算烏子崢運氣好，另外一位銀色的比目清桂代替明月把命給了烏子崢，我念在這對比目同我一樣是個一往情深的靈物的份兒上，饒了他們的命，說起來，我也是個好心腸的人呢，嘻嘻。”

　　“那羅家小姐呢？”

　　“她喜歡我唱的曲兒，心甘情愿沉了湖，我不過是做了順水推舟的人情呢，只是她也是個死心眼兒的人，視織錦為生命，所以魂魄才附在了畫中的蠶兒身上，倒嚇了不少人，真是好笑呢。不過她織出的那匹錦緞真是美，我都想要來做件衣裳了。”

　　“《靈犀飲嵐圖》出現自棲霧山也是你所為了？”

　　“靈犀那小東西靈性太強，不受我控制，我本從長樂那里偷了來，想要將那小東西毀了，誰知那小東西竟自己跑到了棲霧山中，跑就跑吧，我那時剛好遇上了百舌君，沒空在她那里耗費功夫。可巧了，你知道百舌君愛的是誰么？正是羅家小姐呢，它親眼看見羅家小姐化成了蠶，痛苦得很，想要將她復活，萬靈枯也正缺活人的血做食物，我就順道‘幫幫’百舌君嘍！”

　　妙筆生憤恨地問道：“你誘他害了人？”

　　“哎呀，”百靈兒掩了口鼻：“‘害’這個字多難聽，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們有自己的癡愿，百舌君順了他們的心意，實現了他們的愿望，他們就該付出一點報酬，不是么？”

　　“你……”妙筆生簡直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心如蛇蝎的女子竟然是百靈兒，他所認識的百靈兒不是這樣的，他愛的百靈兒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從不會做出如此歹毒的殘害人命的事情。

　　“怎么？覺得難以置信么？妙筆生，不要把我想的太善良。我雖狠毒，但我的感情都是實實在在的，不像你，虛偽得連愛情都要假裝。”

　　妙筆生苦笑：“事到如今，你仍是不信我的心。”

　　“你的心？”百靈兒的眼神愈發冰冷：“我竟然不知道，你是有心的。”

　　百靈兒看見妙筆生傷心的模樣，心里感到痛快得很：“后來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了嗎？”

　　妙筆生緩緩地搖了搖頭，但百靈兒仿佛視若不見，仍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雙鶴戲舞圖》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在琴叟手中，一半給了夢嬰姑。我找不到琴叟，只能去找夢嬰姑，我在隱月樓中做了夢嬰姑的貼身侍女。夢嬰姑竟是個奇異的人，不僅舞跳得好，連容顏也不曾衰老，她以為自己可以就此青春永駐下去，只是可惜了，上天永遠不會眷顧一個人太久，我找到夢嬰姑時，她如花的容顏已經日漸凋零了，這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可真是晴天霹靂呢，何況，她愛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回來過，她要為那個人保持自己絕美的容顏，所以，她求了我。我說過了，我是個好心腸的人，有求必應，于是，我告訴她了一個好法子。”

　　她頓了頓，無比驕傲地道：“什么好法子呢？我告訴她，男人充滿陽剛之氣的新鮮血液能令她青春永駐呢！”

　　看著妙筆生瞪大的眼睛，百靈兒很是滿意，繼續道：“她以尋天下琴師為其譜曲為名，誘年輕有為的琴師入駐隱月樓，于夜間繾綣時吸了他們的血，萬靈枯的食物也因此有了著落，不又是一舉兩得么？只是，我那時才發現，夢嬰姑之所以能夠青春常在，完全是因為她手中那半張《雙鶴戲舞圖》中的仙鶴托生為人，附在了她的身上，不過她也真是好命呢，有琴叟那樣一個真心愛她的人，死了，也還惦記著，萬水千山也要回來尋她，如此癡情的事情，妙筆生，你做不來呢。”

　　妙筆生聽不下去了，痛苦得搖頭喊道：“夠了！”

　　“我還沒說完呢，怎么就夠了？”百靈兒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顧自說了下去：“接下來該說誰了？哦，對了，青離。你還不知道我為什么嫁給謝遠吧？這要從好多年前說起了，我在大婚的前夜離開了你，卻并沒走遠，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楚得很，我知道你在隨園酒樓遇見了謝遠，也知道你趁著酒興用‘生花’作了幅《耀躍青離圖》送他。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再次將‘生花’筆拿出來的時候，心都要碎了，所以，我決定要報復你，怎樣報復你才能一解我心頭之恨呢？我想了好久，總算想到了，嫁給你視為知己的好兄弟，這個主意是不是很好呢？”

　　妙筆生頹然地坐到了地上：“你說你愛他，我信了……”

　　“你不也說過愛我么，我也信了。說說而已么，不能當真的，這還是你教我的呢。”百靈兒開懷地笑了：“我與遠哥哥的洞房花燭夜可真是美妙呢，妙筆哥哥，他比你會疼人呢！”

　　妙筆生想到那夜的情景，紅妝之下的百靈兒真讓他驚艷啊，他本篤定地以為，這世上為百靈兒掀開蓋頭來的那個人非他莫屬，可是，天不遂人愿，終有別的男人代替了他，他眼睜睜看著曾經在他懷中撒嬌的女子對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卻無能為力。真是可笑呢，他拱手，讓他愛的女子云雨巫山，討了別人的歡。

　　百靈兒滿意地看著妙筆生的反應，接著道：“我知道，青離的心中向往的是自由，誰能給它自由，它便對誰死心塌地。那個小馬夫叫什么來著？哦，對了，謝倌兒，謝倌兒死在青離的蹄下，青離一直想讓他活過來，剛好萬靈枯知道能讓謝倌兒死而復生的方法。所以，青離為了復活謝倌兒，殺人了呢！”

　　百靈兒捂著了嘴，很是嚴嫌的樣子：“這事情被遠哥哥發現了，他自是救了青離，只不過，他奪去了青離最愛的自由，青離終日郁郁寡歡，后來化作人形，遠哥哥竟舍了我，帶著青離浪跡天涯去了，你說，我如何能容忍呢？所以，我將遠哥哥的眼睛啄瞎了呢，所有傷害過我的人，如你一般，我都不回讓他們有好下場的。”

　　妙筆生無比痛惜：“原來，謝兄的眼睛是你給毀了的。”

　　“是啊，不長眼睛的東西，自然是該瞎了，嘻嘻……”百靈兒笑道：“啊！忘了說，青離也是我殺的呢，沒想到它倒陰魂不散，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對謝倌兒和遠哥哥念念不忘，他二人在落英坡團聚的畫面還真是感人呢，我看得正開心，千秋客竟大煞風景地出現了，還將我重傷，我好不容易才尋著機會逃開，路上體力不支，醒來時，人已在感念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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