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翰忠見許貴抓到了張全，不由欣喜萬分，見到跪在地上的張全又生氣憤，上前問明偷賣生絲與卷款奔逃確實都是他與旁邊這名小管事做下的，便命人將他關入柴房，等明日送官。

　　許貴取出從張全身上搜出的厚厚一疊銀票，交還許翰忠。

　　許翰忠清點一番，面上喜色減淡，仍是嘆了口氣。張全偷賣生絲，自然是壓低了價格賣的，因此這些錢并未能完全抵過工場的損失。

　　于懿瞧見翰忠臉上失望神色，便道：“好歹有些現錢。”

　　許翰忠點頭道：“娘說的是，今日我和翰仁已經說服了兩家掌柜的，他們答應換貨，翰忠明日繼續去說服，如今若是有買家既不肯換貨，也不肯暫緩退貨的，亦有銀錢去退了。”

　　許翰孝道：“大哥可不要忘記了，翰孝這兒還有不少顧客等著退貨還錢呢。”

　　許翰忠點點頭，將銀票放在他面前：“翰孝看需要多少，自己拿去吧。”

　　許翰孝看他如此大度，倒也不好再說什么了，便道：“翰孝這里還有些現錢，等過幾日，將所有損失算了總賬再從大哥這里支取。”

　　于懿見他們兄弟說完賠償之事，便道：“如今還有一件事亟待解決，需尋到好的生絲，不然工場很快就要停工，那么鋪子里都要無貨可買了。”

　　許翰仁建議道：“母親，城中生意大哥、二哥更為熟悉，這些天他們還要忙著換貨退貨之事，不如將尋找生絲之事交給翰仁去跑腿。”

　　許翰孝剛才瞧見許翰忠和翰仁一起進來，就開始懷疑起來，是否大哥三弟開始聯手了？聽他們說了如何勸說買家同意換貨，越聽越覺得像，此時再聽翰仁此言，便出言試探道：“這些事都是大哥不好好管著工場造成的，為何要翰仁去奔波彌補？”

　　許翰忠狠狠瞪了翰孝一眼，卻無言以對，確實是他的錯。

　　于懿猛地站起喝道：“住口！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分是你的錯還是他的錯？！”她站得急了，忘記許夫人這身子受不了，立時又頭暈起來。

　　許翰孝離得她最近，見她臉色發白，急忙搶上來扶住她：“娘！”

　　于懿憤怒地甩開了翰孝的手，身子晃晃悠悠地就要摔倒。翰忠翰仁也急忙上前來扶著于懿坐下：“娘！”“母親！”

　　許翰孝被母親甩開手，卻見她讓翰忠翰仁扶著坐下，不由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又尷尬又惱怒。

　　于懿緊閉雙眸，等這陣暈眩過去。為了給許家制造一個“危機”，讓這兄弟三人能同心合力，她才謀劃了這整件事，為抓住張全，這身子消耗得過度了些，這些天時時會犯頭暈，只怕撐不了多久了，她要抓緊完成這次任務才行。

　　她睜開雙眸，盡力坐直身子，盯著翰孝用力說道：“這是許家，不是翰忠家或是翰孝家，如今遭困的是許家，若是你始終抱著今日這樣的態度，這許家心就是散的。我寧可將許家只給一個兒子，也絕不會同意分家！”

　　許翰孝震驚地看著許夫人：“娘，您這是要將翰孝掃地出門嗎？”看今日之勢，娘的心更加偏向翰忠的，她說將許家給一個兒子，自然是翰忠而非自己了。

　　于懿緩慢地搖搖頭，痛心道：“翰孝，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她所說的那句話本意是想罵醒翰孝，叫他明白他也是許家的一分子，不要時時想著自己的私利。沒想到他卻會誤解成自己會將許家家業讓一個兒子繼承。

　　她身子雖然虛弱，頭腦卻依然清醒。在短短一瞬間，于懿已經有了主意，她沉聲道：“這樣吧，你們兄弟三人都去尋找生絲，誰能在最短時間內找來三百斤上品生絲或是可抽出同樣重量生絲的蠶繭，許家就將完全交給他。”

　　許氏兄弟面面相覷，心中都是極為驚訝，許夫人原來一直說是要許家眾人一心，為何又突然說要將許家完全交給一個人？但除了驚訝之外，三人又有幾分躍躍欲試的竊喜。

　　于懿仿佛沒有看見他們驚異中帶著竊喜的目光，繼續道：“但是我有要求，首先每一斤絲都要你們要親自去尋找，不得派人去尋，也不得派人去問到生絲所在后自己再去收購。其次翰忠翰孝要先把鋪子安排好，所有要求退貨換貨的買家都要安撫好了，你們兩個若是為了尋找生絲，卻影響了許家的商譽，那就算輸！”

　　許翰孝望了眼許翰忠，見他點頭同意，便也答應了。畢竟翰仁手底下可使喚的人少，絲綢生意方面的人脈更少，尋找生絲對他來說極為困難，母親的這兩個要求并不過分。

　　許翰仁以前未曾收過生絲或是蠶繭，如今和兩位兄長比賽，又不能去詢問他們，他首先想到的是去別的工場收購生絲。

　　但永靖城除了許家之外，只有另一家大的織造工場，因為此次許家出的紕漏，他們還希望借此壓許家一頭，自然不可能賣生絲給許家的人。而永靖城周圍的小織造作坊許翰仁又不熟悉，他只得用最笨的辦法去附近的村莊一個村一個莊地尋找過去。

　　連續好幾日奔波下來，他倒是認識了許多蠶農，也知曉了不少關于養蠶的事情，蠶農一年會養好幾季的蠶，然而此時正逢春蠶已經出繭，夏蠶還未結繭的尷尬時候。而蠶一旦結繭，就要趕在其成蛾破繭之前及時賣出，因此如今這個時候，至少還要再等半個月以上才會有蠶繭出產。

　　許翰仁一旦打聽到了哪里有織造作坊，便去收購，但這些小作坊大多是織布的，偶然有生絲的，也未必肯全賣給他。許翰仁不得不抬高價錢，跑了好多天，統共不過收了十數斤，離三百斤差得還太遠。

　　這一日直到天黑下來，他才疲憊地回到府中。尹姨娘心疼地迎上來：“翰仁啊，這幾****都早出晚歸的，人都跑瘦了。不好讓阿寶他們先去周圍打探尋找，等找到了你再自己去收嗎？不必這么辛苦啊。”

　　許翰仁搖搖頭：“娘，夫人說不能假手他人，不然就算是輸了。若是能讓阿寶他們先去打探的話，大哥二哥手底下的人比我多得多，我更無贏過他們的可能了。”

　　尹姨娘頗有怨意地說道：“夫人提出這個比法，還不是偏袒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們兩個人做絲綢生意這么久了，周圍哪些地方收的到絲不比你清楚？肯定要比你早收滿三百斤生絲啊！翰仁你又何必白辛苦一場，讓他們暗中笑話你？”

　　許翰仁心中也有懷疑，不過許夫人那日對他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她說“若是有心，機會總是會有的，但若你只經小小挫折就輕言放棄，即使以后機會就在眼前，怕是你也看不見。”

　　且她起初要自己隱瞞張總管事私賣貪沒之事，張總管事突然出逃后又要求他全力相助大哥，果然讓大哥對自己另眼相看了。那么這一次她提出了讓他們三兄弟比賽，應該也不會是表面上這么簡單的。

　　許翰仁決定繼續相信許夫人，更何況，這次他就算輸了，又有什么損失呢？不如拼盡全力，這樣當機會來臨之時，才能看見。

　　第二天一早，尹姨娘拉著許淑芝道：“芝兒，你和大少奶奶挺能說得上話的吧？”

　　許淑芝以為尹姨娘還對自己常去宛華那兒不滿，趕緊搖頭道：“娘，芝兒已經不敢去找大嫂了。”

　　尹姨娘見她緊張起來，便道：“傻丫頭，娘又不是要罵你。姑嫂之間常走動走動有啥不好的呢？”

　　許淑芝眨了眨眼睛，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娘？您不介意芝兒去找大嫂說話了？”

　　尹姨娘道：“不介意不介意，娘還希望你多去去呢。”

　　許淑芝眸中帶著不解的神色望向尹姨娘，以她對自己娘親的了解，尹姨娘這話還沒完。果然她又聽尹姨娘道：“翰仁他們三兄弟不是在比誰先找到三百斤生絲嗎？娘是希望你去和大少奶奶打聽打聽，看大少爺找到了多少絲，又有哪些兒地方可以去找，若是問到大少爺明日要去哪些個地方，那就最好了！”

　　許淑芝猶疑道：“這些事大嫂未必會清楚，何況就算是清楚，大嫂也不會告訴芝兒的吧？”

　　尹姨娘“嘿”了一聲：“自然不能就這么去問啊，你過去了先哭，說是我還有翰仁責罵你了，說些委屈事兒。你大嫂自然就想不到你是去為翰仁打探的，等她勸你一陣兒之后，你再慢慢地把話頭引過去。記得可別問得太直了，讓她生了疑心。”

　　許淑芝為難道：“這……淑芝怕是做不好。”

　　尹姨娘知道她其實是怕事情敗露了之后，讓宛華知道，以后就沒機會嫁宛華的表弟了，便把臉一板道：“這次翰仁若是輸了，許家就給了那兩兄弟其中一個，你翰仁哥連帶著你娘和你自個兒，全都要被趕出許家，你還想著嫁那個林公子？做夢吧！”說著又在許淑芝腰上掐了一把，“快去！”

　　許淑芝“哎呦”叫了一聲，眼角帶著淚花，耷拉著嘴角，不情不愿地去了許翰忠那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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