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錦扛著“暫掌后宮”的大旗,十分低調地風光著。陶晴因是獨立一桌,也不便和他人交談,只是在有新人敬酒水時,短短客氣兩句,她在專心等著主戲開演呢。
那秦郡君也不負所望地開工了,從烽火戲諸侯亡國的褒姒,到寵冠六宮葬身馬嵬坡的楊玉環,講得頭頭是道,完了,還福著上身問:“晨妃娘娘,您認為呢?”還未待人搭話,又徑自說起來,“臣妾卻不信這些的。專寵之人長久下去自然恃寵而驕,君王自古高高在上,豈會長久放低身段去遷就一個女子,哪日龍顏震怒……依臣妾揣度,褒姒玉環之流,怕是還未亡國就被國君處死了,可悲的是,死后竟還背了禍國殃民的罪名……。”
這話雖是在影射人,不過一個古代女子能有這樣“曲折”的見識,已是不凡了,十分難得,陶晴也不急著表態,只看她接下來還有什么話說。
秦英見江漫晨也不搭話,心中免不得要洋洋得意,面上卻是十分矜持的,眼光在眾人臉上巡了一圈,接著道:“前人說,以色侍君不比以才侍君久,錦妃娘娘德才兼備,想來深諳此道;不知晨妃娘娘又作何看法?”
“色也罷,才也好,總要入得君上的眼才是正經。姑且不論這榮寵是不是曇花一現,可總算也榮寵無限過……怕只怕一生不得君主垂青,寂寂了曼妙韶光,郁郁而終……。”陶晴說完,抬頭看著秦英,積慢極慢地揚出一個笑來,頰上的酒窩卻十分深,“秦郡君自是無需憂慮此事,佳人不但滿腹詩書,還人比花嬌,竟和這一池的水芙蓉平分了秋色……。”
秦英聽到這話,鼻孔稍稍跟著揚了揚,左手扶了扶右邊衣襟上綴的那顆東海明珠。
陶晴抿了口茶,再開口時,面上已收了笑意,將話題一轉,“說到人比花嬌,本宮還真的很想知道人和花到底哪個更明艷動人些,只是芙蓉開在池里,此處看不真切,秦妹妹能否幫本宮去摘一朵過來,也好教本宮將你們分個高低出來?”
話再明白不過,就是要人去摘花,這人還得是秦某人本尊,這明擺著是以勢壓人。一直沉默著的明錦,終于逮著機會發話了:“今日雖是姐妹間相聚,可晨妃到底身居妃位,又甚得皇上寵信,豈可做出如此上不得臺面之事?”
“哦?錦妃娘娘這話卻是十分上得了臺面了……。”陶晴抬起左邊的袖子掩住了嘴,只透出一聲極輕極輕的一聲笑,嘲諷的意味便跟著你彌散開來,“本宮以色侍君胸無點墨,自是比不得錦妃德才兼備,且上得了臺面的……。”
明錦指甲貼著紫檀木的桌面劃過去,留下一道細長的印子,她放開緊緊抿著的朱唇,道:“本宮如今到底是受皇后娘娘所托,理這后宮之事,錦妃如此,豈不是目無中宮了么?”
“錦妃這話有趣,中宮不在眼前,你教我如何眼里有中宮呢?”陶晴涼涼瞥了她一眼,又微微搖了搖頭,簡直在說“蠢鈍如豬,沒救了……。”
明錦沒想著江漫晨竟囂張至此,剛想反擊幾句,卻見她已起了身,輕移蓮步到了秦英跟前,兩頰梨渦深深,問:“這芙蓉花——你說是本宮去摘的好,還是郡君去摘的好?”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眼前是一品的妃子,又豈是她一個無品級的郡君能扛得住的?
“噗通”一聲,人落了水,一切與先前并無二致,陶晴頓覺圓滿了,輕挑眉梢,慢理衣袖,回眸瞥了眾人一眼,“哼”了一聲,轉身去了。
可就是剛剛的那一回眸,她還是“無意”地掃到了明錦眼里的一抹笑,只是極其短暫,瞬間便如同芙蓉下面的漣漪,散了開去……
其他剛入宮的新人早就被驚得呆住了,早前的“老人”則安安穩穩于座上,等著看好戲,所以,眼下的場景一時凝滯起來,如同瞬間結成冰的水。直到一直往下潛去的秦英終于慢慢浮上水面,掙扎著將臉露出來,大聲呼喊救命,眾人才紛紛醒了,齊齊看著明錦。
明錦一口悶氣憋在胸中,沉聲道:“來人!快去看看秦郡君如何了!”
這話說得真妙,“看看秦郡君如何了”,既是看看,那自然是可以救,也可以只是看看,這端要瞧下人如何理解主子的意思了。但因著前面還有“快去”兩字,幾個太監還是一溜小跑到了池邊,卻被芙蓉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形,待他們三下五除二去了鞋帽,卻已經聽不到水中的動靜,只聞水流聲,于是爭先恐后地往水里跳,如同下餃子般,生怕擔了救人不力的罪名。
明錦早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里,于是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了。片刻不到,他們幾個便拖著水透水透的衣服爬上來了,道是沒找到人。
明錦剛想發火,卻見一丈遠的地方,正有宮人翻過護池板,拖著一坨異常鮮艷的桃紅色上了岸,可不就是秦英么,原先的粉色衣物入了水,便成了桃紅色。
人竟被救上來了!那就只好將事情鬧大了,明錦慌手慌腳地指揮宮人去取薄被,宣太醫,熬姜湯,御清池邊,頓時人仰馬翻。
這么大的動靜,只怕整個皇宮都曉得出事了,何況僅隔著一睹小圍墻的御花園,季澤耐不住吵鬧,終是出了面,秦英在半死不活地被人扶著,臉色蒼白,于是明錦便挺身,十分委婉地將事情的因由起落講了個清楚。
季澤看著正在那邊穿鞋戴帽的宮人,道:“有嬪妃落水,卻救人不力,每人五十杖!”又看了一眼秦英,“身為郡君,卻不知安分守己,言語沖撞妃子,貶為宮人!”
倒是立在一旁的明錦,垂首斂目,恭謹淡定呢,似是在等著什么,未幾,果然聽到圣上金口玉言:“錦妃受皇后所托,理后宮之事,卻私心不滅,在場之人眾多卻無有出面勸阻者,甚至樂見其錯鑄成,縱不是居心叵測,也是明哲保身,故今日在場之人禁足半年!”
這個處罰比原先那個更狠的,原先不過是罰了秦英和童嘉,眼下卻是將一竿子的人都關了禁閉,如此,后宮之中便清凈得多了……
陶晴正站在廊下,抱著小白去抓相思和它相好的,聽到夏羽帶來的這個消息,舉起小白的手便頓在了半路上,小老虎因不滿她這“半途而廢”的行徑,而拼命抓撓著短短的四肢。
她將小崽子放在地上,起身盯著那對相思鳥,道:“如此,這后宮確實清凈了,倒是將她們接下來的半年里,每早去琳瑯宮要請的安都免了呢……。”
不管是前世的皇后還是如今的明妃,看慣后宮爭寵之后便忘記了,整個后宮是皇帝的后宮,一旦觸及了他的底線,皇帝一怒,浮尸千里,何況一些個后宮女子,她們的寵辱爭斗,都不過是他平衡朝廷的工具罷了……所以,江漫晨才能如此輕易的脫了罪,這樣想著,陶晴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只是皇后回來,眾人尚在禁足,若皇帝不解禁,那么她不就孤掌難鳴了么?
一切是因童嘉出宮而撞在一起的巧合,還是季澤真的防范童嘉至此?
不過陶晴眼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今日雖然接著清理御清池而救下了秦英的命,可一切總歸太巧了些,若是季澤問起……
她還沒想到怎么瞞天過海,那邊人就已經到了,溫良站在大門內高唱著:“皇上駕到——”
雖然早上折騰了一番,可眼下不過巳時一刻,他怎么來了?陶晴呼出一口濁氣,抖擻精神,迎了上去。
季澤這次腳下功夫比較快,兩步到了她跟前,直接牽了她的手,往院里走,到了廊下才頓住腳步,眼含笑意地盯著她:“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愛妃,將軍已回府了。”
陶晴的手被他牽著,是以沒有行禮,此時心里卻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將軍應該就是江漫晨的老爹了,當下也欣喜道:“真的么?那便太好了!”
她這個“太好了”實實在在是發自肺腑的,江祝昌來了,你左右要收斂些,不太為難我吧……
小白在季澤腳下轉著圈,歡脫得好似只要不暈倒,便不會停下來。他也不甚在意,只低頭看了一眼,笑笑,便牽著她進屋去了,那樣子吃定了小家伙會跟進來。
陶晴回首見小白自甘墮落,成為跟屁蟲,心里十分悲涼,這年代,百獸之王都懂得抱大腿了……
季澤坐下后,道:“愛妃進宮后,將軍便離開京城,巡視去了,奔波至今才回來。”看著她,笑得慈眉善目,“眼下回來了,朕還是安排一場家宴,讓你父女二人見見面罷。”
這個,不要有。知女莫若父,縱使萬般小心,也只怕會露什么馬腳出來,引人懷疑的事還是能免則免吧!陶晴抽回自己的手,彎身將地上的小白抱進懷里,面上一番思量,躊躇著開口:“皇上體恤父親,心疼臣妾,已是對江家莫大的恩寵,只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父親剛剛巡視回來,卻就要進內宮來,總有些不宜,不如稍過些時日罷。”
季澤中指、食指交換著在桌上輕點,待她將話說完了,才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抬頭道:“如此,倒是愛妃體貼朕了……。”
他坐了還不過一兩刻鐘,溫良又躬身進來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就起身了,陶晴忙也跟著起了身。
出門后,季澤看了那兩只相思鳥一眼,忽回頭道:“秦英落水后,虧得清理池水的宮人將她救上岸來,才撿回一條命,愛妃昨日才說要將枯枝敗葉清理出來,如今看來,倒是很巧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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