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折子戲
紅蘿在伊文懷中哭了許久,哭的累了昏昏睡去。這些日子她在王府并沒怎么睡,現在尋著個溫暖的懷抱,終于可以安心入睡。
伊文撫摸著她的睡顏,緩緩道:“丫頭,忘了他吧。”紅蘿睡著了,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他妹妹是個固執的人,不撞南墻不回頭,就知道會給他欺負。那日他送她去王府,那人向他保證過,不會欺負她,現在他卻叫他滾!伊文視線下移,見她左手食指被紗布包裹著,方才沒發現,血色已將紗布染紅,他竟還讓她做苦工!他妹妹是讓人疼的,不是給他做苦工的!沒來由的恨,便是通天的恨意!伊文清理好她的傷口,悄悄關上門走了出去。
顧墨收拾好心情再去尋她,她已經不在。他終于知道,原來有些事情,真是強求不得,勿要強求。他費盡心思將她接進府中,卻又因為憤怒,將她趕走,這便是強求的結果吧。他憶起自己午間說的話,腦中揪疼,一種麻木的疼痛,瞬間蔓延過四肢百骸。他讓她滾,她便真的滾了。他可以狡辯說自己不知道那頓飯是她做的么?答案是肯定的:不能。說出來只怕也沒人信,連他自己都不信。
她是真的走了。院中那件白色紗裙洗的干干凈凈晾在竹竿兒上,隨風肆意飄飛。窗子微微開著,偶爾有小風掠過,淡淡的雨荷香飄進鼻中。顧墨深吸一口氣走進房中,窗臺上擺著一只素白瓷瓶,瓶中無花,幾株鈴蘭花飄落到地上,桌上的青瓷茶杯倒扣著,幾頁書信在微風中招搖,他接過一看,很清秀的字體,是她留給他的信。
“展信勿念。三月初七傍晚,曉風殘月,比我預料的稍微早一些。我走了,可能我當真貧賤,住不慣王府這樣的富貴之所,勞煩管家您幫我跟王爺說一聲,謝謝他的抬愛,謝謝他的招待,王府這么高貴的地方,他還給我安排了這么一間舒適的屋子,紅蘿銘感五內。家中顧念,不便叨擾,煩請管家再幫我問一問王爺,當初送他蘑菇的籃子,他可還留著。若是留著,請繼續幫忙留著,若是府上實在沒地方放,就勞煩再通知一聲,我不日便來取。”白紙黑字,百來個字,信中只字未提他將她趕出去這件事。
顧墨看完信愣了許久,直到屋中不能視物,他點亮青瓷燈,微弱的燭火跳動,他望向身后的床鋪。被子疊的很整齊,床單也沒有一絲褶皺。只有淡淡的鈴蘭香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順手摸過去,在枕上摸到一枝纏枝鈴蘭簪,是他那日在她無意中插入她發間的,她亦沒有帶走。
燭火中似乎還能見著那張未長開的稚嫩容顏,唇紅齒白,未施粉黛,一張小臉清秀可人,讓人深深憐惜。她身形消瘦,周身無飾物,便將當年欲送那人的簪子送給她,作為定情之物。其實她并不適合這些俗物,她天然無雕飾的模樣最是好看。
顧墨原本還有很多打算,等忙完了這一段,再來將養好她的身體,她那么瘦,的確很讓他心疼。她喜歡他這么久,為他做了許多的事,甚至今日,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定是想看他吃著開心的。他還沒來得及感激,沒來得及疼惜,就將她趕走了……
初次見面,她便向他宣布了所有權。再相見,他送她檀香扇,她說喜歡。她潔身自好,不愿他碰她,說喜歡他自自然然的最好。她帶他看病,說見他不見他無所謂,只要想著就很開心……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有了這么多親密的接觸。
她喜歡他,但是從來不求他什么,她所做的一切,是毫無雜質的喜歡,這么好的一個人,他卻叫她滾,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沒有良心的人罷。她來的時候,沒帶來什么,她走的時候,亦不曾帶走什么,卻讓他失了心。
顧墨在她屋子里坐了許久,沉吟許久,然后輕輕起身。窗欞上的銀鈴當當作響,就像她在輕吟低唱。她一定很喜歡唱歌吧,湖州的女兒家都愛唱歌,她若是唱歌,一定是世間最動人的聲音。
興許是坐的有些久了,起身時腿腳有些麻木。此刻的院子里,曼陀羅開,寂若無聲,沒有人能懂得他此刻的心情。院中的鈴蘭花依舊隨風蕩漾,只是沒了她的身影,少了些生氣。那丫頭很喜歡這種花,這種花也最是適合她。她朱唇親啟微微一笑,便是一朵美麗的鈴蘭花。
天有不測風云,顧墨連夜趕回京城。
三月十八伶人節。伶人節,搭戲臺,唱小戲,湖州這個地方的小戲也很有名兒,不過都是些只有自己人才能欣賞的小戲幕。出戲入戲,戲子無情。
此時繁花已謝,鳥雀未歇,北街里弄搭了個小戲臺,勢必要殺出一條血胡同來。伶人小倌已描了眉梳了妝入了戲,正要上得戲臺來,底下鑼鼓聲歡呼聲一片。三兩聲咿呀聲響起,底下便安靜了,凝著神靜聽。
湖州這地兒的人淳樸厚道,大家圖個樂子,聽戲不用買票子,自然也不用捧角兒,喜歡了找個地兒坐下靜聽,不喜歡也找個地兒站著靜聽。有失意的老序生亦來湊熱鬧,穿了件灰布長衫,手上抓著一把破折扇,靠在枝椏子上閉著眼睛打節拍。
紅蘿此番與青梅姐姐出來,卻不是為聽戲,道公家的錦繡坊今兒招繡娘,紅蘿陪同青梅姐姐前去,打個醬油,能上的便上,不能上的便撤。正走到熱鬧的胡同口,聽得伶人口中的準婿兒念頭:“雜貨鋪的老娘親生了七個女兒,前六個已經嫁了出去,預備給七丫頭找個上門女婿,雜貨鋪的老爹爹嚴重懼內,不敢有異議。姑娘我碧玉年華,瓜字初分,閉月羞花,不知娘親會給我找個什么樣的好夫婿?”
大紅裝翻飛,咿咿呀呀唱起,紅蘿也跟著入了戲。
“喂,醒醒了,醒醒。”青梅姐姐一邊搖她,一邊拉著她走,直到被青梅姐姐拉著走遠了,紅蘿依舊沉浸在戲中無法自拔。
紅蘿昨兒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哥哥娶妻她出嫁。街頭的老人們說,男子上門求親送匾額,女子被求親亦不失顏面。夫家送的文定之禮,即便不喜歡也要勉強收下,準夫婿路過窗前,只能躲在閨房悄悄地探,輕言細語舉止端莊。滾燙的茶水要用暖壺來裝,酒釀要與夫君對半來吃。十年繡得錦繡裝,千絲萬縷枕上霜,她嫁了自己不喜歡的人,托付給不愛自己的人,一生勞苦憂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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