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情心一下子泛濫了，我拉著楊沉擠進了人群，瞧見那個單薄的女子弱柳扶風，實在是可惜得很。

　　“相公，要不我們幫她把她的娘親給葬了吧……”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感同身受，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幫她處理好了一切才好。如果，當初也有人這么幫我，那我就不會被賣進青樓風塵地了，就不會遇到小姐那么一個禍害，也就，也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我扯著楊沉的袖子直道：“相公相公，我們幫幫她吧。”

　　楊沉瞥了那女子一眼：“這樣的事情天天都有，你能都幫嗎？而且，你真的要把她買回去？”我搖搖頭：“我不是想把她買回去，我只是想幫幫她，能幫一個就一個，怎么能奢望幫助到所有的人呢。再說了，如果所有的人都這么想，都不去幫助貧困的百姓，那這個濟南城，這個天下，就像冰窖一般，再無人情味兒了。相公，我們也不差給人下葬的一點兒錢，就當做積善了，好不好？”

　　往楊沉身上蹭了蹭，他一下子彈跳開了：“好好好，知道了，幫就幫嘛，你別蹭了就好。”他白了我一眼，走到女子面前，問道：“姑娘，你娘的遺體現下放置在哪里，過會兒我就派人去為她入棺下葬。”

　　女子如獲至寶般大喜，感激涕零地連連磕頭：“謝謝大恩人，謝謝大恩人……”

　　人們一陣叫好，議論紛紛。

　　楊家大少爺，走到哪里，都是萬人矚目的對象。

　　“小女子娘親現在安置在了西郊的一間破廟里頭，今日得遇貴人出手相助，小女子感念于心，做牛做馬，也一定要報答兩位恩人恩德。”女子微微低下了頭顱，一滴淚，落在了塵土之中。

　　我走上前扶起了她，笑道：“你啊，也別放在心上，他是這里的財神爺，他可不缺錢，只是幫你娘親入棺下葬而已，舉手之勞。倒是你，別太傷心了，以后的日子還是要靠你自己過的啊，可千萬別再賣身了，萬一遇到惡主，可就一輩子翻不了身了。”說完，我笑嘻嘻地過去挽起了楊沉。“姑娘，一個時辰之后，自有人去西郊為你娘親處理后事，后會有期。”

　　我們重又擠出了人群，往楊府的方向走去。一路無話，卻見楊沉在偷偷地笑，我道：“你笑什么？”

　　楊沉拉下了臉來：“我有笑嗎？”

　　“有，就是有。”

　　“有也是在笑你原來也是善類，早就聽說黃家大小姐愛鬧，但凡不安分的女子，想必都是沒心肝兒的，但沒想到，你倒是一個例外。其實，看女子是否純良，并不在于她是否侍弄花草貓犬，而是在于遇見此類落魄之人是否會施以援手。”“噢？那陵兒是否不負相公所望了？”

　　得意忘形地把一只手搭在了他高高的肩上，被他抖落了下來。“別說這么多了，我們趕快回府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以后你要是想出門，就直接帶著馨兒出來吧，錢從庫房里取，跟張管家報一下就好。”

　　他大步跨上了楊府的石階。

　　“大少爺，大少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老爺可就要派人去請你們回來了。”正巧在府門口碰上了張管家，急急忙忙地拉著小廝接過了楊沉手里的東西，“大少爺，你和大少夫人剛剛走，霍巡撫就來了，老爺就在大廳里面接待了他，但霍巡撫專程來見的是大少爺您啊，所以吶，您還是快些去吧。”

　　我立即也附和道：“公事為重，相公你快去，我會自己回房間的。”

　　楊沉蹙眉道：“你忘了我說過什么？這個霍巡撫，需要你與我一同接待，你現在可是我的正房妻子，你也代表著楊家，楊家不是小門小戶，楊家的大少夫人也不是閑置著或是躲在深閨大宅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也該有自己的價值。”見他難得嚴肅，我愣了一下，輕聲地開口道：“那……那我到底該做些什么……接待貴客的話……我是不是應該親自去廚房做些小菜盡一盡地主之誼為霍巡撫接風洗塵？”

　　他又白了我一眼：“這些都是下人做的，走，跟我去大廳。”

　　不由分說，他直拽著我走，我慌忙回頭對長管家喊道：“張伯，你馬上帶人去西郊的那間小破廟，幫那里的一個姑娘把她娘給安葬了，別忘了啊！”

　　“啊……”

　　留下張管家一人在原地愣怔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反應過來。

　　長廊之上，楊沉疾步而走，還同時交代著我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也顧不上問我明不明白。我快速地記下在了心里，腹誹著楊家明事理的人不少，三姑姑，二叔，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再不濟，也有婆婆來鎮鎮場子，怎么非要我出面的，萬一出了什么狀況，豈不是很丟人？

　　“相公，我要不要回房去換件衣服再去？”

　　“你覺得有時間有必要嗎？”

　　“喔……”

　　我剛剛低下頭去，楊沉便一聲鏗鏘道：“抬頭！”我嚇得趕緊昂首挺胸，直直地走進了大廳里，大廳之中只有公公和一位官服男子在喝茶，那男子約近而立，闊額威武，中庭飽滿，一眼就能瞧出些官場的做派。見我們進來，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細打量起了我來，笑問道：“這一位……想必就是沉兄弟新娶的媳婦吧……”

　　楊沉笑道：“正是，拙荊貞兒，城北黃家獨女，貞兒，快見過霍巡撫。”

　　“霍巡撫安好。”我微微地福了福身，既表尊卑，畢竟在人家中，不必外面，倒也不算是個大禮。霍巡撫滿意地點了點頭，在我和楊沉落座之時，道：“楊家的大少夫人果然國色天香，楊家不是尋常人家，娶的當家主母也果然不是一般女兒。”

　　我淺淺地笑了笑。

　　若是他們知曉了我只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小丫鬟，還指不定是說“小家碧玉”，還是“下里巴人”。

　　下人們進來為我們上茶，還沒有開始說什么，外面就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公公的臉色稍稍有些難看，道：“誰在外面，也不知貴客在此多避著些。”

　　張管家進來了，彎腰道：“老爺，是這樣的，剛剛大少爺和大少夫人回府之時，就有一位姑娘尾隨在后，大少夫人來見貴客之前交代小人去西郊為一位姑娘的娘親入殮，小人就猜想正是這一位姑娘，一番盤問之下，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這位姑娘說她已然賣身楊家，求見大少夫人，小人讓她先在院子里等候，誰知有不懂事的下人把她帶到了這里，小人正在訓斥呢……”

　　我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楊沉。

　　公公揮了揮手：“不管是什么事情，讓她先候著，到遠一點兒的地方候著，別攪了貴客清靜。”霍巡撫阻止說：“誒，楊老爺，本官與楊老爺相識時日也不短了，何必這么見怪，既然是來求見楊大少夫人的人，就讓她進來說話吧，本官今日特地來見見沉兄弟與他媳婦，是客而已，哪里能這么阻礙著主人家辦事的。張管家，讓那個女子進來吧。”

　　“是。”

　　那個女子一進來，便是“噗通”一跪，我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杯。

　　“大少爺，大少夫人，今日兩位施以大恩，將小女子母親下葬，小女子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馬伺候恩人！”

　　敢情她死活都是要來我們楊家當差了？

　　我笑笑，道：“姑娘，你是自由之身，我們楊家行善事，不求報償，你還是快走吧，好好過日子，也就算對我們最大的安慰了。”

　　那女子梨花帶雨，死活不依。霍巡撫感嘆道：“這次慈善捐募大會讓楊家來操辦，果真沒有看錯人，楊家人人都是活菩薩，楊大少夫人過門才幾日，就已經如此賢良淑德秉承楊家風范了，真是好啊！”

　　我尷尬地看了看公公，又看了看楊沉，楊沉道：“霍巡撫過獎了，拙荊還年輕，需要指點的地方還很多。這位姑娘眼下也沒有棲身之所，生計無法，那就先留在楊家吧，但是我們楊家不與你簽賣身契，你什么時候想走了，楊家絕不強留你。”

　　女子終于展顏道：“是！謝謝恩公！謝謝各位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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