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氏的死雖給我帶來了一絲安慰，卻始終讓我提不起精神來。夢里夢外耳邊總在回響著她那句話:“你根本沒有失憶，汪輔臣也對你余情未了，你以為只要你敬而遠之，就能一切太平了嗎？你注定要步她的后塵，還會比她死的更可悲。”我不怕輔臣對我的有心，因為我知道他有他的情，也有他的度，知道該與不該。我亦如此，只當他是至交老友。但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害怕著這句話會應驗，害怕著我真的會步長姐后塵，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雖然我這般亂想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又何來那么一個人，可感覺總是如此強烈，讓我心慌意亂。

　　時隔半月有余，我一直想著為長姐燒些紙錢，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用蒙氏的死，來祭奠她的亡魂，我想她會高興的。只是年過不久，多出的羽林軍還沒有撤回，宮中守備絲毫不減，我亦不敢去做。

　　站在殿外，我舉眸望天，已將至黃昏，這時候的天色總是迷離不清，看著天邊一角余暉，總是想要去抓，卻如何也抓不住，最后看著它點點的消失的不剩一點殘存。

　　我悵然苦愁，暗暗的嘆息，舒兒在一旁驀地說道：“小主，您可是想儷貴人了？”我聞聲回眸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立覺不對，趕忙底下頭來道：“奴婢失言了，小主恕罪。”

　　我再緩緩回過神，仍是看著天邊出神，緩緩道：“你也想你的姐姐了是不是？你想去為她燒些紙錢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用來祭奠她的魂靈，是不是？”

　　舒兒半晌沒作聲，我知道她在默默的哭泣，我亦想痛哭一場，可我卻不能，我不能軟弱，不能帶給我的孩子的都是悲傷。

　　我靜默著，舒兒止住了微微的泣聲，哽咽道：“小主，奴婢想，可是奴婢不敢，這是宮中大忌。”

　　我仍看著天，淡淡一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今夜子時，你隨我去留墨堂，那離承乾宮不甚遠，亦時常無人空曠，羽林軍守衛再嚴謹，也不會再那逗留排查過久。”

　　舒兒聞聲甚是高興，立馬沒了哭腔，樂呵呵的說道：“奴婢先謝謝小主了，奴婢這就去準備著。”

　　舒兒說罷便跑，我看著她，只是淡淡的笑著，能為長姐燒些紙錢祭拜，我比她還要高興，這也著實冒著大險，只希望別被人發現才好。

　　一入夜我便叫瑾秀去休息了，此事我并不想讓她知道，也怕出了什么岔子，別再牽連了她。待夜深了，我只叫了小福子隨著暗處保護，舒兒便與我偷偷的去了。

　　留墨堂曾是一些老宮女安養天年所住之處，但人老了總是疾病纏身，卻無人管。久而久之就成了宮人們去等死的地方。人人傳那里死了太多人，風氣不好，所以人人都被愿去那瞧一眼，即便無奈路過，也是匆匆而行，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風氣。

　　留墨堂夜里就如無人一般，死一樣的寂靜，別說在那燒些紙錢，便是外面有爭鬧斗吵的聲音，也無人會理會，更無人出來瞧一眼。我來這祭拜長姐，自然時候最好的選處。

　　舒兒找了處稍稍干凈的地方，在廂房后身，四周遮擋著一片花壇草木亦是無人打理而枯亡的樹身，倒是也隱蔽。放下手中早早備好的紙錢，分做了三分，拿出火折子燃上，小聲對我說道：“小主，您站在一旁瞧著就好了，這東西燃起來四下揚灰，嗆人得很，您身子金貴，更怕傷到腹中小主子，奴婢來燒，您想說什么就小聲說幾句，可不能太近吸了炭灰。”

　　舒兒說的這些我自是知道，她也倒是很細心，我也安慰的點點頭，向后退了幾步，眼睛直直的瞧著舒兒燃起點點的紙錢，在慢慢的燃灰，帶著滿地的塵埃，一同飛向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天堂。有父親、母親、長姐的天堂。

　　舒兒一邊燒，一邊哭訴著：“姐姐，你看見了嗎？舒兒為你報仇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而且死的好凄慘，死了都不能哭喪。姐姐你開心了嗎？你安心吧！你好好的在那邊安息著吧！不要掛念舒兒，不要再擔心舒兒，舒兒現在有個最好的主子，衣食無憂，每天開開心心。小主待舒兒就如親人般，姐姐也替舒兒開心吧！姐姐，舒兒想你了。”

　　她聲聲句句都如我的心聲般，我的眼睛是酸痛的，心亦疼痛，只是強忍著不讓那份哀傷流出來。

　　小福子遠遠的瞧著，四下望著，我看著他朝我點頭，我便能安心的再多逗留一會兒，看著那些紙錢完完整整的燃成灰燼。

　　舒兒燒完紙錢，我走上前看著星星點點的余輝，只說了一句：“長姐，在那邊等我，或許我們過不了多久就會相見。”

　　舒兒聞聲臉上立顯驚慌：“小主您想做什么？”

　　看她慌張的樣子，像是真為我著急擔憂，我只輕笑道：“后宮斗爭永不休止，誰也不知誰會死在哪日。”

　　聽我那么說，舒兒好似安了些心，我凝神看著她，過了會兒方道：“當初你留在我身邊是為了你的姐姐復仇，而今仇已報，你可還愿繼續留下？你若要另覓她主離開，我不會阻攔，亦不會傷你。”

　　舒兒聞聲即刻跪地道：“小主是趕著奴婢走嗎？奴婢方才已經與姐姐說過，小主是奴婢遇到最好的主子，對奴婢恩重如山，待奴婢極好如親人般。奴婢怎會離開小主？即便小主要趕奴婢，奴婢也要死賴下來，今生不論榮衰，奴婢認定小主了。”

　　我的話不過是試問，這宮中事態變遷就如一夢之快，人心變遷，更是朝夕之事，我不得不防。當初她也確是因著同有一仇對我真心不二，而今仇已報，她若有異心，我也好早做打算，不過看她這般樣子，該是真心無錯了，我也能對她真的安心了。

　　我伸手拉起她的手：“快些起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別那么跪著，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快些回去才好。”

　　舒兒聞聲立刻站起身來，重重的點著頭，嘴上掛起一抹甜蜜滿足的笑。

　　她回身看著燃盡的紙錢只剩一堆塵灰，靠近些用腳輕輕的踩平，再撿了些碎枝葉蓋上，方起身拍拍手道：“小主，咱們可以回了。”

　　我點點頭，身子怎的又覺著累了，不覺低頭看著腹上笑笑，這個孩子可真是夠累人呢。

　　“走吧！”

　　我話落音，腳未抬起，眼前驀地黑了起來，抬頭望天，竟一下子陰云密布，心下不好，可是要起風了？臉色微微一怔，趕忙吩咐舒兒道：“快去挖個土坑把那些東西埋了，快。”

　　老天似乎總是看不得我安寧，舒兒連連點頭，也慌了神的跑過去，才撿起一塊平石打算挖，便為時已晚，一陣狂風大作，漫天漫地洋洋灑灑的都是碎了的紙灰，黑色的碎片更是刺目驚心。我心下霎時一緊，抬手捂上心口。

　　舒兒越是慌亂想要掩蓋住，越是亂飛的厲害，我見無力掩飾，只得說道：“別管它了，趕快走，否則你我今日都是盡頭了。”

　　舒兒臉色也便的煞白，起身拉起我就走，我卻不能跑，只得快些腳步，但事情總是接連不斷的讓人驚心。這般狂風刮已將灰塵刮的飛出留墨堂，外面宮燈燃的亮，巡夜的侍衛大聲喊著：“去那邊看看，好像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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