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受傷不輕
千秋客道:“那本不是顆珠子,而是一個魂靈的元神,執(zhí)念過重,不愿離去,于是凝神成珠,從我發(fā)現(xiàn)它到現(xiàn)在,它只與你一人產(chǎn)生過感應(yīng)。所以我想,謝公子,他與你的淵源頗深啊。”
“它是青離罷……”謝遠(yuǎn)嘆了口氣,終于說出了那個名字。
驚蟄緊緊攥著妙筆生的手,因為緊張,手心里浸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妙筆生低頭看看他,問:“害怕么?”
驚蟄緊抿著嘴唇,堅定地?fù)u了搖頭。雖說知道那馬兒不會害人,但它畢竟是鬼魂,驚蟄天生膽小,自然是害怕的,只是他不愿讓先生看出來他害怕,他不想讓先生笑話他。
“先生,為什么只有驚蟄能看見它?”瑟瑟寒風(fēng)中,驚蟄仰起頭來問妙筆生。
“因為你年齡尚幼,”一旁的千秋客回答他:“孩童的眼睛最是純凈稚嫩,鬼怪容易親近。”
驚蟄撅起嘴,不滿地嘟囔道:“我才不是孩子呢,我是大人!”
“來了!”千秋客聽到寒風(fēng)中傳來的微弱馬蹄聲,示意二人不要出聲。驚蟄的心一陣狂跳,手中的汗出得越發(fā)多了,妙筆生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溫柔的目光安慰著他,驚蟄慌亂的心便逐漸平靜了下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不多時,從前方的街口閃出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來,慢悠悠地朝他三人走來,驚蟄指了指馬兒,悄聲說:“在那兒!”
妙筆生和千秋客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仍是普普通通的街道,什么都看不到,但從風(fēng)的走勢不難判斷,那里確實有個龐然大物,看來是馬兒的魂魄無疑。
腳步聲走到他三人的身旁,停住了。驚蟄驚恐地仰頭看著馬兒,馬兒和初次見面時一樣,沖他點了點頭,是在打招呼。妙筆生和千秋客試探著伸出手去,果真觸到了一個龐大的身體,是一匹馬的身體。
驚蟄踮起腳來拍了拍馬兒的腦袋,問:“乖馬兒,你為什么夜夜在街道上游蕩?”
馬兒哼了一聲,搖了搖頭,像是在說“不知道”。
驚蟄又問:“乖馬兒,你還記得自己的主人是誰嗎?”
馬兒歪著腦袋想了想,仍是搖了搖頭,還是不知道。
驚蟄說:“我?guī)闳フ夷慵抑魅撕貌还俊?br />
馬兒呼哧朝他臉上噴了口氣,點了點頭,示意驚蟄帶路。驚蟄對千秋客和妙筆生打了個手勢,他們?nèi)吮銕еR兒一起朝落英坡走去。
剛走到落英坡,看著周圍一眼望不到頭的早已凋零的桃樹,馬兒忽地頓住了步子,打量著周圍的一草一木,目光開始變得游移不定。
“怎么了?”千秋客問。
“它突然不走了,”驚蟄說:“它好像是想起來了什么。”
千秋客和妙筆生對視了一眼,正思索該怎么辦,馬兒忽然又朝前走去,一路隨著驚蟄來到了謝遠(yuǎn)的茅舍前,見驚蟄停住了腳步,馬兒低低叫喚了一聲,像是在問他是怎么回事。
“到了,”驚蟄拍拍它的頭,指了指茅舍:“謝叔叔在等著你呢。”
馬兒試探著朝茅舍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看看驚蟄,驚蟄沖它擺了擺手,馬兒才又繼續(xù)朝前走去,剛走至茅舍跟前,門“吱呀”一聲開了,謝遠(yuǎn)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馬兒驚恐地后退了兩步,四蹄微曲,呈現(xiàn)出一種進攻的姿勢。謝遠(yuǎn)眼睛看不見,不知它具體的位置在哪里,只能沖著黑暗說了句:“青離,是我。”
青離,是我。
萬千記憶潮水般朝心頭涌來,馬兒仰天長嘯一聲,忽地化作一團煙霧,將整座茅舍籠罩了起來。千秋客、妙筆生和驚蟄被重重?zé)熿F遮擋,看不見謝遠(yuǎn),不知他是否安好,頓時急了,就要沖上去。剛走到跟前,煙霧卻逐漸散盡了,煙消霧散之后,謝遠(yuǎn)的跟前現(xiàn)出一個青色長衫的男人來。
“青離,是你嗎?”謝遠(yuǎn)問。
“將軍,是我。”青離不可置信地看著謝遠(yuǎn):“將軍,你的眼睛……”
謝遠(yuǎn)輕描淡寫地道:“在塞北的時候被那只大鳥啄瞎了。”
想到自己發(fā)了癲狂將謝遠(yuǎn)踢得遍體鱗傷的情景,青離無比內(nèi)疚,跪倒在他的面前:“將軍,青離對不起你,你對我恩重如山,我卻害你險些丟了性命,青離該死!”
“哪兒的話,”謝遠(yuǎn)忙將青離扶起:“你本意并非害我,而是受人蠱惑,神智不受控制,我心里只當(dāng)你是我弟弟,從未怪過你。”
“將軍……”青離一時哽咽,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青離,你只告訴我,你為何變成了現(xiàn)在這般模樣,你是被何人所害?”
“我也不知道,”青離萬般無奈:“我只記得我一路追著上官紅的蹤跡來到這落英坡,忽然聽到一陣歌聲,頭便如撕裂一般疼痛,等再醒來時我已成了一個孤魂野鬼了。”
“上官紅是誰?”謝遠(yuǎn)不解。
青離便將與上官紅的糾結(jié)一五一十告訴了謝遠(yuǎn),他在京城時害了幾條無辜的生命,從塞北回來后,雖然失去了記憶,但看到上官紅將那個乞兒殺死的時候,頭腦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那是一條無辜的生命,你不能再做殘害生命的事情了。于是,他下意識地去阻止上官紅,從此他二人便展開了追逐的漫長旅程,也開始了一段糾纏不清的緣。若不是在棲霧山遇到了靈犀,可能他二人會執(zhí)迷不悟地將這場你追我趕的游戲進行到底,直至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寂靜的落英坡沒有半點聲響,青離的聲音在蕭條的樹林里顯得格外空寂。正當(dāng)眾人聽得聚精會神的時候,一陣歌聲自樹林深處傳來,如深邃的涵洞中一滴濺入深潭的水珠,生生刺破了持續(xù)已久的寧靜。
她在唱:“春未至,人去了,菩提樹下因果到。新鬼嘆,舊鬼笑,只與修羅報……”
末了,她發(fā)出一串清脆的笑,如大漠上的駝鈴,帶來綠洲的希望,解了眾人的干渴。但不知為何,這個原本嬌美可人的聲音卻讓驚蟄頓覺毛骨悚然,響起夢里見到的吃人的樹妖,他嚇得縮進了妙筆生的懷里。
“嘻嘻……先生,你說青離的命運如何?是福呢,還是禍呢?”那女子學(xué)了驚蟄的樣子叫妙筆生,清脆的女聲帶著幾分稚嫩,真如一個天真孩童,只是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栗,心里對她總生不出喜歡的情感。
“百靈兒!”謝遠(yuǎn)和妙筆生一口同聲道。
幾乎是同時,千秋客如一道閃電般竄了出去,施展輕功向著聲音的方向急追而去。突生了這般變故,女子的聲音頓時止了,而千秋客的身影也消失在深林中,不知去了哪里。
妙筆生亦想追去,但考慮到懷中的驚蟄,終是忍住了,耐心地等待著,他希望千秋客能把百靈兒帶回來,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將軍,”青離收回了目光,對謝遠(yuǎn)道:“我在落英坡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你的意思是,百靈兒……”謝遠(yuǎn)遲遲未將那個字說出口,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曾經(jīng)的枕邊人竟是一個殺人兇手,她殺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青離握住謝遠(yuǎn)顫抖的手,說:“將軍,青離從沒怪過她,人活著都有自己的苦,百靈兒也是。我不怪她,相反,我還要謝謝她,是她讓我找到了值得我用生命去珍惜的人。”
“青離……”
“將軍,我該走了,她在等我……”
謝遠(yuǎn)可以感覺到,青離握著的手正在變得冰涼,他驀地將青離的手緊緊地抓住,抓住最后的時間對青離道:“青離,我還是那句話,你是我兄弟,今生是,來生也是。若來世仍有幸托生為人,我把欠你的自由通通還你,天涯海角任你撒野,我謝遠(yuǎn)奉陪到底!”
青離笑了:“將軍,多謝……”
驚蟄眼睜睜地看著青離的身體逐漸變得模糊,茅舍四周又開始泛起了大霧,這次的大霧比之前更甚,方圓幾里都被濃霧籠罩著,什么都看不清楚,驚蟄縮在妙筆生懷里,仰臉看去,先生的面容竟也變得虛無縹緲,如那即將渙散了的青離一般,變得如此不真實。驚蟄伸出手來緊緊擁著妙筆生,生怕一個不小心,妙筆生也被這場濃霧卷帶而走,剩他只身一人面對這冷冰冰的世界,那該如何是好?
漆黑無比的世界里,最后一點溫暖自指尖消失,謝遠(yuǎn)知道,青離走了,這個同他歷盡生死磨難的好兄弟還是先他一步走了,到頭來,他還是沒能給青離自由,這輩子,青離心心向往的自由,謝遠(yuǎn)不能奉陪了。
濃霧散盡,驚蟄看見茅舍前的謝叔叔仍是呆呆地站著,像是癡傻了,他的身影仍是如此孤獨,不,是比從前更加孤獨數(shù)倍了。
“將軍,保重……”
青離的聲音自高高的蒼穹飄來,驚蟄仰頭看看那黑黢黢的天幕,覺得面頰冰涼一片,他伸手去摸,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dāng)金絡(luò)腦,快走踏清秋。
萬籟寂靜。
兩條影子如兩道閃電,在樹林間一晃而過,所到之處,林木俱驚。它們你追我趕,行了數(shù)里,中間的距離仍是那么一小截。每次千秋客堪堪要伸手抓住,前方的白影卻忽地一加速,恰好從千秋客的指間逃脫,讓這場追捕變得越發(fā)撲朔迷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千秋客目光緊隨著白影,足尖在右側(cè)的樹上輕點,揮手折去一根樹枝,借力竄出去老遠(yuǎn)。眼看著離白影又近了些,千秋客將真氣運至指尖,大喝一聲,樹枝如一支利箭,應(yīng)聲射出。前方的白影猝不及防,被樹枝擊中后背,“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身子便筆直地向下墜去。
千秋客在空中輾轉(zhuǎn)騰挪,飛身來至白影身側(cè),抬手一把扯去白影罩在身上的斗篷。只聽得一聲直沖云霄的鳴叫,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鳥從斗篷下鉆出,千秋客哪知會生這般變故,被大鳥的翅膀風(fēng)卷殘云般地一掃,身體瞬間被甩出去數(shù)丈。待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身形,大鳥卻早已撲扇著翅膀飛遠(yuǎn)了。
千秋客回到之前二人交戰(zhàn)的地方,附近有一兩株樹上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跡,看樣子,大鳥受傷不輕。地面上散落著零亂的羽毛,千秋客拾起一根來,雪白色的羽毛在指尖的觸感就如同上好的錦緞,絲滑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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