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于馨于悅分別是十三與十歲的年紀,當時是一起被戶部贓罰庫大使雷源和買了去。于懿趕到雷大使家中,向府中管事詢問她們。那位唐管事說她們兩個還算機靈懂事,大的那個前幾日剛被看中,做了柳姨娘的丫鬟,正跟著學規矩呢。
于懿聞言卻開始擔心起來,于馨被看中可不是好事,若是主人家不肯放人的話,就難以為妹妹們贖身了。
她向唐管事提出要為于馨于悅贖身后,唐管事說是要去問問柳姨娘的意思。不一會兒,唐管事一個人出來了。于懿急著問道:“唐管事,怎么說?”
唐管事笑道:“柳姨娘說她實在是喜歡你妹妹,舍不得讓她走呢。”
于懿心一沉,先前唐管家進去時,她曾經想到另一個可能,這所謂的被“看中”未見得是看中于馨會做事,說不定意味著她成了柳姨娘身邊通房丫頭的備選。如今聽唐管事這么說,難道她揣測的事竟真的中了?于懿暗暗搖頭,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她懇求唐管事讓她見見柳姨娘,唐管事卻百般拒絕,只說:“這是你妹妹的福氣。”
于懿無奈之下,不得不先離開了雷府。她一路緩步而行,思忖著該如何是好。她本來不想去求人,但若是強行把于馨于悅帶走,她們就始終還是奴籍,以后也難以正常過日子嫁人,所以一定要想個法子讓雷府答應放人才行。
雷源和是戶部的九品小官,若是能求到比他官階更高的大人施壓,他就不能不答應。
于懿找到了父親昔日好友刑部尚書陳高府邸,求見陳尚書。她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等待,并不確定陳尚書是否在府中,即使他在,亦未必肯見她,畢竟父親已經不在人世,昔年情誼或許也隨著斯人逝去而消逝了。
沒想到她等了沒多久,便有人請她入內。
陳尚書見到于懿極為感慨,亦有極深的愧疚:“令尊之事發生得實在突然,本官當晚得知他出事時,侯府已經被抄,雖然他的案子就是刑部所辦,本官亦盡力奔走,奈何本官雖身為刑部尚書,竟不能為他脫罪……。”說到后面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于懿忍著心酸道:“妾身知陳大人應是盡力了。這件案子是圣上親下的旨意,又豈是陳大人能改變得了的。”
陳尚書難過地搖了搖頭,于懿一時也陷在過往的傷痛回憶中。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兒后,陳尚書問道:“不知于小姐今日前來拜訪,所為何事?若是有任何為難之處,請盡管講來,只要是本官能為之事,定當全力而為。”于懿今日來求見,他猜到她肯定有事相求,但想她也許會難以啟齒,所以索性先開口詢問。
于懿便道:“妾身已是庶民之身,陳大人莫再如此稱呼了。今日前來,妾身是為了兩個妹妹,她們被戶部贓罰庫大使雷大人買去做丫鬟,妾身想去替她們贖身,雷大人的柳姨娘卻不愿放人。”
“此乃小事,本官去打個招呼即可。”
于懿起身向陳尚書深深拜倒,“妾身萬分感激陳大人。”
陳尚書急忙站了起來,伸手虛扶,“于小姐請起,這于本官來說乃是舉手之勞,于小姐不必如此。”
于懿卻是恭恭敬敬地行完了一禮,起身之后道:“此事對陳大人來說雖是舉手之勞,對于妾身來說卻是棘手之事。陳大人此恩,妾身會銘記在心,雖然妾身卑微,日后定當盡力報之。”陳尚書能夠念著舊情見她一面就很讓于懿感動了,他現在若肯出面,于馨于悅脫離奴籍的事也就能順利辦成。
于懿向陳尚書告辭后出了正堂,在仆役的引領下向外走去,卻恰好瞧見一個女子從外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全都驚得呆住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于彬義的妾侍白秀,她瞧見于懿時像見了鬼似的,臉色瞬間發白,眼珠更是瞪得要掉出來似的,張了張口卻什么都沒說,急忙一低頭,避著于懿的視線匆匆入內。
于懿也驚詫莫名地望著昔日她喊作白姨娘的女子,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轉過一個彎,隱沒在廊柱后面。
她仍然記得侯府被抄家的那個夜晚。
本來是個很平常的夜晚,于懿沐浴之后披著還有些濕潤的長發,正靠在榻上翻閱一部游記畫本,突然闖進來一名丫鬟,是平時服侍于夫人的珠雨,她尖著喉嚨叫喊,完全不顧侯府的規矩,“大小姐,皇上下旨來抄家了!夫人讓您趕緊換丫鬟的衣裳。”
于懿一驚,合起畫本,起身正要問個究竟,珠雨急得直催:“快些換,慢了就來不及了。”隨后她又趕緊安排起于懿的四名丫鬟來,讓她們幫著于懿換衣裙,重新梳頭。
于懿沒有再問,珠雨是于夫人身邊的丫鬟,性格穩重端實,頗得夫人信任,珠雨如此神色惶亂,舉止失措,一定是非常急迫的大事。她換了身上的外衫,裙子來不及換,就將丫鬟的長裙套在自己的裙子外面,與此同時,還有個丫鬟站在凳子上替她把頭發梳成丫鬟的發式。
堪堪把頭發梳好,換下的衣裙藏好,外面就進來兩名兵士,大聲嚷著:“都出去,統統都到前面去,不許留在后院!”
于懿低著頭,和珠雨她們一起走出房間。這兩名兵士接著便在房中搜尋,看是否還有人躲藏在屋中。
侯府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正堂以及正堂前的院子里,于懿在院子里和侯府仆役們站在一起,而忠毅侯于彬義與于夫人,還有她的幾名庶兄弟都在正堂內,一群手持利矛的兵士將他們圍在中央。
很快于馨、于悅也被兵士們從后面帶了出來,緊接著兩個姨娘,三個庶妹都被帶了出來,幾個姐妹年紀都不大,互相靠在一起小聲哭泣。
于懿唯獨沒有瞧見自己的大哥弘睿和二弟弘智。她心中一動,在院子里的仆役中尋找,果然瞧見了換上小廝衣衫的他們倆。于懿和于弘睿的目光一觸,兩人便都轉開了眸子不敢多看對方,于弘智則始終未抬起頭來。
來宣旨的大太監尖聲問道:“所有人都在這兒了嗎?”
負責搜索侯府的將領問過手下后,確認侯府所有的人都在這兒了。大太監瞇著雙眸道:“人數不對啊?于彬義,你的兩個兒子呢?還有個大女兒。”
于彬義冷冷地看著門外的夜空,并不答他。
于夫人臉色雖然蒼白,卻勉強維持著冷靜的神情,逼著自己不去看院子里面那三個換裝的孩子。她不可能讓所有子女都換裝,那么多人不見了一定會露餡,尤其是幾個小的姑娘,要是因為恐懼被識破的話,就會連帶著引起來抄家之人的懷疑。她愧疚無比地看著正堂里的幾個庶子庶女,最小的還只有五歲,可是她已經無法顧上他們了。
大太監“哼”了一聲,對那將領道:“再去把府中搜一遍。”隨后他轉向院子里的仆役,大聲問道:“你們當中有誰知道于大公子、于二公子、于大小姐下落的,第一個說出來的,灑家立時就放你走,決不食言。”
侯府的仆役大多在侯府呆了多年,甚至是從出生后就在侯府做事了。不管是老侯爺還是現在的侯爺、夫人性子都比較寬容,且對下人賞罰有度。他們有時聽聞某某王爺府中的某個仆役,只是恰逢主子心情煩悶,就因為一件小錯被活活打死的事,都覺得自己能在侯府為仆頗為幸運。
在忠毅侯府干活,只要安心本分,就能平安度日,逢年過節還有賞銀可拿,生了病也不會被逼著繼續干活,只要不是裝病,還能得上幾天休息。
侯府的仆役,見識也是有點的,主人家倒霉,他們這些仆役最多也就是轉賣給別的人家,繼續為仆,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改變,反而現在站出來揭發,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缺陰德不說,就算現在跑出去了,還不是要找個人家,繼續作奴仆?
因此,院子里靜悄悄的,大太監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一個人出聲,反而都低著頭避開他的視線,生怕被他叫出來問話。
站在正堂里的白姨娘卻心有不甘,她此時年方十九,嫁給于彬義本以為就此能過上富貴日子了,誰想嫁進來才兩年多的功夫,侯府居然被抄了家,府中的女眷就算不死,也要被貶為奴婢,發賣了事。她先前驚慌害怕,還沒注意到正堂里少了弘睿弘智還有于懿,等聽到大太監問起他們時,才恍悟他們一定是及時得到了消息,躲起來或是逃走了,頓時她就恨上了于彬義和于夫人。
在聽到大太監承諾放人的時候,白姨娘也正望著院子里,居然在那些丫鬟中間瞧見了換裝的于懿。她一心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立即指著于懿脫口而出:“于大小姐扮成了丫鬟。”
大太監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幾十名大小丫鬟站在一起,他當然認不出哪個是于大小姐,就讓白姨娘過去指認。
于懿聽見白姨娘的聲音時,已知無幸,她抬頭看向白姨娘,目光中全是恨意,但更擔心白姨娘連弘睿弘智都找出來,便索性自己從仆役們中間走了出來,走到于夫人身邊挽住她。
白姨娘本來要去指認于懿的,卻不料她自己走了出來,頓時僵立在正堂門口,有些兒尷尬,隨即她轉向大太監,滿懷希望地問道:“公公?妾身是否可以走了?”
大太監微微一笑,白姨娘亦跟著笑了一下,大太監道:“你……要把于弘睿于弘智一并找出來。”
于懿感覺到于夫人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她痛苦地閉上雙眸,不敢再看,只能將母親挽得更緊些。耳中只聽到白姨娘答應了聲,隔了不多久,聽見她在院子里說話的聲音:“這是弘睿,這是弘智。”
于夫人再也支撐不住,晃了兩下便暈了過去,于懿拼命扶著她卻扶不住,被于夫人拖著一并跪在了地上,急得她直喊:“娘,娘,您醒醒啊!”
于彬義也是搖搖欲墜,咬牙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弘睿弘智被帶出來,拉到了正堂。白姨娘小聲問道:“這位公公,不知……。”
誰知大太監再也沒正眼瞧過她,抬高聲音命眾人跪下聽旨。圣旨大意是說原忠毅侯于彬義有逆心,并暗中謀劃指使其門生謀反等等,著革去于家世襲爵位,于家滿門皆下獄待審。
白姨娘還以為自己逃過了這一劫,卻在大太監宣旨后,一樣被兵士帶到了刑部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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