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陶晴又翻了一頁手上的線裝書,抬頭看了看涼亭邊上的海棠,微不可見地扭了扭有些酸沉的脖子,問:“兩位如夫人今日也在一起么?”
侍女語秋正端起茶壺,要去添熱水,聽到問話,便停下來回答:“是啊,二夫人今日又做了酥皮餅,請三夫人過去品嘗,連小少爺也被饞去了呢。”說完又放下手上的東西,“綠茵苑的茵翠剛剛還送了一盤過來,奴婢見您正看書入迷,不忍打擾,郡主眼下可要嘗嘗?”
由于出身的關系,這二夫人的廚藝相當了得,陶晴心里歡快了一下,面上卻漫不經心,微微點了點頭。如今的她是瑞陽侯府的優容郡主,關丘將軍寧闊的正夫人符悠容,而這位將軍府的女主人平素就是一副矜持、識大體的性子,因出身較好,骨子里對吃喝這些沒有什么臺執著的念想。
語秋轉身去了,陶晴也沒了看書的興致,將書放在石桌上,穿過來已經五天了,即使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卻仍然一點頭緒也沒有,更遑論做些什么了,不過就是要這樣,老鼠藏得好跑得快,貓才玩得有趣味不是?
要說這次的目標,那還真不是一只簡單的老鼠,因為這將軍府二夫人確實有兩把刷子。要真細說起來,也算得上是個丫鬟上位感人故事,十分的勵志,只可惜由于主人公一心想更加勵志,而導致結局太不勵志就是了。
八年前,瑞陽侯府十五歲的二小姐符悠容被皇上封為優容君主,賜婚給少年將軍寧闊,三個月后帶著兩個小丫鬟姻姻、語秋嫁進將軍府,一年后,誕下寧家的長子嫡孫寧諾。有了孩子,即使沒有愛情,一家三口的生活也算得上和美。彼時的符悠容到底年輕,免不了有些小姐脾氣,好在寧闊十分儒雅懂情趣,對自己的夫人很是謙讓,只是再好的脾性也架不住成年累月的消耗,陪嫁而來的丫鬟姻姻就抓住了這個契機,成功上位。
符悠容先前是帶著小姐脾氣,等后來有了孩子去了脾氣,又一心撲在兒子身上,無意中有些冷落夫君,婚后第四年,兩人的關系在漸漸疏遠。寧闊歇在悠遠居的時候越來越少,多數時候都宿在自己的寧筑里。最初,符悠容也沒把事情放在心上,還日日讓姻姻送宵夜過去,表達自己對夫君的關心,可沒多久這心思就淡了。倒是姻姻還記著這茬事,夜夜送茶點過去,并不斷跟男主人念叨他家兒子當天學了什么,做了什么,這實在是個很討巧的話題,而寧闊當時確實很關注這個,不然也不會容忍丫鬟每晚念叨半個時辰的雞毛蒜皮,由此可見姻姻是個聰明的丫鬟。
一個個白天過去,一個個夜晚過來,姻姻念叨的話卻越來越少,這本是一個好現象,壞就壞在寧闊念叨的越來越多,從最開始的“阿諾今日做了什么”到“我今日做了什么”,再到后來的“你今日做了什么”。這個愁人的轉變卻無疑讓侍女姻姻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于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她往宵夜里多加了點料,然后兩人就念叨到床上去了。
偌大的一個將軍府,真正稱得上是人多眼雜,很快這件事就被捅了出來,可此時有兒萬事足的符悠容已脫掉了少女脾性,有了當家主母的覺悟,認為給自己的丫鬟開臉總比納外人進來的好,所以表現出了極為珍貴的理解和大度,她對寧闊說:“是我沒盡到做妻子的本分,這幾年來,虧得姻姻將你照顧得不錯,納了她吧。”
于是侍女姻姻成了蔣姻,在寧諾四歲生辰后的第九天,成了將軍府唯一的妾室。當時她已十九歲,從丫鬟到侍妾,雖說不上是一步登天,但也是不小的飛躍了,這是個轉折,因為一切改變也由此開始。
寧闊是個征戰沙場的將軍,難免更喜歡兒子一些,蔣姻自然看得出來,便一心想生個兒子好討將軍歡心,更重要的是,將軍府日后勢必會有更年輕漂亮的女人進來,她這樣的出身和年紀實在沒有什么優勢去和小姑娘爭寵了,而她想鞏固自己的地位,就一定要在那之前生個兒子出來。
得來不易的東西總是格外有吸引力,也格外讓人害怕失去,蔣姻便是如此,為了已得到的和未得到的,她太渴望有個兒子,這種渴望隨著不安日益成長。在這種渴望的支配下,蔣姻竟連著兩次將肚里四五個月的孩子打掉,只因為老大夫號脈號出她懷的是姑娘!其實生姑娘和生兒子完全不沖突,生下姑娘再去懷兒子也沒什么,可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陶晴唯一的猜測就是,蔣姻舍不得浪費懷胎十月的時間來生閨女,在四五個月的時候墮胎就快成盡快懷上下一胎了。而事實上,蔣姻確實很快就懷上了,因為十個月內她墮了兩次胎,也把身體給拖壞了。
符悠容請了大夫來幫她調理身子,可那大夫卻說為著她的身子著想,以后還是莫要再生育的好。其中的因由,外人自是不清楚,可一個女人接連掉了兩胎,又無法再生育,到底是件不幸的事情。周圍不少人為她狠狠惋惜,連寧闊格外疼惜她,突出表現就是半年沒有與她同房,并準備新納一位如夫人進府。不過在新納如夫人之前,他向符悠容明確表達了想提蔣姻做如夫人的意思。提一個沒有孩子的人做如夫人,還是在新納如夫人這個檔口上,符悠容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并提議在納新人前一個月扶蔣姻做如夫人。
那個未進門的如夫人乃侍郎大人的庶女,叫姚韶然,比蔣姻更年輕更漂亮更溫婉,并且出身詩禮人家。這讓蔣姻覺得自己正面臨著毀滅性的危機,所以,她采取了毀滅性的行動,并且順利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在成為如夫人的那個晚上,她盛裝一番,把寧家男主人請到了綠茵苑,一夜云雨。
一個月后,姚韶然入住韶然閣,蔣姻號出喜脈。
三個月后,當初的老大夫說寧府的二夫人腹中是個男胎。第二天,一身香噴噴的姚韶然親自過來道喜;當天半夜,蔣姻腹痛,大夫趕來,說是動了胎氣;天亮后,符悠容差人送了一堆補品、安胎藥。
胎兒八個月大的時候,蔣姻在后院荷花塘上的石亭中納涼,姚韶然帶著六歲的寧諾到涼亭玩耍。蔣姻本打算寒暄兩句就離開,而事實上她也是這么做的,只是起身的那一剎那除了意外。
正在嬉鬧的寧諾,瞅準兩人說話的空隙,打算從后面撲過去抓住姚韶然。那姚韶然卻好像背后長了眼似的,一個輕巧的側身就躲開了,于是寧家少爺便一頭撞到了二夫人的肚子上,重重地。
撞到了大肚子,這可不得了!寧諾的小腦瓜瞬間就被嚇傻了,只呆呆看著倒在地上的蔣姻,卻忘記收住腳下的步子,一頭扎進荷塘里。死巧不巧地,當時在場的只有兩個小丫鬟,一個手忙腳亂的去扶懷著孩子的二夫人,一個白著臉匆匆跑去前院喊人救寧家的長子嫡孫。
六歲的少爺落水了,這真是件大事了,不消片刻后院就沾滿了人,符悠容聽了消息,心里像有錘子在敲一樣,踉蹌著步子趕了過來。家丁小廝一撥接一撥地往水里跳,一番壯觀的前仆后繼,面色蒼白嘴唇發紫的寧諾終于被撈了上來,只是快沒有了氣息;此時的蔣姻身下已是一大片血了。
院子里亂得一團糟,符悠容的一顆心都要跟著兒子去了,哪里還看得到其他呢,只是咬著嘴唇盯著人幫阿諾把溺進肚里的水吐出來。
蔣姻的身子本就已經垮了,不適宜生育,如今被撞得早產,大出血,又拖了這許久時間,等大夫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一尸兩命的慘劇就這樣釀成了。
死去的蔣姻就重生于被提做如夫人的那一天,可等陶晴趕來的時候,姚韶然都已經進府五個月了。依照常理來說,重生后的蔣姻應該努力避免寧諾,避免姚韶然,避免去荷塘,然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好窩在屋里安胎。可她沒有,不但整天在府里到處轉,還經常做吃的來拉攏前世的仇人,因為她至今都沒有懷孕!
這種反常的行為讓陶晴郁悶又愉悅,郁悶因為不知道蔣姻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愉悅是要這樣才有驚喜啊!她正糾結著,聽到涼亭外小徑上腳步聲響起,想著應是語秋回來了,趕緊又拿起書,翻到剛剛看的那一頁。
瞧了好幾行,也沒等到那丫頭的聲音,相反,倒是一塊玉色的袍角闖進了視線中,她瞬間就知道了來人身份,這故事男主角終于登場了!陶晴收回目光,又掃完了書上的最后一行,才裝作才注意到的樣子,抬起頭來,待“看清”他后才將手上的書合上,站起來,咧出一個調整好高度笑,道:“你怎么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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