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午飯后,送走了老哥,陶晴打算回房午睡,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十多遍還是沒能睡著,索性起來,懷珺正在外間看書,她走過去,在旁邊坐下,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懷珺聽:“還有三天就中秋了,我竟不知,當真是不知日月了……。”
懷珺看了她一眼,放下書,道:“想你不喜俗務,便讓管家不要因此事擾你,是以你不知曉……。”
“哦。”陶晴總覺得嗓子怪澀的,便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飲著,又問:“這幾日,你可有什么事要忙?”
“無事。”懷珺開始打量她,總覺得她自從在馬車上聽到鐘中秋臨近后,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異樣了,于是又補充了一句:“不在封地又不與朝中大臣來往,眼下就看到好處了不是,正好可以免了那些個俗務,只在家中陪你。”
陶晴笑了,將手覆在他的手背手,可到底比不上懷珺的手大些,于是,她便只能握住他那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懷珺,你真好。”
他聽聞這話,便將那只手翻過來,她的手便落在掌心里,他輕輕握了握,“這世上能叫我對他好的人實在太少,遇到了自然要格外的好些。”
這是情話么?他竟然如此一本正經地說起了情話,陶晴忍不住笑了出來,完了,又斂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是了……可你這樣好,我總要報答你一番才不辜負了你的情意……。”
懷珺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可嘴角卻沒有上揚,問:“你待如何報答我?”
這個一時還真沒有想好,可就在開口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了,“我幫你束發可好?”
“好。”
陶晴轉身去里間的妝臺上取了把黃楊木的梳子過來,然后站在懷珺身后,將他頭上的鴨卵青的簪子給取了,解開束發的錦緞,那一頭的黑發頃刻便瀉了下來,她砸吧砸吧嘴,在心里想著,古人就是的得天獨厚,沒有洗發水護發素,頭發都能長成這樣……
他的頭發落在手里,涼涼的,有些重,很有質感,八月的陽光正好,照得屋里亮堂堂的,這一頭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便泛起了柔和的光,黑亮黑亮,陶晴由衷地贊道:“這一頭黑發真好看。”
懷珺不解,問:“莫非還有人的頭發不是黑色?”
確實有,染色染得讓人看不下去,可她不會說,只是道:“可總有人黑得不夠徹底,又不夠亮,比不過你。”
因為質感實在太好了,她總舍不得放手,最后懷珺手上的一本閑書都翻完了,她還沒有弄好……
陶晴趕緊解釋:“馬上就好。”
他卻說:“你喜歡,多梳一會也無妨。”
陶晴將那支鴨卵青的玉簪重新別進他的發里,然后又在一旁坐下,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不去照照?看我梳的可好?”
方才續了新茶,他早倒了一杯,在旁邊冷著,如今正好拿過來,又用手指試了試杯壁的溫度,才交到她手上:“你親手束的,哪里會不好。”
晚上,陶晴洗了澡,正坐在妝臺前,由落碧拿了塊干爽的帕子擦拭水分,懷珺進來看到了,便走過來,結果羅比手上的帕子,道:“我來罷。”
落碧那小丫頭直驚得兩眼圓睜,不過須臾便恢復常色了,眼角里含著十分了然的笑意,趕緊的退了出去……
陶晴扭過身,仰起頭看著他:“莫非是因為白日里我幫你束過發,特過來投桃報李?”
“不是。”懷珺往旁邊錯了錯身子,站在她身后,道:“是早就想這么做了。”
陶晴復又坐正了,然后做了一個難度系數很高的動作,她抿著嘴,卻笑得十分燦爛……
懷珺拿帕子覆在她的頭上,抬手輕輕地按著,某人十分舒心,十分享受,問:“我看戲文里,夫妻情深的話,男子便會為女子描眉,你怎不幫我描眉?”
懷珺擦頭發的手一頓,燭光里笑得很是溫暖,“你的眉毛本就好看,不需人幫你描,唯一的一次機會還是今日一早扮作男裝出門時,我卻又錯過了。”
陶晴看著眼前的鏡子,可鏡子里只能映出自己的頭和懷珺胸前的衣襟,這樣真好啊,教人窩心,只可惜兩人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已經時日無多了……時日無多,還真不是一個好詞呢……
“懷珺,你這樣好,倘若有一天要分開,我會舍不得,是很舍不得。”
他正用帕子比較干爽的地方捂著她的發梢,輕輕按著,聽聞這話,笑笑:“若真有那一天,你不能跟這我,我定會去跟隨你的,這樣就不必分開了。”
陶晴轉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身前,緊緊地不松開,說:“真好,我嫁的人是你,懷珺。”
就在這一刻,陶晴決定任務是要完成的,懷珺的話……也不能辜負了!她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是真的想要與懷珺長相廝守的,卻沒想到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是多么“不現實”的一件事……
三日后的酉時,陶晴被懷珺牽著,上了懌王府的馬車,朝皇宮駛去,去趕赴一場鴻門宴。
等到了宮里的時候,西邊的太陽正將這一座朱紅墻琉璃瓦的宮城鍍上一層燦金色,輝煌又瑰麗,讓人覺得若當真能在此處無憂無慮地終老,著實不是壞事……
可在此處的話,又怎么可能無憂無慮呢?
等他們到達家宴的地方時,宮中的皇子妃嬪已來了不少,他們被人引到了預備好的坐席上,陶晴身后跟著貼身伺候的落碧落藍兩個丫頭。
有幾個小皇子小公主過來,懷珺面帶笑意,同他們寒暄,稍后,大約是一盞茶的功夫,門廊外響起了太監所特有的尖細且高昂的男聲:“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他們也站起來,同眾人一起行禮。
皇上皇后落了座,才讓眾人平身,然后宴席開始,還是當初的那一套,歌舞、奏樂、敬酒,好像就連菜色也同上一次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別,就是桌上多了一盤月餅……
家宴現場從始至終都籠罩在歡樂祥和又不失活潑的氣氛,皇帝老兒不斷地點頭,表示自己的滿意。
陶晴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在這里落水,皇帝老兒說要給個交代的,可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也不知他交代到哪里去了……
她逮著機會看了華纖凝幾眼,沒能看出什么,這人的演技向來好,屬于深藏不漏那種類型的,著實教人看不出什么來……
鶯鶯燕燕完了,這場家宴也接近尾聲,皇帝站起來,道:“既吃好了,月色也亮起來了,便去拜月臺罷。”
剛走出去,懷珺抬眼看過天上的月亮,說:“明天的月亮更大更原,若是去后院的玖晴湖去看,想來也該是好看的。”
陶晴想起七月十六的那個晚上,一道月影鋪陳在蕩漾的水波里,確實是好看的,只是今日這場鴻門宴后,怕是就回不了懌王府了,她想到這里,重重地點了點頭,完了,還強調了一遍:“皓月高懸,清波粼粼,定會好看得緊。”
拜月臺,說白了就是個臺子,只是修得高一些,闊一些罷了,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正中央已經擺好了桌案,上面放著月餅、瓜果和五谷,可眾人只是三三兩兩地站著閑話,看來應該是時辰未到,或者是祭拜的道具尚且沒到位。
今日這一劫定是逃不過了,既然是逃不過,那還是早些降臨的好些,也讓人心里有個譜,陶晴想到這里,也就放下了防備,對身邊的懷珺道:“我去取就來。”
看她離開,落碧落藍是貼身丫鬟,必是要跟著的,等到了僻靜的地方,陶晴問:“可知這宮里有多少人與哥哥熟識?”
她這話其實就是在問,宮里有多少人是自己人,落藍聽了,上前一步道:“這個,確是不知了,平日里都是將軍親自打理這些事務。”
其實問這些事,也并無太大的價值,陶天只怕早就安排好了,不讓宮里的人出手,甚至也有可能早就知道了皇帝老兒要出什么招數……
陶晴無謂地點點頭,沿著湖邊的廊檐朝前走,因為要去上廁所了……
走了幾步,正到了拐角的地方,陶晴早看到一群宮人急匆匆地朝這邊來,于是拐角以后,她就早早地頓住了腳步,立在那里,看這意外要如何才能生出來。
誰知對方竟也停住了步子,不但停住,也是老遠就停住了,那宮人手上舉著個托盤,看他的架勢,大約是要對著陶晴行禮,誰知腳下好像是踩到了袍子,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托盤里的小匣子也飛了出來,直直地朝陶晴面門過來了。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眼睛看著那東西撲過來,陶晴下意識地便伸手去擋,然后“普通”一聲輕響,東西掉進廊檐外的水里去了。
那宮人立即從地上爬起來,二話不說就一個猛子扎進了水里,還好那是個木匣子,落水后慣性地往下沉了一沉,就又浮了上來。
后面的宮人跟著大叫:“不好了,太陰星君像落水了!”
陶晴面色如常非常站在那里,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看來這太陰星君像定然不是凡物了……
先前扎進水里的人已然上了岸,旁邊自有人趕緊的將小匣子接過來,抬起袖子將上面的水胡亂地地摸了摸,趕緊打開,邊說道:“萬莫遭了水啊,這可是太祖皇帝親畫的……不然你我怕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結果理所當然地,這畫還是遭了水,從匣子里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張淋著水的濕紙,只看到到一大片的花花綠綠,看來是泡了許久了啊。不然裹著油紙,還濕成這樣就說不過去了,想來是因為油紙把水裹在了里面啊,呵呵……
但不得不說,宮中人的演技那都是極好的!但看眼前這幾位的一搭一唱就能知道了。
然后毫無疑問地,懌王妃要跟著到皇上跟前講此事給說個清楚了。
陶晴在眾人的簇擁下回到了拜月臺,懷珺看到后便走了上來,她對著他露出一個頗無奈的笑,然后就站在了皇上跟前。
那皇上旁邊的公公只管翹著蘭花指,問舉著托盤的小太監:“你怎么弄成這副德行,太陰星君的像呢?皇上和各位娘娘都等著呢!”
那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頭,嗓音嗚咽:“奴才在過來的途中遇到懌王妃,為不沖撞王妃大駕,便躲開了去,可誰知在躲避的時候,裝畫的匣子落了出來,然后,然后……。”
那老太監是個急性子,追著問:“然后?然后怎么了?還不快把星君像取出來,不然耽擱了拜月的吉時,豈是你能擔當得起的?!”
老太監說完,便打了個眼色出去,自有身后小太監上前,將匣子接過來,打開,將畫取出來……然后陶晴聽到了周圍不約而同的吸氣聲……
皇上的臉色立即就拉了下來,怒喝:“這就是太祖的太陰星君像?!”
那濕噠噠的小太監只一個勁地往地上叩頭,嗚咽的嗓子開始顫抖起來:“不是奴才怕死,可此事確是因為懌王妃,王妃將匣子揮進了水里……奴才立即跳下水去撈,可撈上來時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定然是開脫不了了,可陶晴覺得如果就這樣認罪的話,是不是太沒有真實感了?想到這里,她低著頭,跪下來,十分配合地給自己辯護:“稟皇上,雖說匣子乃是臣婦揮進水里,可當時情形確實突然,那匣子朝臣婦面門而來,加上天色已晚,臣婦一時沒有看清是什么……倘或知道匣中裝的竟是如此貴重之物,臣婦斷不會如此做。”
皇帝老兒氣得臉色發青,直指著她:“你!你……來人,將懌王妃……。”
“皇上!”一直沒開口的華纖凝終于開口了,“皇上,王妃方才嫁給懌王,怎會知曉這宮中的事情?再者,這終究是一場家宴,放在平常家里,懌王便是皇上的弟弟,王妃也是親弟媳,到底是一家人。”
皇上的眉頭稍稍松了些,可臉色還是青黑色。
皇后看了,立即擺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繼續勸諫:“臣妾不敢揣度圣意,可也知道太祖皇帝當年畫這幅像,多半是想過個其樂融融的團圓節罷了……若他得知竟因自己的一幅畫,而引得晚輩里有人因此喪命的話,怕是……臣妾斗膽請皇上三思啊!”
華纖凝說罷,竟然跪了下來,面色上十分悲愴,讓人再次感嘆,這果然是個全靠演技的時代!
懷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看著華纖凝將話講完了,那雙帶著隱憂的眼神漸漸變得淡漠,最后歸于冰涼,他上前一步,跪在陶晴身邊,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太祖所畫星君像被毀,已不是王妃一個人的事情,懌王府也難逃干系,可臣弟身為懌王爺的主子,皇兄若要責罰,臣弟這個懌王爺自該擔下,絕無二話。”
他沒有狡辯,反而將這事擴大到整個懌王府,再以王府主人的身份將所有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
陶晴低垂著頭,從眼角里看了懷珺一眼,他跪在那里,可是天成的氣度在卻絲毫都沒有被損。
皇上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用十分無奈地口氣道:“朕怎么能罰你?罷了……罷了,可懌王妃到底有錯在身,就罰她禁足祠堂,對太祖皇帝誠心悔過罷,至于何時解禁,端要看她誠不誠心了。”
這話說得,要評價我誠不誠心,那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就看您心情好不好了。陶晴心里這樣想著,可面上還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誠摯地謝了恩。
皇帝拂袖而去了,眾人又行禮恭送,待儀仗隊都離開了,皇后娘娘才將視線收回來,看著陶晴,垂眼,十分無力地道:“勻勻,本宮也只能幫這么多了,你可還有其他的要求?”
“皇后娘娘的大恩,臣婦定會銘感三生。”陶晴將這句話說得誠誠懇懇,十分動情,完了,忽將話題一轉,問:“可自來了京城,臣婦便由兩個丫鬟跟著,如今,不知能否斗膽請她們留下,還望娘娘定奪。”
華纖凝想來是勝券在握了便也沒有回絕,點點頭,十分體貼地道:“都禁足了,身邊總要有個親近的人才好。”
陶晴又謝過恩,皇后娘娘便也十分唏噓地去了,反正今兒個這月是拜不成了……
陶晴這才扭頭看著懷珺,皺著眉說:“看情形。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懷珺過來一步,低頭看著她,問:“先忍幾天,等我拿到東西,立即將你換出去。”
他的后面是深沉得如同藍墨水一樣的夜空,頭頂是帶著光暈的大月亮,可此時的臺上的燈火未熄,將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于是以藍墨水般的夜空為映襯,皎潔的圓月做點綴,眼前這人還真是好看啊,陶晴抬起胳膊去摸了摸他的眉眼,笑著回答:“好,我等你。”
懷珺將她的手拉下來,握住,“禁足也好,可以避免這宮中的許多禍端,即便如此,也要當心。”說完又吩咐落碧落藍:“定要照顧好王妃。”
陶晴笑笑:“你放心就是,我定不會教人欺負了去的!”
“嗯,那便好,我即刻回去安排。”懷珺說完,將她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一處,握了握,便轉身離開了。
他踏著月光離去,逆光的背影走了一算,轉個彎,便不見了。
陶晴抬頭看看天上的大月亮,中秋節,團圓夜,可到最后圓的全的只有天邊一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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