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懿突然皺眉：“如果照孟公子這樣說的話，這世上豈不是還有另一個于懿嗎？是她刺殺了陳侍郎而不是妾身，因為那時妾身正身在侯府中。那么她現在身在何方？時空管理局要拘捕的應該是她而不是妾身啊？”

　　孟蜻贊道：“你思路很清晰。前半段都沒錯，刺殺陳侍郎的那個時候，你所在的時空界有兩個于懿。但是當她刺殺成功后，陳侍郎不能再陷害你父親，你也就不會成為任務執行者，沿著你本來正常的生活軌跡，你會繼續在侯府生活，直到你嫁人、終老，一切都只發生在你自己的時空中，順著時光的流逝而正常延續下去。所以，那個刺殺陳侍郎的執行者于懿消失了。”

　　“孟公子，你留下的玉蜻蜓里本來有你錄下的一段話，那另一個于懿是你的娘子？”

　　“是的，在合作完成一項任務的時候，我認識了你，并且愛上了你，之后我們結了婚。”孟蜻將照片投射到桌面上，一面解說著：“喏，這張就是你在民國軍閥那個任務里的時候，這是手槍，你正在練射擊，練得特別專注，一點兒也沒發現我在拍你。還有這張，這是我們在游樂園里坐過山車，瞧你頭發亂的，哈哈。還有，這是另一個任務，我釣上超大石斑魚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我們就是在這個海島上結的婚……。”

　　于懿微紅著臉糾正道：“是她，不是妾身。”

　　孟蜻卻灼灼地盯著她道：“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于懿被他盯著，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但她堅持道：“這些事還沒發生，也不會再發生了，這些圖片里的人不是妾身。”

　　她看得出他和他娘子感情真的很好，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在每一處留下了合影，合影中他和她都笑得非常甜蜜，眸中滿溢著幸福與發自內心的快樂。她想起第一次在八角亭遇見他時他說的那些話，他在丞相府里時對她的微妙態度，還有他留下了玉蜻蜓卻把他對那另一個于懿所說的話刪去。

　　他愛的是那個任務執行者于懿，而不是她，這點她還是能分清楚的。她心中浮起淡淡酸楚，她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那個于懿。

　　孟蜻愣了一下，隨后說：“對于你來說這一切都未曾發生，但對我來說，你我之間曾經發生過許多事。”雖然隨著她的消失，他記憶中關于她的部分也跟著消失了，但他對眼前的這個她仍有感覺。

　　“就好像你把一根紙帶折疊了一下，把后面的部分貼到了前面，并改變了它的走向，但這根紙帶還是原來的那根紙帶。即使有了改變，你仍然是你。”他關了終端顯示，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憊地說道，“你不信我也沒關系，我對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要你重新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于懿點點頭：“那好，請孟公子送妾身回去。”

　　孟蜻搖頭：“我不能送你回去，回溯時空并改變過去是一樁重罪，時空管理局的特警會抓你回去。”

　　“他們憑什么要抓妾身？妾身沒有刺殺過陳侍郎。”于懿不服氣地問道。

　　“因為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妾身怎能為自己沒有做過之事承擔罪責？”

　　孟蜻心情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她雙眸濕潤，眼圈微紅，臉頰也因為氣惱委屈而漲得通紅，豐潤的粉唇使勁抿著，一付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了，卻還是強忍著不哭，倔強地為自己做著辯護。

　　三年后的她，永遠消失的另一個她，應該也是一樣的倔強吧？

　　他最近時常會想，如果一個人失去了過往的記憶，雖然只是一部分，卻是最為重要的部分，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嗎？如果他不再是他自己，又會是誰呢？而她呢？被改變了自身與家族命運的懵懂的她和三年后促發這些改變的她，是同一個人嗎？

　　他沒有與她爭辯，只輕聲問道：“你想回家是嗎？”

　　于懿忍了許久的淚水滑出眼眶，她顫聲問道：“妾身再也不能回去了嗎？這一生再也見不到家父家母了嗎？”

　　孟蜻沉默著點點頭。她昏睡不醒的時候，林白發來了加密信息，上頭已經批下了拘捕她的命令，她本身所在的時空已被監控，只要她一回去，就會立即被拘捕。

　　于懿坐在那里，半垂著頭愣怔了半天，隨后她抬起頭看向他時，眸中的淚已經擦去：“今后妾身就要一直住在這個，這個古怪的地方了嗎？”

　　“這里只是暫住地。”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是他將她帶走的。孟蜻此時雖然用一個小玩意兒屏蔽了腦內芯片，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要盡早找人將芯片取出來，但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他也不放心。

　　他站起身，對于懿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但去那里之前，你需要換一身衣裳。”說著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于懿，十四歲，是不是應該買童裝？不對，那也太小了……

　　于懿此時穿得還是侯府里那身家常裙裝，正是入春的季節，冬衣換成了薄薄的夾衣，顯出她秾纖合度的身材來。她被孟蜻瞧得不好意思起來，微紅著臉側身避開他的視線，卻讓他瞧見她已經有了曲線的前胸。

　　孟蜻撓撓嘴角，原來已經不小了啊，還是用終端的更衣程序自動替她選合適的尺碼吧。

　　選衣裳款式的時候，孟蜻挑了比較保守的不會露出較多肌膚的款式，但他們所要去的時空，服裝都比較緊身。于懿看著被合身到過分地步的褲裝與皮衣包裹得前凸后翹、玲瓏有致的模特就臉紅起來，心里嘀咕穿成這樣還能不能見人了。幸好孟蜻很貼心地多選了一件披肩式的短款大衣，這才讓于懿感覺好過一點。

　　對于衣裳的款式于懿沒有選擇權，畢竟要去什么時空，自然要穿著最隨大流的衣裳，但對于衣裳的顏色以及內外衣裝的色彩搭配，于懿就非要自己來選了。

　　孟蜻不由腹誹，看來不管是哪個時空的女人，不管是哪個年齡，對于穿衣搭配上的講究她們都是一樣的，絕對不肯有一點點的隨便。

　　選完衣裳，于懿還在等著衣裳像先前的桌椅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接著她就好回屋換衣裳，不料孟蜻在終端上劃動幾下后，她身上原本的衣裙就在瞬間換成了終端上她最終挑定的那一身。

　　于懿覺出身上異樣，低頭一看就被這情景嚇了一大跳，她摸了摸身上，發現衣裳非常合身，且與他們方才在終端上挑選的式樣一模一樣，便心下稍定，可是抬頭看向孟蜻的眼神多少帶了一點震驚之后的茫然。

　　孟蜻見她張口欲問便笑了起來，指著終端說道：“你自己換太慢，還是用它換快一些。”外衣也就算了，以她的靈透機敏，稍加琢磨就能搞懂怎么穿，但古人沒有穿過胸衣和內褲，恐怕就要多費周折。

　　孟蜻接著和林白聯絡，把一個時空坐標發送給他，要他把自己和于懿都送過去。

　　于懿靜靜站在一旁等他聯絡完畢，見他看向自己問道：“你準備好了嗎？我們會在一瞬間到達另一個時空，第一次你也許會有點暈，閉上眼睛就好了。”

　　于懿聽話地閉上了雙眸，但她心中好奇他們到底是怎樣在一瞬間到達另一個時空的，還是忍不住偷偷睜開眼，瞧見孟蜻低頭操作終端，隨著他在終端上點了一下，她周圍光線一暗，眼前的景物完全換了個樣。

　　這個時空正值深夜，他們在一條狹窄的后巷內，巷子一頭的遠處可以看見許多燈火，有的還在迅速移動，但巷子的這一段卻沒有燈光照耀，顯得極為昏暗。

　　不僅是場景的急速轉換，從白天明亮的野外突然來到夜晚的后巷，讓第一次穿越時空的于懿一陣恍惚，失去平衡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孟蜻急忙跨上一步扶住她。于懿站穩之后，掙動了一下身子，低聲道：“多謝。”

　　孟蜻松開她，心里嘆了口氣，她對自己還是有戒心。他轉身不再看她：“我們進去吧。”

　　于懿抬頭，發現他們面前有一扇小門，門上并無任何門牌標明，也許是什么大戶人家的角門？孟蜻敲門，很快小門向內打開，一個男子從門后警惕地盯著于懿：“這小妞是誰？”但警惕的眼神很快變成了火辣辣的目光，同時他低低吹了聲口哨。

　　于懿往孟蜻背后躲了躲，好避開這男子熱辣的目光。

　　“我朋友。”孟蜻簡單地說明，拉起于懿的手，推開男子往里走，“左手在吧？我和他約好了。”

　　“他在，不過已經睡覺了。”

　　孟蜻扯扯嘴角，帶著于懿徑直上了二樓，推開某扇房門，手伸到門邊摸了一下，房間里的燈光驟然亮起。他走到床邊，推推還在蒙頭大睡的人，“天亮了，起床！”

　　床上的人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看向窗外：“我去，這叫天亮了？你的眼睛是不是也需要動動手術了？”

　　孟蜻不滿道：“明明就約好今晚動手術的，你卻蒙頭大睡？”

　　被他們稱為左手的人下了床，拎起床頭一件破舊睡袍披上，撓著亂糟糟的頭發道：“我這是養精蓄銳，為手術做最佳的準備。”他斜眼看向于懿，“她是手術發生意外時你的尸體認領人？”

　　“這種話從馬上就要在我后腦勺上操刀的人嘴里說出來，可真是讓我放心啊。”

　　左手舉起自己的左手，脫下手套：“只要它還在，你就徹底放心吧。”

　　于懿本來還在奇怪這人睡覺怎么還帶著手套，這才驚訝地發現，這人的左手竟然不是人的血肉，而是銀灰色金屬構成，且它并非整塊金屬，有許多精巧的能夠活動的部件，手指關節還能任意彎曲。

　　孟蜻轉頭對于懿解釋道：“左手的綽號就是這么來的，他不是醫學專業出身，卻癡迷外科醫術，把整個左手都換成了電子機械手，這樣他才能在這個又小又破的黑診所里做大醫院才能做到的精密手術。”

　　“喂！你這個馬上就要被我開顱的人，居然敢說我這個診所又小又破？還想不想活著走出去了？”左手陰陽怪氣地說著。

　　“當然想，我還想長命百歲呢。”

　　“那趕緊吧，十五分鐘后開始手術。”左手走出了他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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